第 1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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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桢也知道自己原来的娃娃亲对象该是怀恩侯的女儿,他以为父亲只是因为方才提起怀恩侯,想起旧事,故而感慨起来,便安慰父亲道:“是儿子没这个福气,怀恩侯的女儿若在世,必也是极好的姑娘。”

    他还隐约记得时候被侯恩侯夫人搂在怀里笑的情景,顿了一下,才恍然笑问:“父亲,您的故人可是怀恩侯夫人?那个叫留思的丫鬟,还真有几分怀恩侯夫人的风范。”

    石永年没想到儿子也如是想,高兴地与儿子聊起往事,待到七皇子府,石薇在昃晷院门口迎接他们,见父兄面带喜意,石薇很是惊讶,便问:“父亲与哥哥去牢里见王友成,为何这么开心呢?”

    石永年笑呵呵道:“王友成那种人不提也罢,为父与你哥哥是想起从前的一些事,颇为怀念罢了。”

    石薇安下心来,与他们边走进内厅边问:“什么事呢?想起来就这么开心吗?”

    石永年忽然指着一直默默跟在后头的留思。“你这个丫鬟有些像怀恩侯夫人,你哥哥从前多受夫人的照顾,所以为父才与你哥哥聊到从前的事,可惜你没能亲眼见见夫人呢!”

    话落,石薇与留思双双愣住,石薇朝留思看过去,留思呆呆地摸着自己脸颊。

    石桢这才看到留思背上的伤痕,他诧异地脱口问道:“你的怎么伤成这样?”

    留思吓了一跳,连忙放下,并不去回答石桢的话,而是对石薇蹲身道:“侧妃娘娘,奴婢刚从牢狱过来,想去洗净面,再来服侍您。”

    孟辰这也才想起如此重要的事,幸好自己还没碰触石薇,便半强硬地推着石家父子道:“咱们也去洗脸洗,最好换身衣服再过来!”

    怀恩侯夫人这事也就岔了过去,孟辰给了石家父子两件没上过身的衣服,三人都洗漱换衣过后,才来与石薇一同用膳。

    留思却没有再出现。

    石薇却是打定主意,对着石桢道:“哥哥,你不是好奇留思的伤吗?你可曾记得,之前我被孟姿兰差点用秋尾黄毒害,实话,若不是留思,只怕我已中了毒。”

    她遂将当时发生的状况与父兄明,石家父子只知孟姿兰意图毒害石薇未遂,并不知道那么多细节,石永年又是后怕又是感激地:“这丫鬟真是个好的!为父得好好谢谢她才是,不若为父让人送些财物过来?”

    石薇摆道:“那丫鬟有主意,我与殿下已答应她别的事了,父亲不用放在心上。”

    石永年又笑道:“难怪你如此信任她,让她代替你到牢狱去看王友成,她方才也是极为稳重,在她这个年纪很难得啊!”

    石薇转了下眼珠,故作唏嘘道:“留思看着年纪,其实已有十九岁了,她的命运也是坎坷,原是罪臣之女,被送到教坊去”

    石薇将留思被送入教坊后的过程给父兄听,只隐去留思的出身,罢,石薇忽然去问石桢:“哥哥,你觉得像这般的女子怎么样呢?”

    石桢没作他想,认真道:“真是令人佩服!其心性坚忍不拔,性格端方,虽在教坊那样复杂的地方长大,但完全没有沾染坏的习性,实在难得。方才在牢狱里表现也很妥当,可惜了被生身父亲所连累,若是托生在任何一个普通人家,想来可堪宗妇。”

    石薇听着哥哥对留思这么高的评价,不由侧目,故意又:“确实可惜,现在也只能为奴为婢,日后顶多嫁给厮庄头,什么宗妇,与留思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石桢却皱眉道:“我记得大楚律例里,还是有改为良籍的办法,妹妹你若愿意帮她,她自然能够重新做人,以后嫁给一个凡夫俗子,相信也是能做一个好妻子的。她既救了妹妹的性命,妹妹不如就帮她恢复良籍如何?”

    石薇却是忽然肃了脸色。“哥哥你太天真了,纵然改换良籍,她将来的丈夫仍旧会嫌弃她曾经做过奴婢,心里就先轻视了她一层,有着这种想法,想来日后会任由妾室儿女轻视于她,这对留思来难道是好事吗?”

    石桢愣住,无话可,心情忽然变得不好。

    石永年却是从女儿的话里好像隐约抓住了什么,他看了看石薇,又看了看石桢,兀自陷入沉思。

    孟辰见这兄妹俩着着竟心情低落下来,便圆场道:“哎,担心什么?有本皇子在呢,让留思嫁给任凭一个我底下的侍卫或兵也行,看在我面子上,谁敢轻视留思?这些日后再吧!石大人,咱们不如谈谈方才的王友成贪污水坝银子的事。”

    有关留思的话题如此便不了了之。

    且之前孟辰便答应留思要替她翻案怀恩侯贪墨水坝库银一事,他发现许多卷宗都已被毁,当时短缺的银两也不知所踪,敦淳帝在怀恩侯夫妇骤逝后将侯府翻个彻底,也没找到银子,据数额达到三十万两之巨。

    当时敦淳帝命户部拨了六十万两帮助东夷兴建水坝,被人贪去一半,难怪水坝很快就溃堤成那样,东夷又有许多人因此丧命,敦淳帝碍于内外压力,又没有别的证据,便事后补判了怀恩侯的罪名。

    孟辰改变调查的方向,将重点放在跟去东夷的官员身上,发现他们大多都似王友成般,虽有升职也必是调到京外,留在京城的,这十几年间犯了大大错误,致仕免官者都有,乍看之下彷佛是受到东夷贪污案的牵连。

    但深入调查后,发现像石永年这样平稳升职的京官还是有的,只是少数,甚至会让人以为若怀恩侯被冤枉,石永年等人嫌疑才大。

    孟辰却发现这些少数人当年的供词毫无例外,竟都是站在怀恩侯那边,为怀恩侯话!

    孟辰沉吟之后,有个猜测,莫非父皇也不相信是怀恩侯贪了银子?

    虽是自己的父皇,但孟辰已充分了解敦淳帝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性格,迫于各方压力或复杂的人情脉络,很可能会直接将罪名都冠在急病而死的怀恩侯身上。

    孟辰有了头绪,但事隔太久,查起来进度缓慢,石永年对他出怀疑王友成之后,帮他寻到许多关键的卷宗,一般人不会去注意,只有参与过东夷水坝工程的人才会知道其中的重要性。

    如此孟辰得了缺少的证据,没过多久便整理妥当,上奏给敦淳帝,道是他之前督察藤州贪污军饷案,因王友成用家产填补账簿空缺,致使王友成逃过追查,如今知道王友成用什么样的方法贪墨作帐后,对他老练的法大为怀疑,认为王友成必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贪污之事,应当追查从前王友成经的钱银有何可疑之处。

    孟辰也不废话,直指约二十年前东夷水坝溃堤之事,将证据当堂供朝臣阅览,敦淳帝想起往事,眼神复杂地望了孟辰一会儿,才严肃道:“朕会彻查此事,必不让漏之鱼逃匿在外。”

    孟辰的奏折引起朝野震动,自不必。

    下朝后,敦淳帝用这借口留孟辰吃了顿饭,父子俩还是自从开汪妃的事后,第一次独处,不尴不尬地边吃饭边拿公事做谈资,默契地不去提汪妃的事。

    对儿子还有些疏离的态度,敦淳帝半是酸涩半是沮丧,不过对孟辰的折子非常重视,又让人提审王友成,王友成不过辩解几句,严刑之下又将当年的真相吐个老老实实。

    原来当年大半官员竟都参与贪墨之事,每人约可分得千两左右,因着多是年轻官,数额已足够动人心思,王友成交代了如何挪移银子,用材以次充好,罔顾人命等等。

    可惜的是,那些官员们听从的都是当时的协理钦差,如今此人早已过世十多年,家中也没落了,无人出仕,查到这里线索断缺,众人都知道肯定还有顶头的大人物指挥,只事隔多年,人证物证俱无,银子仍是不知所踪。

    敦淳帝只好判了当年参与贪墨水坝库银的官员一并秋后问斩,家产充公,因着那些官员现在不是赋闲在家便是在京外任着职,判得如此决绝倒不用顾虑太多。

    顾念他们如今家境都不甚好,家眷可免入教坊,有七岁以上男丁者罚一年协助衙门筑墙种田等劳动即可。

    不过王友成是例外,本来他是贪墨军饷的罪名,以家产填补之后可减罪,敦淳帝让刑部做主要判他二百杖刑,十年徒刑,剩余家产充公,家眷流放一千里,三年可回京等等。

    并加东夷水坝案,王友成的十年徒刑直接改判了秋后问斩,家眷则是判入教坊,男丁已满七岁,按成人律,父罪重延及子嗣,一并秋后问斩。

    王友成受了二百杖刑,下半身几乎被打个稀烂,本就奄奄一息,又听到唯一的儿子被自己牵连也要受死,才后悔不迭,醒悟自己的过错,终日在牢中痛哭不已。

    而王钱氏与王宁宁被判入教坊,王钱氏只能做打扫环境倾倒秽物等事的低等婆子,王宁宁自然是要做那送往迎来之事。

    教坊许多女子都是身不由己之人,互相帮扶,也有那例外,自觉高人一等,心思蔫坏的,其他女子怎会看不出来?自然是要排挤这样不知好歹的人,王宁宁就是其中之一。

    一开始王宁宁自觉伺候过二皇子,比姊妹们要高贵,后来被打脸几次后,软了身段去讨好客人,却又不甘其他人占了出大方年轻俊俏的,暗中使坏,背后陷害,各种段抢人。

    教坊的姑娘可以心善,却不像外头姑娘不知世事,被王宁宁害了几回,便故意引着她跌入陷阱,有日,王宁宁千方百计抢到一个看似温和的公子,却被凌虐得满身是伤送回教坊,更凄惨的是,她的脸被热油淋泼,毁了容貌。

    好不容易救回一命,如此自是不能再接客,她人缘又不好,便被打发去跟她母亲王钱氏做一样卑微的下等工作,此后,是个人都能瞧不起她们母女,随意践踏。

    也不知为何本来体弱多病的王宁宁,经过这么多苦难,却还是死不了,总是留着口气能做事。

    有天夜里,王宁宁累得全身酸痛,不停殴打她母亲,责怪母亲没有劝解父亲不要贪污,又怪父母为何不让她依照婚约嫁给石桢,若是那样,她便是英俊探花郎的娘子,在石家当她的少夫人,饭来张口,茶来伸,还有做七皇子侧妃的姑当靠山,到外头还有谁敢瞧不起她?

    王钱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对任何人泼辣,唯有对女儿万般疼宠,任凭女儿打骂。

    只是听着女儿妄想那些已经不属于她的梦,王钱氏喃喃道:“难道真有报应?我与你父亲冷眼看着‘她’被送到教坊,不管她的死活,让妳顶替了她的婚事,兜兜转转,却是咱们沦落到这里”

    只是当年那个未满一岁的女婴,现在不在教坊,又去了哪儿呢?

    作者有话要:  天道好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