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开始, 学校里的群众们发现校长有了新宠。

    五个纸人。

    一开始吃醋能手陈远程还闹心了两天, 后来发现这些东西是真的讨人喜欢。

    好比，它们会夯哧夯哧地在上课的时候眨着晶晶亮的黑豆眼坐在前排, 认认真真听讲, 陆老师提问它们都会举手抢答，从此以后开差的陈胖再也不用担心上课会被点名啦。

    下课了它们还会挂在闫槮的黑袍子上跟着他逛遍校园，一路对他精心饲养的、飞舞着的各种品种的虫发出“哇哇”的声赞叹, 让沉默寡言的闫哑巴满心熨帖。

    会帮黄老头仔仔细细梳理没剩几根的头发, 会替谢笪楠缝补做好的皮, 会在秋月笙忍不住扒皮换回戏服的时候替他望风不让其他鬼看到……就连扫厕所的徐怀远, 对这些哼哧哼哧帮自己擦洗手台的东西都充满了好感。

    当然, 更多的时候它们还是挂在校长的肩上，满足地眯着眼睛享受着其他人羡慕不来的手指全身按摩。

    短短几天，它们就成了地府985中最受人（鬼）欢迎的吉祥物。

    “我可以理解你。”胖子路过站在走廊上定定望着楼下校长经过身影的北阴, 大着胆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当初你刚来的时候抢走了校长的宠爱, 我也是这样的感觉。”

    他酸溜溜又有点幸灾乐祸地道：“不过人嘛，总是喜新厌旧的, 早点习惯就好，毕竟……”

    他叹息着：“谁让我们的校长是个大猪蹄子呢？”

    还没感叹完，他身上蓦地一冷, 北阴清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莫名危险的气息。

    “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胖子咽了口唾沫拔腿就溜，“我先走了哈哈哈……”

    男人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望着楼下微笑着同纸人着什么的池嘉，默默掐断了手上的叶茎。

    *

    2018年9月28日，历经不到一个月筹备期的地府985终于迎来它的第一批正式学生。

    完成一周培训的老师们被放了个短暂的长假，池嘉通知他们等国庆休假之后再正式上班，自己则是带着初批知道真相的人和鬼，静等着地府把学生送过来。

    两百个，他也不知道地府会用什么方式，大巴包车？难道从土里钻出来？

    池嘉一边漫不经心地猜测着，一边揉着怀里纸人的脑袋。

    下午六点整，太阳被地平线吞下了最后一丝光和热。

    悄无声息地，空间气浪一样的一阵扭曲，仿佛只是眼前花了花，再看，面前已经瞬间多出了一堆密密麻麻的身影。

    “卧槽！”几个做鬼的都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这出场方式……太低调也太惊悚了！

    路灯的光幽幽亮起，笼罩在这一群沉默的身影上，然而干净的地面却没有投下一点影子。

    这是如果有活人恰巧经过，恐怕会被这诡异阴森的场景吓得直厥过去。

    在场唯二两个没被惊到的人，一个是池嘉，一个是北阴。

    池嘉安抚地拍了拍钻进他衣兜里的纸人，看着鬼群前面站着的一个人。

    男人，从气息看，好像还是个活人。

    池嘉挑了挑眉毛，这人一派社畜精英的模样，隔着老远就朝池嘉伸出自己的手：“您好，我是崔珏。”

    池嘉微笑的表情不易觉察地一顿，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虽然在坐上这个校长的时候就预感到以后要跟地府的人物交道，但他也没想到，阎王殿实权人物之一、在整个传体系中都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大判官，崔珏，就这么轻易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您好。”池嘉同他握手。

    触手温热，果然是活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疑惑，男人微微一笑，尔雅的气质很吸引人的好感：“在阳间行走，免不得要有个身份，方便行事。”

    池嘉“哦”着点头，从他短短一句话里得到很多信息。

    他猜得没错，现在地府和人间的高层应该是有某些群众不了解的联系，不如民间大家只以为神话传那样的神秘。

    事实上，他以前在天师论坛的时候，就隐隐从那些辈分吓死人的隐世老头中得到过蛛丝马迹的讯息。

    他心里转得飞快，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个握手礼一触及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池嘉总觉得刚才的短短两秒间一股冷风从自己的后脖颈凉凉刮过，崔珏收回去的手也快得像是有什么在后头催他。

    判官咳了一声，看了眼大改模样的学校，赞叹道：“之前听来过的同僚过学校的情况，池校长果然治理有方……”

    话没完，他瞥见池嘉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闭嘴。

    差点忘了，这位可是不情愿地被天道处罚才替地府做事的，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他尴尬地转移话题：“……这次来主要是送学生，顺便给吃校长提供一些必要的用品。”

    他抬起手里的文件袋：“学校的办校证明，建筑物验收合格证书，您的履历……等等，方便您以后应付阳间的一些需求。”

    这倒挺及时有用。

    池嘉点头收下。

    “那这些学生就托付给您了。”

    崔珏诚恳道：“您的工作对地府非常重要，功在千秋，在下仅代表整个阴间对您表达感谢和敬意。”

    “您也不必忧心，地府985的建设是我们整个阴间都瞩目的大事，如今终于有了起色，后期的扶持赞助……”

    话到此处，池嘉刚刚眼睛一亮起了兴趣，崔珏却忽然梗住。

    池嘉催他：“赞助什么？别一半啊。”

    “赞、赞……”崔判官的额头不知怎么渗出了一点冷汗，表情微僵，“这个……我突然想到这个目前还在阎王殿的商讨之中，不确切的消息不能草率地放出来。”

    他哈哈尬笑了两声，不给池嘉再追问的机会：“学生已经带到，池校长如果还有疑问，我们日后见面再好好商谈。在下今日还有要务，就先走了。”

    一溜烟完，他刷地化成青烟消失在了池嘉的视线中。

    赶着投胎？

    池校长不解地踩了踩脚下的地。

    收回第一印象，阴间的家伙就算伪装得跟活人再像，骨子里也古里古怪的。

    他撇了撇嘴，殊不知，好不容易逃脱上司死亡视线的崔判官此刻正躲在离此处百米的街道拐角惊魂未定。

    不就是稍微透露一点吗！？

    那个心眼分裂出神魂的上司居然这么对他！

    天知道和池校长只隔了半米不到的崔判官从头到尾接受着怎样可怕的压力威势。

    不许握手，还不能剥夺你玩养成的乐趣！行，你有本事别让我来送学生啊！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本来什么时候轮得到他日理万机的大判官来亲！自！做！牛头马面都不屑管这种跑腿的活！

    呸！抢了你给惊喜的机会就放冷气，有本事别回地府了！陪着你的“故人”在阳间呆一辈子吧！

    好像谁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似的。

    他面容冷峻，心里却连珠炮一样地吐槽。

    半晌，崔判官一抹脸，整了整领带。

    走了。

    另一半祖宗还在公司等着他伺候呢。

    *

    池嘉目送崔判官的目光还没收回来，校门口刚才还安静得鹌鹑一样的两百只陡然爆发出一阵喧嚣。

    “这旮沓就是俺们以后要呆的地方？瞧着不错，比俺以前的炕头强上不少。”

    “地府是不是傻，投胎排队排不上就把我们送上来……干哈？上学？我呸，上来了还有他们管我们的余地？老子马上出去，要泡多少女鬼就泡多少女鬼，五星级酒店随便住，洗脚烫头一条龙，看哪个还敢管爷爷我！”

    “我不上学嘤嘤嘤，我要投胎，我是女人啊，为什么要上学？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们这是要害我……”

    叽叽喳喳，扑面的音浪掀得池嘉头昏脑涨。

    他刚才还缓和的神情一下敛个干净。

    “走了走了，崔判官都不在了还装什么心，我都二十年没上来，正好瞧瞧现在变成什么样。”

    “哎，那边那个是我们的……那个词怎么来着，校长？瞧他那鸡仔的模样，我一只手都能把他捏死。底下怎么想的让他来管我们，怕不是地府当官的老爷脑袋都坏掉了？”

    一片嘲笑轻松的嘻嘻哈哈中，一个鬼猛地把外套一扯：“老子受不了了！”

    他像是吹气球一样在众人的注视中瞬间膨胀到两层楼那么高，脚微微一动，整个地面都沉闷地颤了颤。

    他狰狞地笑起来，粗犷的嗓门雷般回荡在整个校门上空。

    “是念书，不就是关起来改造！我告诉你，老子以前就坐过牢，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当你这种场面吓得住谁呢？”

    他足足一个人大的手指指着池嘉，威胁道：“你给我听好了，以后这里我是老大，你跟你身后的那些崽子最好乖乖听话，爷爷让你们往东你们就别往西，伺候好了爷管你吃喝，否则的话——”

    他眼中射出凶光，伸出手，校门口的树被他轻而易举倒拔而出，窸窸窣窣伴着落下飞扬的泥土掼到池嘉面前。

    “当心你的命！”

    他一开口，其他的鬼立时闭嘴，看得出这大鬼在他们中间的地位，凭着那一身缭绕的阴气，恐怕快进阶到鬼将级别了。

    两百道畏惧中带着看好戏的轻蔑目光纷纷落到池嘉身上。

    与此同时，池嘉背后的那几个默契地齐齐后退一步。

    新来的只当他们是害怕了，嘲讽的笑容冒出来，刚要嘲笑，却忽然发觉不对。

    等等，这眼神……

    怎么这么古怪？

    像是在可怜他们似的？

    “你这里以后归你管？”

    池嘉拍了拍兜里探出头来的纸人，让它们乖乖去后面待着。

    他仰头轻笑起来。

    “看来……”

    “你们还不清楚这里谁了算。”

    作者有话要：　　池嘉：呵，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

    二更奉上，明天可能没办法两更了，我尽量一章写长一点叭，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