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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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不亮, 空了大师便下山离去了。

    思渊接手了昭闻寺的里外事务。

    其实昭闻寺虽是一座不大不的寺庙,但事务认真算来, 却是没有多少。

    昭闻寺所在的凤来山山路算不得通畅,偶尔下了雨,便是湿滑陡峭, 上山路难。平日里寺内香火也并不旺盛,全靠隔段日子外出为附近的大户做法事赚些银钱, 再加上朝廷救济,勉强维持着几十僧人的生计。

    所以即便换了当家人, 昭闻寺内也无甚变化,渐渐恢复了往日无争无闹的清闲安逸, 仿佛思勉之死并未留下什么阴翳。

    如此风平浪静过了两日, 思渊突然找上了思齐。

    “看守地窖?”

    思齐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面上却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思渊师兄, 后院地窖常年无人看守,也没出什么事,怎么突然就要我搬过去看院子?”

    思渊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 只留下两条细长的红痕, 为他温和含笑的面容平添上了几分妖异。

    他笑了笑, 道:“这是个考验, 思齐师弟。师父临走之前,将培养寺内下一名术士的任务交给了我。我这两日观察了一番,便选定了师弟你。别惊讶, 师弟你心性纯善,天资聪慧,虽性子有些跳脱,但只是少年人通病罢了,选你有什么好惊讶的?”

    思齐皱眉道:“可……寺内还有年纪更的,师兄你和思观师兄不都是时候就……”

    “他们资质不如你。”

    思渊断了和尚的话,将一串钥匙递给了他,“尽快搬进去吧。晚上切记要在院子里,不要外出。白日便去后山上寻找红玉,三个月之后,若你能找到,那我便正式引你成为术士,学会御使红玉。”

    心知地窖恐怕有古怪,思齐半点不想过去,但思渊如今在寺内一手遮天,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知道了,师兄。”思齐应道。

    思渊满意地笑了笑,目光充满深意地在思齐背后紧闭的房门上微微一顿,然后转身离去了。

    门后,言陵将思渊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但眼下他一天只有一个时辰的自由,根本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做不了什么,也只能勉勉强强护持一点思齐。他隐约感觉到,思渊对思齐有一种隐藏得极深的忌惮,这次将人支到后山,比起考验,倒不如是一次试探与隔离。

    “这个要带上,后院这么多年没人住,肯定都破了,要补补房顶……”

    一进屋,思齐就满房间乱窜,忙手忙脚地收拾东西,还一屁股拱开了门边杵着的言陵,嫌弃道,“一边儿坐着去,别碍事。”

    言陵白日里行动如同僵尸,也帮不上思齐什么忙,便远远地坐到了椅子里当大爷,还慢吞吞端起了一杯茶,轻轻啜着。

    三个大包袱很快被收拾出来。

    和尚几乎将整个房间掏了个空,杂七杂八地都带上了。至少呆三个月,在后山后院那种地方,若是不带得多点,可是要喝西北风的。

    “唉,我魔怔了。”

    思齐拖着包袱到言陵面前,脸上突然浮起一丝懊恼的神色,看向言陵道,“言少爷,我要去后院看地窖了,你是来昭闻寺寄住的,不用跟我一块去,我送你回自己房间?”

    言陵下巴慢慢一低,点了头。

    虽然认识不过三五日,但思齐看见言陵这般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心里还是有些揪。

    他闷闷地垂下脑袋,正要把三个包袱都背上出门,便见一只手从斜刺里伸来,抓住一个包袱,慢慢提了起来。

    思齐蓦地抬起眼。

    言陵心中好笑,用另一只手勾开思齐的手心,一笔一划写了几个字:“要哭了?”

    手心痒痒的,跟温水淌过一般,勾得人心尖一颤。

    思齐后知后觉地感知着言陵写的字,然后一扬眉,直接把两个大包袱挂到了言陵背上,“哭个屁!总逗我有意思吗?背着……走,思齐哥哥带你去后山逮野鸡,改善伙食!”

    两人像两只蜗牛一般背着大包袱,往后山而去。

    走到一半,思齐被调笑的羞恼劲儿过去了,又心疼言少爷细皮嫩肉,怕包袱给人肩膀勒出印子,便想拽着包袱卸下来一个,自己背着。

    言陵攥着包袱不放手,用脚尖踢了踢思齐脚踝,催他快走。

    索性路途也不是很远,两人磨磨蹭蹭到了后院,和尚先手脚利落地清理了正房,收拾出来供言陵养大爷的地方,又赶紧和泥,准备糊房顶。

    但房顶没糊多少,天便暗了下来,肚子饿得造反,和尚便只好爬下来屁滚尿流地劈柴挑水做饭。

    “真是被发配了,都没人送个饭。”

    火光舔舐着灶膛,烧得思齐的脸红亮亮的。他搬了个板凳坐在灶台前,边塞木柴边留意着锅里,朝言陵挥了挥勺子,“不过也没事,你思齐哥哥做饭一绝,等着吃好的吧。”

    言陵木然看着他。

    与言陵共处几天,思齐已经养成了自自话的好习惯,没人搭理也继续道:“等会儿吃完饭,我得去后面的地窖看看。前两天跟思渊师兄去地窖的事我跟你了吧……我觉得不对劲,咱俩住这儿,得长个心眼儿。”

    知道长个心眼儿了,倒是有长进。言陵面无表情地心想。

    晚饭是一锅乱七八糟的面疙瘩汤,言陵倒是不挑,只是觉着这汤都能烧出一股糊味儿来,和尚也是个人才。

    就着这糊味儿锅,思齐又烧了一锅水。

    木柴不多,烧完水就没了。洗洗手和脸,剩下的只能勉勉强强凑一盆洗脚水。

    思齐倒是洒脱,把自己的洗脚盆一扔,搬着板凳就坐到了床边,把俩脚丫子塞进了言陵的盆里,用脚心去踩言陵的脚背。

    “言少爷,你脚都这么滑呀,真嫩。”色和尚用脚趾蹭了蹭言陵的脚腕。

    言陵呆呆看着他,动了动脚。

    和尚无动于衷,还凑近了点,弯腰挽起言陵的裤腿,爱不释手一般摩挲了他的脚腕和腿半天,然后才伸手给自己和言陵搓脚丫,边搓边道:“早知道带把斧子过来了,院里的那把太沉了,柴劈完,我这老肩膀都要断了……我那儿有膏药,言少爷你待会儿能动了,帮我贴上。”

    他擦了擦手,把衣领拉开,露出半边肩膀,指了指:“就贴这儿。”

    确实有点肿了。

    言陵借着烛火仔细看了看,被那大片的瓷白晃了晃眼,不由伸出手按住了思齐的肩头。

    思齐猝不及防,疼得吸了口气,“轻点儿……现在贴?”

    手掌展开,缓慢地抚过那片红肿之处,言陵只感觉细滑的触感轻轻揉过手心,暖玉一般,触之难忘。

    力道加重,反复按过两遍,等看到那片红肿彻底消失了,言陵才慢慢收回手,为和尚拉上衣襟。

    “唔,不疼了?”

    正被摸得清凉舒服,言陵却忽然收手了,思齐回过神,一动肩膀,不由诧异,“言少爷,你按摩手法这么好?哎,算了,我猜你身上肯定有惊天大秘密。我不问,你千万别,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话本里都那么写的。”

    他得颇有点语无伦次,像是在掩饰什么。

    又看了眼言陵俊逸的侧脸,和尚耳根火烧火燎地埋下头,把言陵的脚捞出来擦干,又擦好自己的,趿拉着鞋倒了水。

    “终于睡觉了……”

    爬上床,如前几日一般,思齐脱了自己的衣裳,就去帮慢腾腾的言陵脱。

    但兴许今日实在太累了,脱到一半,思齐就脑袋一低,闭着眼睛栽到了言陵的怀里,睡得死沉。

    言陵坐在床上,搂着思齐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直等到子时来临,他才把人塞进被窝,起身下床。

    检查了下和尚带来的行李,果然有个包袱装的是一堆裙子。

    言陵的手在包袱上空转了一圈,还是收了回去,决定尊重和尚这点爱好,嫌弃了一句:“毛病”

    轻手轻脚出了门,来到院内。

    言陵先是拎着斧子到后山砍了柴,在院外劈了,又纵身一跃,如片轻羽一般飞上了屋顶,把和尚担心半天的几个窟窿糊好了,再盖上一层瓦片砖石。

    但无论是消肿治愈,还是这飞身轻功,言陵都毫无印象,仿佛与生俱来便会了这些。

    他知晓自己的不同,所以格外谨慎,不让任何人发现。可才来了这寺庙几日,他却情不自禁地对那素未谋面的和尚挂了心,大半夜不睡觉,帮他砍柴修屋顶。明知寺庙或许有古怪,也不抽身离去。

    好像总有个声音,要逼他护得和尚紧点,再紧点。

    言陵心里思索着,用冷水洗了把脸,正要返身回屋,却忽然听到一阵沉闷而又轻微的敲门声。

    “咚、咚、咚——”

    似乎是从房屋后面传来的,那里只有思齐的奇怪的地窖。

    言陵脚步一顿,算了下自己剩余的自由时间,还是迈步走向了屋后。

    越靠近地窖,那敲击声就越清晰。

    但自始至终都很沉闷,就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一般。

    言陵转到屋后,却发现地窖前一个人都没有。

    他仔细听着那声音,慢慢走近,便在朦胧的月光中看到地窖的木门一震一震,就像是有人在地窖里,不疾不徐地敲着门。

    作者有话要:_(:з」∠)_加班了,来晚惹

    狗比作者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