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杏林圣手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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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丹,给客人奉茶。”

    谢厌言罢,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看似清瘦无害,卫清晗和崔致却莫名觉得一种威势扑面而来,额上冒出冷汗。

    晋宣恭敬跟随其后,谢厌于院中坐下,他便站在身后,替他斟茶。

    这种场面崔远早已见怪不怪,卫清晗和崔致却惊讶于他前后异样的态度,不过也没多想。两人坐下后,卫清晗忽然开口问道:“我记得京城仁心馆里有一药童也唤广丹,不知这位广丹……姑娘,与那药童有何关联?”

    正好端茶过来的广丹,闻言也不害怕,瞪了一眼卫清晗。他并不蠢,跟随谢厌伪装这么久,他也知道处境危险,如今有人突然提及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药童,不是有备而来他都不信!

    院中清风徐来,谢厌端坐淡定喝茶,而后反问:“公子想必出身富贵,未料竟认识一个医馆的药童,实在有趣。”

    崔远眉间一凝。他知道仁心馆是谢萦亲侄谢宴的医馆,京城医馆那么多,能知道每家医馆的东家名字已算不错,缘何清晗连一个药童的名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不成,他们来江州府的目的并非是为了他的手?

    “只是因为仁心馆声名远扬,我曾听过而已,”卫清晗哈哈糊弄过去,随后目露崇敬,“听阿远哥,他的手臂您能够治好,我从就喜爱钻研医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悬壶济世,先生这续脉之法可是天下人的福音,若是有更多医者学会,便能造福万民啊。”

    “言之有理。”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谢厌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老夫也活不了几年了,就想收些资质上佳的徒弟,将这医术传承下去。”

    卫清晗眼睛一亮,“先生觉得我如何?”等他学会了续脉之法,这老头也无甚用处,不管是拘了还是杀了,自有侯府定夺,如此,他既可为阿远哥治疗,又能防止这老头替褚九璋医治。

    听谢厌要收徒,晋宣本来心中惊喜至极,想着一定在老先生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请求老先生收下自己,要是嫌弃自己资质不够,当一个外门弟子也可。但没想到这个卫清晗脸皮如此之厚,竟将收徒之事当成儿戏!

    “你可曾读过几本医书?”

    卫清晗自信满满,“各种医书我都读过。”而且他记忆超群,书中内容基本都能记得。

    “可曾诊治过病患?”

    “自然,家中仆役染病,都是我替他们诊治,没过几日便痊愈了。”卫清晗一直以为的确是自己将他们治好的,却不知道每次仆役从他那里拿了方子,即便有错也不敢质疑主子,便偷摸寻外头的郎中给看好了。

    此事崔致知晓,但他不愿击卫清晗的自信,就由着他胡来了。

    谢厌故作沉吟半晌,后召来仆役,问:“门外可还有求医之人?”

    “回神医,确有好些人。”

    “好,你从中选十人,将他们带来院中。”

    仆役虽不明白谢厌要做什么,可他素来听主人的话,不管神医有什么吩咐,能做的一定给办妥。

    “大大,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八知道宿主要干坏事,但他不知道宿主要怎么干。

    “卫清晗一直对自己的医术有着盲目自信,周围人宠爱他,由着他胡来,我可不会。要是看几本医术,治了几个仆役就能成为大夫,那这世上就不需要大夫了,人人都能看医书给自己治病。”

    原剧情中,对谢宴伤害最深的就是卫清晗,今天他要做的,就是让卫清晗彻底认清自己,将他的神医梦碎,告诉他,不是任何阿猫阿狗都能当大夫的。

    仆役将十位病恹恹的人带过来,等着谢厌吩咐。

    “晋宣,你和这位公子,分别替这十人诊脉,再各自写下每位病患的症状、病因以及治病的药方,再呈给我。”谢厌着,又看向卫清晗,“这位公子可有异议?”

    没等卫清晗回答,晋宣就已经兴高采烈地去准备了,他猜到谢厌的用意,明白这十位病患是用来考校他们医术功底的,他一定会认真诊治,给先生留个好印象!

    见他如此,卫清晗也不免生出几分竞争意识,紧随其后。

    十位病患若只是诊脉,加起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可要写症状、病因和药方,就相当费功夫了。谢厌不愿等,径自回屋练功去了,只留广丹和崔家兄弟在院中看着,以防二人作弊。

    日渐西斜,院中明明凉意渐生,卫清晗却滋生汗意,瞟一眼落笔极快的晋宣,他心中越发感到无力。这十个病患其实都算不得大病,他能看出来病症,但好似每个都差不多,也就是染了风寒之类的,那症状、病因和药方都要写一样的吗?卫清晗当然知道不可能。

    病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体状况都有差异,往往这细微的差距就能导致不同的结果,卫清晗不是不懂,他只是难以下笔,他实在不知要如何精准用药。这不比府中仆役,若是大庭广众之下被晋宣抢了风头,他的脸面往哪搁?

    见那边晋宣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卫清晗垂眸遮住眼中翻滚的情绪,提笔就写。他想清楚了,若是晋宣成了神医弟子,那只等对方继承神医衣钵后,他再……

    “可都诊完了?”练完功的谢厌从屋中走了出来。

    晋宣双手捧着一沓纸递过去,“请先生过目。”

    谢厌却没立刻浏览,而是自己先在十个病患中转了一圈,这才回到座位坐下,开始翻看。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只余谢厌翻动纸张的声响,那边卫清晗也停笔,攥着薄薄的纸,递了过来。

    晋宣的心脏一直砰砰跳个没完,掌心都被冷汗湿,他虽对自己的医术有些信心,但不知能否入先生的眼。

    将两人的答案都看完后,谢厌没流露任何表情,只是将晋宣的答卷递到卫清晗面前,语重心长道:“你若诚心为医,便仔细瞧瞧,若只是为图虚名,老夫奉劝你,莫要再行医。”

    卫清晗的脸“轰”地一下烧红了,手指紧紧扣进桌沿,这才勉强止住被人羞辱的恼火,他涨红了眼眶,盯着面前的一沓纸,仿佛要哭出来一般。

    “你何苦要为难清晗?他还年轻,难道仅仅因为他医术不精,你就做出如此羞辱人的评定?都医者仁心,我看你的神医之名也不过尔尔!”见卫清晗受欺负,崔致迅速冷下眉目,将他护在怀里,大声喝问谢厌。

    崔远皱了皱眉,没有第一时间表明态度。

    “你话怎么这么难听?”广丹怒气冲冲,眼睛瞪得老大,“连我都能看出来他写的东西狗屁不通!这么治能治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明明不懂医术却偏要出来显摆,他才没有仁心!”

    “无碍,”谢厌拍了拍广丹瘦弱的肩膀,将他止住,看向卫清晗,“这十人中,表面上看,症状确实相似,但症状相似并不表示病因相同,况且,年龄、性别、身份等都会影响对病因的判断,而你所写病因中却无甚差别,且开的药方也大同异,你可知道,不同的病人,即便病因相同,要开的方子也不一定一模一样。”

    卫清晗垂首不言,只躲在崔致怀中,似不愿面对现实。

    崔远心中叹口气,上前一步道:“先生费心了,大哥,清晗,先与我回去罢。”

    崔致冷冷睨了一眼谢厌,携卫清晗出了院子。

    谢厌唤来仆役,将晋宣写的方子递给他,指了指那十人,“你拿着方子带他们去抓药,药钱记在老夫账上。”

    仆役也不是个呆傻的,忙道:“哪能让老先生您来出?少爷早就吩咐过了,先生所用皆由咱们府上出,先生,那的先去让人传晚膳,再去抓药。”

    晋宣努力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替谢厌回话:“劳烦了。”

    仆役带着十人离开后,晋宣猛地双膝跪地,叩首恳切道:“请先生收我为徒!”

    谢厌本来就算收个徒弟,广丹虽忠心听话,但于医术一途确实没什么天赋。晋宣倒是个好苗子,只不过年轻人心高气傲,拉不下脸面,谢厌就把他放在身边调.教,如今终于到收获成果的时候了。

    “医者仁心,这四个字,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却很难,你若要拜我为师,定不可用一身本领为祸百姓,悬壶济世才为医者之徳,也切忌急功近利,需踏实本分,不得害人。可记清楚了?”

    “徒儿谨记!若违师训,天雷劈!”晋宣展颜,朗声发誓。

    “好,广丹,将你师弟扶起来,”罢,谢厌又加了一句,“还有,以后既要听为师的话,也要听广丹师兄的话。”

    身为医者,晋宣早就看出来广丹不是姑娘家,此时看着广丹比自己嫩了好几岁的脸,他连连点头,心中却莫名觉得,自己仿佛迫不及待地上了一条贼船。

    殊不知,他刚拜的师父不仅年纪比他,而且还在不久前被圣上下了口谕,勒令其不得行医!等他知道一切后,这贼船已经开远,他再也下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