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美貌细作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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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智被魏军斩杀的消息传到西戎, 王宫里的西戎王又气又痛,狂吼道:“沈寂不是没法出战吗!到底是谁杀了我儿!”

    呼延智是他第二子,自生得高大威猛, 乃西戎第一勇士,西戎王素来倚重他,可如今, 他的儿子居然被那些孱弱的魏军斩杀,这叫他如何不震惊?如何不痛惜?

    “父王,儿臣奏请出战,为二哥报仇!”呼延骏突然开口,目光灼灼, 那张与呼延智相似的脸上写满仇恨。

    他自和呼延智亲厚, 乍一听闻呼延智尸首分离, 痛不可遏,心中暗自决定, 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谢严!

    呼延骏是仅次于呼延智的勇士, 因比呼延智了七八岁, 成名没有呼延智早,这才形成呼延智乃西戎第一勇士的局面。其实认真起来,呼延骏比呼延智有过之而无不及。呼延智顶多算得上有勇无谋, 呼延骏却是智勇双全之材。

    西戎王毕竟是西戎王,只能将丧子之痛埋在心底, 同意呼延骏出战, 并嘱咐他一切要多加心。

    呼延骏带着仇恨, 直奔西戎大营。要沈寂是呼延智的死敌,那他呼延骏的死敌就是谢严!

    大魏都城。

    西北军的捷报传入皇宫,少年皇帝在早朝上龙颜大悦,直言要论功行赏,对砍了呼延智脑袋的谢严更是夸了又夸,溢美之词听得一众臣子都觉肉麻。

    皇帝这些都是肺腑之言。之前有暗卫传来沈寂昏迷不醒的消息,他还有些忐忑不安,毕竟沈寂是保皇党的中坚力量,他不能倒下。更何况,如今西戎虎视眈眈,西北局势紧张,沈寂若是倒下,军心一定涣散不堪,栗阳城能否守住都是无法预料。

    于公于私,他们大魏都不能失去这个战神。

    不过现在,沈寂虽没出战,西北军中却又出现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少年,听闻他单枪匹马在西戎军中杀出一条血路,犹如修罗降世,又听他抡起几十斤重的长刀,一刀将呼延智的头颅斩下,吓得西戎军瑟瑟发抖、屁滚尿流。况且这位悍勇少年还是沈寂手下的副将。

    在皇帝看来,沈寂手下的人肯定属于保皇一派,谢严如此出色,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将他从忐忑的泥淖中救起。

    “陛下,那谢严斩杀西戎大将呼延智,功劳甚大,他年纪尚不过十六,日后前途定不可限量。”年已六十的太尉出列禀道。

    他的话表面上是夸赞谢严,但真实意思是陛下您不要乱来,赏是要赏,不过谢严还太,军中资历不够,不能赏得太过,否则引起他人忌惮就不妙了。而且谢严才十六,以后晋升机会多得是,不在乎这一次两次。

    皇帝冷静下来,斟酌须臾,开口道:“那朕就封他个游击将军当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诸臣:游击将军已经是四品军职了啊!够高了!陛下您看起来怎么还不满意的样子?

    在大魏,军中职位最高的就是大将军,其下设骠骑将军、车骑将军等,这些都是由朝廷任命的军职。而大将军身边的副将归根结底只能算作大将军的属下,并无朝廷的任命,他们完全受大将军指挥,听命于大将军,在军中地位不低,但没有正式的官职,朝廷一般而言是不会认的。

    四品游击将军的封赏,对谢严这种人物来,已经算得上天大的殊荣了。

    丞相关沣眸光一闪,出列垂首道:“那谢氏少年立下如此战功,陛下封赏实属当然。”他稍稍抬首,见皇帝目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便继续道,“然西北军中监军之职一直空缺,此次沈将军受伤无法出战,军中便混乱不堪,那袁栋肆意点兵出城迎战,若非谢严,恐怕栗阳城已被攻破,故臣以为,监军一职实属必要。”

    殿中默然一片,皇帝在心里皱了皱眉,这是要以一个封赏换一个监军之职?他要封赏谢严合情合理,但别人以谢严年纪资历浅将封赏的品级往下压也是可以的,关沣提及监军一职,必定是想要将他的人安插进去,但此事明面上也是合情合理的,如果自己不同意的话,恐怕谢严的封赏也会一降再降。

    朝堂的博弈便是如此,皇帝思虑半晌,终是道:“关爱卿可有推荐人选?”

    “臣以为,齐王世子乃陛下亲侄,身份尊贵,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监军明面上就是皇帝派遣亲信去军中监督将帅的官,但皇帝素来最信任的就是沈寂,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可关沣推举齐王世子令他无法拒绝。一来,齐王世子魏谦是他血亲,按理一定会对大魏皇室忠心耿耿;二来,魏谦身份尊贵,兼文武双全,去了军中不会丢了皇帝的脸面,也不会受人压制。无论从哪方面来,他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更何况,齐王素来醉心古玩字画,无心权谋,任用齐王世子,皇帝也稍稍放心一些。

    思及此,他便点头应允,一时间,君臣目的达成,俱满意至极。

    栗阳城,西北军营。

    谢厌双手十指都被布包扎,便只能用手掌捧着碗壁,一口一口将补血粥喝下。

    喝完了粥,他正要自己将碗放到一边,就被面前高大的男人夺走了瓷碗,男人默默将碗放到不远处的桌子上,然后就坐在桌子旁盯着他。

    谢厌:“……”

    “八,这个沈寂什么毛病?”谢楼主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都第三天了,每天过来就坐在那看着我,一声不吭,之前不还是要亲自审问我吗?”

    八也很纠结,这个沈寂看上去真的好像很有问题的样子!

    靠在床上想了想,谢厌正算与这位战神开诚布公,就见对方忽然又起身走过来,抬起一双粗糙的大手,就要伸过来摸谢厌的脸。

    谢厌迅速躲过去,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瞅向沈寂,并在心里呼唤八:“他肯定不是久,久会如此无礼?”

    “大大,我觉得他可能只是想帮你揩一下嘴角。”八窝在他颈边,看向谢厌唇边沾上的粥迹。

    果然,在他怀疑目光注视下的沈寂,终于开口解释道:“你嘴边沾了粥,我只是想帮你擦干净。”

    谢厌收回目光,舌尖探出唇外,轻轻一扫,又缩了回去。少年墨发披散,面容白皙,相貌昳丽,丹色舌尖与粉色唇瓣相撞,轻易将人心底的最柔软勾了出来。

    男人眸光逐渐变得深幽,他直白地瞧着谢厌,道:“你的毒确定已解?”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谢厌与他对视半晌,从他那张满是络腮胡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神情,便道:“确定。将军来此是要审问我?”

    沈寂忽然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将他纤细的手腕握在宽厚的掌中,掌心的温度仿佛烫到了谢厌,谢厌忙要抽出来,可男人捉得极紧,他压根无法动弹。

    就这力气,不愧是战神!

    “将军是要严刑逼供?”少年面容冷淡,沈寂却听出来他话中的讽刺之意。

    男人闷笑一声,在谢厌手臂上捏了捏,道:“我只是好奇,你是如何斩杀的呼延智?”这般细弱的手臂,肌肉薄薄一层,根本禁不住他用力一捏,居然可以抡起那么重的陌刀,于马背上将呼延智斩杀。

    沈寂实在想不通。可这确实是所有将士亲眼所见,他不信也得信。

    见他一本正经疑惑的模样,谢厌不禁生了几分逗弄之意,他将手臂抽回来,问:“倘若我,是因为之前与呼延智商量好,牺牲他的性命,让我立大功,从而用细作的身份掌握西北军,为西戎大开后门,你信是不信?”

    “信。”

    男人回答得太过果断,反而是谢厌被他弄懵,怔怔瞅着他。

    “要是你没救我,我信。”沈寂还欲些什么,就见冯扬急步走了进来,面上有喜有忧。

    他见两人神情肃穆,以为沈寂是在审问谢厌,生怕将军吓着谢,忙开口道:“将军,圣旨到了,应是封赏谢的。”

    “除了圣旨?”沈寂很明白,皇帝想要封赏他手下的兵,那些人不借机捞些好处是不会罢休的。

    “还有一事,齐王世子魏谦任监军一职,如今已至城外,圣旨也由他随身携带。”

    魏谦?那个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的齐王世子?

    谢厌心神微动,他记得最终结局时,那个与林奕君臣相得的皇帝就是魏谦吧?这可真是缘分不浅。

    “他有圣旨在身,将军,我们是否要去城门口迎接?”冯扬其实并不愿去迎接,毕竟将军重伤刚刚痊愈,谢如今又身虚体弱,去城门迎接,恐会受累。

    沈寂摸了一把胡子,面无表情道:“传令下去,所有五品以上将军于城门集合,恭迎圣旨。”

    冯扬闻言,挑了下眉,压住笑意。看来他们这些无朝廷品级的副将是不用去了,还有,将军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不把魏谦放在眼里吗?

    栗阳城外,风沙簌簌。

    从京城而来的车队,面对大开的城门,却没有移动的迹象,仿佛是在等什么人。

    为首之人坐于骏马之上,锦衣华服,相貌俊美,唇边含笑,俨然一位翩翩佳公子,正是魏谦无疑。

    守城的士卒不敢怠慢,恭敬站在两旁,也不敢问话。魏谦将栗阳城的境况尽收眼底,心中不断思量。

    大名传至京城的谢严他没见过,但在父王和关相口中听过。父王让他来西北军中担任监军一职,还交给了他一个秘密任务,那就是杀了谢严这个叛徒。

    他这才知道,原来谢严是他们家豢养的一条狗,本来想让他杀了沈寂,结果他不仅救了沈寂,还立了大功,这样的反骨他们是不可能留下的。

    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郎能杀了呼延智那个大块头,一定生得虎背熊腰,相貌鄙陋。且他如今获了封赏,又有众将士敬重,自己想杀了他势必会很艰难。

    他在离京前,曾将自己的疑虑告知父王。谁知父王居然告诉他,谢严身中奇毒,被他们控制,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很难活过七日。或许圣旨还没到栗阳城,他就去见了阎王。

    当然,不排除谢严有奇遇,已经解了毒,这才敢背叛他们。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就只能魏谦亲自动手,将谢严杀死。

    他正想着如何用计,悄无声息取谢严性命,城内忽然传来整齐的步伐声,他定睛看去,只见一身形高大、身着铠甲的将军携一干将领,行至城门口。

    想必这就是沈寂及西北军重要将领了,只是,谢严是哪位?

    双方在城门口对峙,沈寂没开口,魏谦也没开口,最后还是袁栋看不下去,开口道:“魏监军远道而来,不妨先入城歇息片刻,待晚上设宴,替监军接风洗尘!”

    魏谦听过袁栋此人,虽看不上他,但想到他是可拉拢之人,便微微一笑,语气谦逊道:“袁将军客气了,不过,谢严何在?”

    他环视一圈,见没人出列应话,心中有些不悦,正欲开口,沈寂便上前一步。

    “谢副将如今重病在床,无法前来迎见,望监军见谅。”

    谢厌中毒之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其他人这些天都以为谢厌是旧疾发作,俱体谅他的辛苦,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倘若魏谦现在拿出圣旨,非要谢厌拖着病体来城门口,那就是他不讲情面了。

    面前这人看着粗鲁不堪,未料声音还算好听,魏谦量了一眼大名鼎鼎的战神,压下心中不愉,道:“那便进城,待我亲自去探望谢将军。”

    圣旨之事,大家俱心知肚明,魏谦称呼谢严为谢将军也不为过。

    一行人终于进城,守军松了一口气,将城门紧紧关上,心道:西北军已经很久都没有监军,这新来的监军不知道会不会闹什么幺蛾子。

    因为要宣旨,魏谦没有立刻去他的住处歇脚,而是直奔谢厌的屋子,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自己需要处理的叛徒了。

    谢厌之前是沈寂的副将,住在沈寂屋子旁边,同冯扬、曹金、林奕三个正好同在一院。

    冯扬正在谢厌屋子里帮着照顾他,曹金去了训练场,林奕则在屋中纠结,是否应该去找薛方,让她也帮自己解了毒。

    一行人刚踏进院子,魏谦身边的侍从就高声大喊:“圣旨到!谢严接旨!”

    这时,听到动静的林奕开门而出,正好与魏谦的目光对上,两人俱是一愣。

    魏谦是没料到想象中的粗莽少年,事实上居然是这般清朗如月的儒将。林奕是因为自在训练营长大,后被投入军营,见到的俱是如曹金般的大汉,稍微好些的便是冯扬这样清秀的男子,或者是艳丽阴沉的谢严。

    他从未接触过京城贵公子般的人物,竟一时被魏谦身上的矜贵风流所吸引,愣住了神。

    齐王世子原来是这样的风姿。

    “你就是谢严?”魏谦含笑问道。他语调温柔,眉目生春,一旦身份高贵的人变得可亲,便能轻易俘获人心。

    林奕忽然觉得,大魏也不是没有优点的,待他日西戎攻占大魏,他或可向义父求情,留此人一条性命。不过有些问题,他得先问清楚谢严再做决定。他们明明都是西戎人,明明都将大魏视为仇敌,为何谢严却突然改变态度,还解了毒药,这其中难道另有玄机?

    听魏谦问话,林奕行了一礼,“卑职林奕,见过魏监军。”

    原来他叫林奕,魏谦笑意加深,他就嘛,五大三粗的谢严怎么可能生得这副模样?

    这谢严听到动静,居然到现在还不出来接旨,这般狂傲莽撞之徒,看来也无需他用计对付,估计让他自己作死就够了。

    正算当着众人的面斥责谢严,左手边的屋门突然被人拉开,众人转身看去,见一身形颀长的清秀武将,搀扶着一位垂首的清瘦少年,缓缓走了出来。

    那少年似乎病体沉重,头发松散,衣服凌乱,应是慌乱之下随意穿上身,便起床出来接旨。他跪在地上,腰杆强撑着挺直,等着魏谦宣旨。

    众将士心疼他,看向魏谦的目光都带着催促,仿佛他要是让少年多跪一会儿,他们就能扑上来把他吃了。

    量了一下谢厌的身形,魏谦不禁怀疑那呼延智是不是在战场上发呆才会不慎被砍了脑袋,这谢严看起来连自己都不过吧?不过见他这副要死的模样,估计是因为毒发,看来并不需要自己动手。

    “谢严听旨……悍勇无匹,为良才美将……擢封为游击将军……”

    魏谦将圣旨宣读完毕,谢厌双手接过圣旨,谢了恩,在冯扬的搀扶下站起身,忽然抬首正对上魏谦。

    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谢厌目光冷淡,神色漠然,“下官身体抱恙,今夜无法与诸位为魏监军接风洗尘,望见谅。”

    “谢将军好生休息!”

    “是啊,谢将军身体重要,想必魏监军是大度之人,不会介意。”

    “谢我扶你回屋。”冯扬正要伸手将他扶回去,就见一双大手忽然隔开了他和谢厌,紧接着,那双手微一合拢,掐住谢厌的细腰,将他半抱半举了起来。

    就连谢厌都被沈寂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瞪向男人,伸手揪了一下他的胡子,“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其他将士各个挤眉弄眼,嬉笑开来,袁栋冷哼一声:“伤风败俗!”

    冯扬转身,微笑着怼回去:“谢将军身体不适,沈将军怜惜爱将,哪里伤风败俗?袁将军话不要乱。”

    袁栋心底本来就有些埋怨谢厌那日抢了自己风头,如今谢厌又同沈寂如此亲厚,他极为不爽,便故意得那么难听,可被冯扬拆台,愈加不忿,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老子话?”他可是朝廷亲封的骠骑将军,冯扬不过是沈寂身边的一条狗,哪轮到他话?

    刚从训练场赶回来、满身大汗的曹金闻言,顿时气红了眼珠子,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揪住袁栋的衣领,单手将他提起来,粗声恶气道:“袁栋,你他娘的没本事就别瞎嚷嚷,骠骑将军怎么了?人谢能斩了呼延智,你斩得了呼延骏吗?”

    “呼延骏?”有人疑惑问道。

    “呼延骏是呼延智的弟弟,据武力与呼延智不相上下,但比呼延智狡猾多了,呼延智死后,西戎就派他过来攻栗阳,唉,刚安定几日,过不了多久,恐怕就又要仗了。”有消息灵通的解释道。

    袁栋本来还想反驳来着,结果听到呼延骏比呼延智还厉害,不由得就有些发怂。他那天确实是被呼延智给怕了,要是再来个呼延骏,他岂不是连命都会丢?思及此,便将话都憋回去,但心里到底不忿。

    将这幕收入眼底的魏谦在心里笑了笑,西北军将领不睦,恰好正合他意。

    至于谢严,生得那般貌美,如果毒发身亡,着实有些可惜,不若他去求父王赐枚解药,化解他体内毒药,再将他武功废除,弄过来赏玩一番。

    并不知被人在心里意淫,此时的谢厌正没好气地瞪着沈寂。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无力过了,不过这男人,又骂不起,他是真的不明白沈寂到底要做什么。

    沈寂轻轻皱着一双浓眉,浓眉下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谢厌。以前他将少年提拔到身边,一来是因为少年确实表现不错,二来是因为他怀疑少年的身份,想就近观察。

    少年这张脸很少有人能认出来,能认出来的多在京城,军营里除了自己,根本没人知道少年的真实身世。

    沈寂年少时曾在京城见过一位将军的夫人,不过后来那位将军被抄家灭族,京城便再也不见谢氏族人。而少年的这张脸与将军夫人的有八九分相像,据在抄家前,那位夫人已经临盆,诞下一男孩,后不知所踪,从年龄来也相当符合。

    谢严之父与沈寂之父本就是好友,但谢氏落难,沈家无力帮忙,沈寂之父难过几年,加上旧时战伤,后郁郁而终,留沈寂一人撑起整个将军府。

    倘若谢严当真是谢将军之子,自己将之护在羽翼之下,实属应当。

    当然,这仅仅是他受伤之前的想法。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受伤醒来之后,再见少年,竟会生出那般难以言的绮念。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每日来找谢厌,想通过观察谢厌来找到答案。但每次看完回去,夜里总会梦到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背上某处仿佛有熊熊火焰,烧得他脑子都黏糊住。早上醒来,裤子也是湿凉一片。

    方才见魏谦看谢厌的目光,他心中猛地腾出一把火,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做出方才之事。

    活了二十多年的沈寂,第一次遇上这等难以解决又无法诉之事,若非他的脸一直被胡子遮挡,估计早就被人看出异样。

    “你来军营的目的是什么?”沈寂忽然开口问道。如果少年真的是细作,他是不是就会清醒过来,不再被那些杂念困扰?男人心道。

    这么多天,终于开口审问,谢厌心里叹口气,在脑海中整理了下措辞,道:“将军能否保证附近没有耳目?”

    沈寂颔首。

    谢厌相信他的能力,于是开口道:“三年前,我进入军营,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杀了你。”

    听到这个回答,沈寂面容毫无波动,目光依旧平静,但内心却错综复杂。本以为得知少年是细作,自己就会歇了不轨的心思,可结果,猜测成真之后,他居然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还隐生担忧,倘若少年违抗了主使之人,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他真的是莫名其妙就栽了!沈寂内心扶额叹息,面上继续毫无表情,听谢厌的解释。

    “从有记忆起,我就在不停地训练,我的养父告诉我,我是西戎人,我的亲人和家园被魏国的军队杀害毁灭,魏国是我们的仇敌,尤其是西北军,他们是最直接的刽子手。”

    沈寂依旧一动不动,宛若石像。

    谢厌瞥了他一眼,在心里问八:“这大魏战神不愧是战神,喜怒不形于色,确实不俗。”

    八:“……”大大你这么夸人,某人知道可是会吃醋的!

    “所以我带着仇恨投身西北军,花了三年功夫,成为你的副将,伺机杀你。上次确实是我引你们过去被包围的。”

    男人还是一副平静沉默的样子,谢厌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伸手在沈寂面前晃了晃,突然就被人擒住手腕,差点被扭断。

    回过神来的沈寂抱歉地松开了他,轻咳一声,目光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问道:“那你为何改变主意?”

    “因为我还不想死。”如今能解释他所作所为的就只有这个理由。

    倘若他不反抗,沈寂、冯扬、曹金,包括他自己,都得死在呼延智手上。

    能偷偷学医就为了解毒不被控制,这样的人确实不愿意被当做棋子牺牲掉,谢厌的这个法并不突兀。

    “你不是西戎人。”男人沉默半晌,忽然抛出了这么一句令人震惊的话来。

    当然,要是原身谢严,估计会不信,但熟知剧情的谢厌早就弄清楚谢严的真实身份,他一直等沈寂揭露出来,现在终于等到了。

    沈寂见他目露震惊,怔怔无言,知道破他十六年来的认知确实需要时间,心里为少年这些年的经历隐隐作痛,便忍不住柔了嗓音,“我见过一位夫人,你的容貌与她极为相像。”

    谢厌带入谢严的角色,忍不住攥紧了身下的床褥,强忍着没表露出激动的情绪,只道:“我如何知晓,你不会像他们那样,将我当做棋子。”

    眼前的少年,面容妍丽,性格却冷淡,两种矛盾交织在一起,更叫人忍不住心生亲近探寻之意。一直被那种绮念折磨的沈寂终是大步行至他床边,俯身与他对视,认真道:“我永远不会。”

    谢厌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怔愣良久,他听到自己开口问道。

    “会烤鸡吗?”

    沈寂:“烤过,不好吃。”

    “雕刻呢?”

    沈寂:“试过,雕得不好。”

    谢厌沉默半晌,忽浅笑出声,他低垂眼眸,掩住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问八:“你们让我穿越世界做任务,为了让我有动力,所以在第一个世界将久送到我身边,对不对?”

    八:“……”大大你要不要这么敏锐?

    “你们给了我继续穿越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但又唯恐我沉浸私情,像上一个世界那样停留五十年,所以即便这个世界有久,你们也会遮掩他的容貌和特性,让我犹豫不决,对不对?”

    八:“……”为什么突然感觉背脊凉凉的?

    “可是有种东西,烙在他灵魂里,你们还能掩盖吗?”谢厌言罢,不顾八震惊的声音,突然捉住沈寂的手,抬眸看他。

    少年十指指尖被布包扎着,沈寂唯恐他碰到伤处,便用宽厚的大掌将他的两只手紧紧团入掌中。少年骨骼纤细,十指修长,细腻温凉,仿佛上等的羊脂白玉,拢在手心里让人欣赏赞叹。

    背后那处又开始生出一股强烈的灼热,男人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但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少年白皙精致的面庞缓缓靠近,粉色唇瓣微微开启,距离他不过一片刀刃的厚度。沈寂脑海中浮现出这几夜梦中的情景,呼吸陡然粗重起来,眼底的欲动尽皆浮现出来。

    “热不热?”谢厌凑近他耳边,手从他掌中逃出,抚上他背后蝴蝶骨处。

    沈寂根本就没力气回答,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压制自己的冲动了。他从未想过,一个人会对自己产生如此大的影响,而这个人,在不久前,还被自己当成弟弟一般对待。

    他竟是如此龌龊之人!

    “将军!”冯扬忽在屋外高声道,“斥候有报。”

    沈寂猛然惊醒,用一种复杂至极的眼神瞅了谢厌半晌,最终一个字都没,转身大步离开屋子。

    因为太过用力,屋门关上却又自己弹开。

    欣赏完他狼狈逃离的背影,谢厌禁不住躺下,将自己埋在被窝里乐了起来。

    “大大,所以你试探出来了吗?”不明所以的八抓心挠肝,就想知道答案。

    谢厌一脸认真和无辜:“我也不知道呀。”

    八:“……”大大居然学它话,想哭!

    其实八并不知道,谢厌认出某个人,并非真的仅仅依靠那枚印记,更多的是某人动情时别扭的神态和眼神。

    沈寂在半路上强迫着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进了议事营,恢复自己往日的深沉严肃,见众将俱在,便道:“怎么回事?”

    那斥候道:“禀将军,西戎三王子呼延骏已经抵达西戎大营,不日就要攻城。”

    “你先退下。”沈寂吩咐一声,待斥候离开,目光在左右将领身上扫过,“呼延骏武艺高强,为人阴险,比呼延智更不好对付,诸位若有妙计,不妨提出来,供大家一同商榷。”

    “沈将军,”一人忽然从屋外推门而入,“不知魏某可否旁听?”

    身为监军,魏谦的权力极大,自然可以旁听。袁栋本来就坐在沈寂下手,见他来了,立刻让出位置,主动往下挪了一位。

    魏谦笑着谢过,坐下道:“方才听沈将军,呼延骏比呼延智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在座的都未能将呼延智败,呼延骏于诸位来,岂非更加艰难?依魏某看,不若就让谢将军领兵迎战,他轻易斩杀呼延智,如此神勇,败呼延骏想必亦不在话下,沈将军,你是不是?”

    他得有些道理,有些将领颔首表示同意。

    “魏监军未曾上过战场,不知行军仗需要的不仅仅是悍勇之力,遇上呼延骏这样的敌人,仅凭武力取胜是相当愚蠢的行为。”沈寂毫不留情指出魏谦的纸上谈兵。

    魏谦面色未变,笑道:“看来魏某还有不少需要向诸位讨教的地方。”

    “我倒认为魏监军所言很有道理,据我观察,谢将军不仅武功超群,就是智谋也相当令人敬佩,否则也会冲破呼延智的包围,让冯副将带着沈将军安全回城。”袁栋一脸赞叹。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谢厌是如何做到跳崖不死的,但仅凭这一点就证明谢厌有勇有谋,的确是出战的合适人选。

    沈寂身后的冯扬和曹金微怒,谢才元气大伤,这人却让谢出战,显然不安好心。林奕则在纠结,他到底应不应该主动承担这次迎战的职责?

    “袁将军的伤如何了?”沈寂的声音平静无波,却仿若一把寒冰之锥,钻进了众人心里。

    这是动怒了?众人纷纷在心里猜测。

    一想到肩上的伤,袁栋就开始面色发白,他强自镇定道:“快好了。”

    “不错,”沈寂淡淡道,“袁将军有与呼延智交手的经验,不若就如上次那般,你作为先锋,试探呼延骏的底细,如何?”

    比呼延智还恐怖的呼延骏?他哪敢啊!袁栋忍不住用目光向魏谦求救。

    察觉到沈寂维护谢严的心思,魏谦在心中冷笑,看来谢严这几年的军功也不全是他自己的,有沈寂这尊战神在,再无能的人也能立几个功劳。

    如此想着,他对谢厌的观感更差,本来还想着讨来赏玩一番,可是一想到谢厌或许已经被面前这粗鄙之人用过,他就觉得膈应。

    还是毁了更好。

    “沈将军战神之名广传大魏和西戎,既然将军舍不得谢将军上战场,那不如将军以战神之威吓退敌军,如何?”魏谦再次建议道。

    呼延骏那么厉害,由沈寂领兵,当然最为稳妥。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就是魏监军的话有些让人浮想联翩,什么叫将军舍不得?不过谢将军生得那副样貌,若非实力强劲,确实容易令人心痒……

    “啪!”沈寂将长刀狠狠压到桌上,深沉的目光巡视众人,“那就沈某领兵,袁将军为先锋,如何?”

    袁栋脸色一白,但看沈寂这一不二的样子,他实在不敢违抗,只能将话憋回去。

    “报——”有斥候慌忙而来,“将军,呼延骏领兵攻过来了!”

    “什么!他居然这么快?”

    议事营顿时如沸腾的水,哄闹不堪。

    沈寂一把拾起长刀,“迎战!”

    栗阳城外,沙尘滚滚,旌旗猎猎,呼延骏领兵奔驰而来,他一刻也不愿等了,他要活剐了谢严为兄长报仇!

    沈寂自醒来后就没放松过城内城外的防守,呼延骏来得虽急,但栗阳城内行动迅速,兵马以极快的速度集结,随沈寂出城。

    呼延骏生得高壮威武,与呼延智相比,不逞多让。

    “谢严何在?快快出来受死!”

    两军对垒,呼延骏却一句废话都没,点名谢严,要是觉得他鲁莽就中了他的计,他急兵而来,一是为了手刃谢严,二是魏军一个措手不及。点名谢严更是故意让人以为他要为兄报仇,所以才如此急不可耐。

    将“弱点”示敌,足以看出来他的用意了。

    沈寂不欲与他废话,正要正面交锋,就听背后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谢某在此!”

    众将士让出一条道来,呼延骏定睛看去。

    一名赤袍黑甲的少年,骑着骏马,手持长枪,缓缓走来。长枪被他高高竖起,枪头顶着一个已经腐烂的脑袋,这分明就是呼延智被斩下的头颅!

    呼延骏瞧着瞧着,喉咙里竟生生涌出一口鲜血,被他硬压下去,好!好狠!不愧是谢严!

    他非但没讨到好处,还被谢严此举气得双手直颤,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他剐个千百遍!

    冷静!谢严就是要逼他失去理智,他不会上当的!

    那边呼延骏还没出手,就被谢厌气得差点拿不住刀,魏军众将士忍不住在心里给谢厌竖大拇指。

    谢将军杀人不见血啊!

    站在城楼上观战的魏谦,即便看不起谢厌,但看到呼延骏的模样,也忍不住觉得大快人心。

    “谢家娘子,可敢与爷爷一战?”呼延骏忍了又忍,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要杀了谢厌的心,并以“娘子”这等称呼讥讽谢厌的艳丽容貌。

    魏军闻言,俱大怒。

    反观谢厌,施施然将手中长枪随意往地上一扔,那人头就在地上滚了几滚。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陌刀,露出一抹讥笑。

    “呼延熊瞎子,来战!”

    眼见呼延智的人头滚在地上,耳听谢厌讥讽的回骂,饶是呼延骏再怎么逼自己冷静,最终还是没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喷出一口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