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动机
陈如兰一头扎进了其中一个包袱内翻找, 幸好她现在是没有呼吸的木头人,否会在狭窄的空间内憋闷而死。
她毫无头绪, 也不知道鹿衔草被放到了哪个包袱内。
难怪那个混蛋给她三天时间, 原来是想让她将这些包袱一个个都摸清楚。
可是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她刚找了一包袱,刚才出去的那个中年男人就回来了。
虽然他回来后没多久就休息了,但是毕竟屋内有人,陈如兰不敢放开手脚翻找, 放轻动作,谨慎微的翻找着。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将几个包袱翻看了一遍, 而箱子里的物件,都没来得及察看。
鸡鸣三声, 天边亮起了鱼肚白,她听到楼下有人来回走动, 估摸着床上睡觉的人也该醒了, 不敢再有所动作, 使出浑身解数爬进了一个箱子,费了好大的劲儿顶开箱盖,跳了进去。
她躺在柔软的衣物里, 没多久, 就听到床上的人起身下了地。
她暗暗庆幸,幸好自己躲藏的及时,否则就要被发现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 她感到箱子晃悠起来,被人一步步抬下了楼梯,装进了车内,车轮吱嘎嘎转动起来。
她将巷子内仔细翻了一遍,可惜除了衣物外,一无所获。
本想推开箱子离开,却不想箱盖上压了东西,她顶不开,试了几次,无济于事。
陈如兰只得认命的等待机会。
马车行事了一天,可能是到了下一处休息的地点,陈如兰感到有人靠近了她。
“文顺,给我找几件换洗的衣裳送到我房里。”
“是,少爷。”
接着箱子开了一道缝隙,陈如兰忙将身体隐藏进衣裳里面。
而这时一个在她看来硕大的脑袋探进了箱子内,开始检查挑选衣裳,陈如兰害怕,将自己的身体隐藏了又隐藏。
忽然,这个人捞起了几件衣裳,而陈如兰突然发现的自己身体随着他的动作,也被提了起来。
原来是她的脚勾到了衣裳的绊带,她若是有心脏一定吓到骤停。
她挣脱了几下,见挣扎不开,便抓着绊带,钻进了衣裳的袖子内,暂时自己隐藏起来。
这人带着她,进了客栈,一步步的上了台阶,敲响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少爷,衣裳拿来了,的去找熨斗给您熨一熨吧。”
陈如兰的心揪起,幸好里面昨天见过的少爷道:“嗯……还成,褶子不算多,明天穿,应该就开了,不用熨了。”完,将带有陈如兰的衣裳接了过去。
进了屋内,衣裳就手搭在了衣架上,他便跟屋内另一个男子话去了。
陈如兰松了一口气,紧紧抓着袖子的内里不敢动弹,身子一直悬在半空中。
她现在是木头人没有劳累的感觉,否则一定吃不住了。
“没想到我爹听我要去金陵读书,会那么高兴。我若是去了还不好好读书,就太对不起他老人家。”
何云一笑道:“那你可得头悬梁锥刺股了,毕竟你的文章水平……嗯哼哼……你我都知道,我就不了。”
“嘁,瞧不起人,是吧。我也是努力过的,你当初走了,那段日子我程文背得可好了,先生都有进步。要不是你又回来了,我现在不定已经学有所成了。唉,美色误人。”
何云一见他胡八道的理直气壮,不禁笑道:“这句话应该由我才对吧。”
忽然,他眉头一蹙:“这屋子不干净么,好像有老鼠。”
王瑞咧嘴:“为什么这么?你听到吱吱叫声了?”
何云一微微摇头:“我从刚才开始就感到附近有一个细的魂魄……应该是老鼠。”
王瑞最厌恶不干净的东西,呲牙咧嘴:“不是吧,万一睡觉的时候,老鼠蹬鼻子上脸怎么办?你会不会除鼠的咒术?”
“你怎么不问问有没有逼你刻苦用功的咒术?”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谈话,陈如兰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这个男人是什么来历?他察觉到的所谓老鼠应该是她,如果是这样,自己当真一动不能动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极度紧张,感觉浑身无力,抓着衣裳绸缎内里的手,慢慢松滑。
王瑞就听咚的一声,什么东西从衣架上掉了下去。
他好奇的走过去,就见地上躺着一个木头人,手掌大,身上的纹理清晰可见。
对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用手触摸是不可能的,他伸出脚,颤颤巍巍的就要去碰这个木头人,就在接触的瞬间,改变了主意。
嗯,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何云一好了,转身从衣架后探头唤道:“你来这里看一下。”
何云一道:“看大老鼠么?”起身走了过来,反正从他的感觉判断,这个魂魄太微弱了,应该就是老鼠之流的。
待看到地上躺着的木头人,他什么都明白了,这哪里是老鼠,分明是有人施了法术,把人类的魂魄强行塞进了一个木人身上。
他展臂挡开王瑞:“你靠后,这个木头人有古怪。”
“我就觉得不对劲,平白无故的跑出来这么个东西。”果然没碰是明知的。
何云一虽然不认为这个的木头人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但还是先查清的好:“你不必再装了,你是什么来历?不立即回答,我就将你魂魄抽离封印到深海中的贝壳中去。”
陈如兰本想装死蒙混过关,不想对方一眼就识破了她。
她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挥动双手,不、不要那样做,我已经够惨了,呜呜呜……
可是她不能话,只能用手势比划,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理解。
王瑞见这木头人突然动了,心里一紧,但经过这么多事件的历练,心脏的承受力强了许多,所以很快就淡定了:“你不能话吗?”
陈如兰拼命的点头。
王瑞看向何云一,想想办法?
何云一便衣袖一挥,与此同时,陈如兰忽然感到一阵通畅,感到了嗓子的存在:“我……我……我能话了?”
“既然能话了,就不要废话,快点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何云一质问道,之所以这么,他认为这个魂魄是被人害了,强行控制住了,否则不会连话都不会。
“我……叫陈如兰,长治县人,我……被一个算命的给剖心了,他让我附在这个木头人身上来这里偷鹿衔草,如果我不能完成任务,就会被他毁掉魂魄。”陈如兰双膝跪下:“两位也是有法力的高人,请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她仰头看眼前的两人,巨大的身高差异之下,只觉得两人就像天神一般,是自己获救的唯一希望。
王瑞听了,气不一处来:“为了偷东西,竟然害人性命?!什么算命的?我看他是不要命了。”
何云一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你有鹿衔草?”
鹿衔草做什么用的,他是知道的,眼神怪怪的看王瑞,你是自己吃啊,还是算给我吃,用得着吗?
王瑞轻咳一声:“逛妖鬼集市的时候随手就买了,寻思以后万一送礼什么的,或许用得着。不过一直搁置着,没有用武之地。”迅速转移话题:“陈如兰,害你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只约定了,三天后若拿不到鹿衔草就将我毁掉。”陈如兰痛苦的道,忽然,她感到一阵锥心之痛,滚到地上喊道:“他……他发现了……在拿针扎我……啊!”
随着一声惨叫,陈如兰木纹的双手捂住了胸口的位置。
但是下一刻,她忽然觉得身体骤然变得轻快起来,飘飘忽忽飞了起来,竟然脱离了木头人的躯壳,飞到了半空中。
对何云一来,解开一个术士的控制术,实在是太简单了,这会陈如兰的魂魄已经从木头中解放了出来,接着被何云一放进了一个瓶内,暂时装了起来。
木偶上沾染着陈如兰的心头血,所以在其中的魂魄才会受到控制,如今从木头躯壳中抽离了魂魄,断了联系,任由对方怎么针扎那个心脏,都无济于事。
王瑞只见木头人突然不动了:“她怎么不动了?死了?”
“她好好的,我只是将她的魂魄从木偶中放了出来,她魂魄的样子,你看不到而已。”
那就放心了,王瑞哼道:“这个术士什么来历?为什么惦记我的鹿衔草?居然偷到咱们头上来,也怪他倒霉。”
“咱们就去会会这个倒霉蛋。”
“去找制造你的人吧。”何云一口中念咒,地上的木头人嗖地站了起来,向着窗外飘去。
他则随后拿起桌上一张纸,随意拉扯了几下,这张纸变得如桌子一般大,漂浮在空中。
他将王瑞托着坐到纸上,笑道:“时间来不及了,要不然给你折个纸马骑,眼下就先凑合吧。”
“骑马太硌了,我看这张纸就挺好的。”王瑞在脑海里想象了骑纸马的样子,那画面,有点怂。
何云一笑了笑,先用穿墙术将王瑞送到屋外,自己也跟了出来,追着那漂荡的木偶人往南边去了。
夜色渐浓,这里又是人际稀少的地方,所以没人注意到空中的景象。
那木偶人像被一股力量牵引着,直直的朝着一个方向飘着。
“哼,这家伙发现了,在逃呢。”何云一冷笑:“那就逃吧,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不急不缓的追着,王瑞坐在纸上,不时抬头看星星和月亮:“你兔儿神这会回到了月宫,它在干什么呢?”
“和玉蟾架?”何云一猜测了几种可能:“或者研究它那个姻缘簿吧,我怀疑他这么多年没碰姻缘簿了,会不会连基本的天书都不认得了。”
“那……不至于吧。”王瑞对兔儿神还是有点信心的:“和玉蟾架确实是有可能的,毕竟都是月宫的老朋友了。不过,嫦娥看到被自己分离出来的玉蟾回来了,心情一定很沮丧。”
“不定过几天,月亮又出现了文字,比如‘嫦娥冤’‘吴刚冤’之类的。”何云一笑道。
王瑞看皎洁的月光,颇有些感慨,地面上看着清冷,其实里面这会热闹着呢。
突然这时,他感到坐着的纸张的速度慢了下来,不远处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路上奔跑着。
而那个木头人则猛地加快速度,朝这人的背影飞去,狠狠的击在了他背上。
那人一个趔趄,往前快步迈了几下,才没有跌倒。
“就是你了!”王瑞喊道:“敢做坏事,怎么不敢承认?”
“定!”
伴随着何云一的声音,下面那个奔跑的胖子,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仿佛被钉子钉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
何云一先落到这个术士面前,见他肥胖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冷笑道:“有胆子做,为什么要跑?”
“爷爷,我错了。”他哀嚎:“太岁头上动土,是我不对。”
这个术士,不仅肥肉柔软,骨头更软,发现惹到比自己厉害的人物了,立刻服软。
王瑞从纸上跳下来,同样站到他跟前,上下量他:“没见过你,你是什么人?”
“的哪里是人,就是个屁,您二位将的给放了吧。”
王瑞佩服他的无耻,这种遇到强者,立马跪倒的态度,真不是一般人具备的:“你不光偷我们的东西,还害了陈如兰的性命,你还有脸提放了你?今天遇到我们,算你倒霉。”
何云一道:“老实,你怎么知道我们有鹿衔草的?”
根据他的判断,这个术士现在怕成这个样子,应该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否则也不会触霉头,但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我嗅到的啊,鹿衔草味道奇特,我最近又在寻找它,所以对它特别敏感。前天偶然路过你们的车队,嗅到了它的味道,我就派人去偷了,我该死,有眼无珠,我真不是故意的,若知道您二位也是有来历的,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哦,人家姑娘没法术,没来历,你就随意伤害吗?”王瑞对这种人厌恶到了极点:“像你这种家伙,肯定不止害一个人。”完,扯掉了他身上的文书袋。
和王瑞预料的一样,从里面滚出来五个木人,都和陈如兰的情况一样。
有一个甚至在月光下,眼角挂着闪闪的泪珠。
王瑞怒道:“你竟然害了这么多人,想来你要鹿衔草也有不轨的企图,老实交代,你要偷鹿衔草做什么?不是要去做采花大盗吧?”
“冤枉啊冤枉!我绝不是做那样的勾当!我对美色没兴趣,绝不会去坏人清白的……”
不坏人清白,而是直接坏人性命。
“别顾左右而言他,快点!”王瑞不耐烦的质问。
“我、我,我想向上进献,捞个一官半职,京城里首辅的一个门生不过进献了一个秘方,使首辅洗之复起,便升官发财,我就想,若是进献了鹿衔草,就算做不了文官,捞个地方的武官做做,还是可行的。或、或许,鹿衔草还能通过首辅,进献到皇上面前。”
“……”原来也是的升官发财的主意:“……你倒是挺机灵的。”
“不是我机灵,现在很多人都知道靠这招能讨好上面,当今圣上喜欢术士与僧侣,每日与这些人聚在一起,其中得宠的,升官发财,荣华富贵,我不过也是想捞些人家吃剩的烫喝一喝,跟真正得到实惠的人比起来,这真不算什么。”
王瑞对当今圣上没什么感觉,反正就是住在京城的最高统治者。
皇帝即位的时候,年纪并不大,十五岁即位,如今十年过去了,也才二十五岁。
但是迄今为止的荒唐行为,已经足够记录进史册了,身边佞幸环绕,彼此“争风吃醋”互相构陷,宫里朝堂一片热闹。
“有人进献美女,有人进献娈童,我献不来这些,只能偷些鹿衔草进献了。皇上沉湎于逸乐中,宫中有众多的各色美人男宠,想必力不从心,我就捉摸着,想为圣上分忧,鹿衔草今年因为雪灾绝收……我才动了歪念头。”
王瑞气笑了:“敢情偷东西还是为了替皇帝的龙体健康着想,你真是忠臣孝子之心啊。”
何云一懒得听这些理由:“你可以闭嘴了,早知道是这种理由就不给你开口的机会了。”
王瑞觉得有道理,跟这种人就不该废话:“咱们怎么处置他?交由官府?”不过他们人生地不熟,报官的话,会很麻烦。
就见地上的躺着的五个木头人蹭蹭变大,瞬间就和真人一般大了。
其中一个木头人发现自己变大后,二话不,抡起胳膊照准术士的脸就是一巴掌,将他倒在地。
而其他四个在短暂的茫然后,也反应过来,一步步朝术士逼近,将他围困在身体形成的阴影中。
“你、你们要做什么?救、救命啊——啊!”
何云一对着这些木头人道:“半个时辰后,你们的魂魄会从木人中解放出来,之后就去投胎吧。”
木头人们只顾着殴那术士,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随着低一声高一声的哀嚎,何云一带着王瑞离开,留下这害人的术士给受害者们惩罚。
王瑞随着何云一瞬移,等到了新的地方,发现不是客栈,而是一处城门之外,对着悬挂在城门楼上的灯笼一看,是长治县的南门。
看来是送陈如兰回家了。
“我看那五个魂魄被封印进木头人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们的肉身想必已经不存于人间,没法复活。但是这个陈如兰,被害没多久,肉身应该还没下葬。”
何云一放出陈如兰的魂魄:“走吧,带我们去找你的肉身。”
陈如兰本来能被人救出魂魄,已属于莫大的幸运,没想到还能被救活肉身,喜极而泣,连声道谢。
“别磨蹭了,趁着我还有耐心,快点罢。”何云一催促道。
陈如兰不敢耽搁,凭借感应,奔向自家的方向。远远就看到屋门口挂着白幡,呜咽低沉的啜泣声漂荡在寂静的夜空中。
而她已死去的尸体,面无血色的躺在棺材内,亲戚们围在母亲跟前,有劝慰的,也有掉泪的。
何云一用隐身术走了进去,念动咒语,就见陈如兰尸体内缺失的心脏凭空长了出来,剖开的伤口瞬间愈合。
陈如兰只觉得耳畔听到了一声心脏有力的跳动声,下一刻,她已经从棺材中坐了起来。
灵堂里的人,怔了怔,下一刻便炸开了:“鬼啊——”
“什么鬼啊,我是人,神仙救了我。”陈如兰爬出棺材,奔到门口,隐约看到救她的两位公子携手出了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连一句谢谢都没来及。
回头怒视呆若木鸡的亲戚们,她厉声气道:“以后不许算命!谁算命,我跟谁拼命!”
——
王瑞跟何云一走在夜色中,夜风吹拂着他鬓角的发丝,他故意走到何云一前面,一边倒着走,一边笑看他:“这一次是不是该我吃醋了?你为什么这么好心的帮陈如兰?送佛送到西,可不是你的性格。”
何云一哼笑道:“少胡八道,我可不像某人沾花惹草,我只是看到她,想到了青瑗,将心比心,若是咱们的妹妹受到这样的伤害,难道不盼着复活么。”
既然是一家人,就要把你的家人也当做我的家人。
王瑞忽然被这句话击中了心里柔软的地方:“……你变得有人情味多了,更像凡人了。”
“我不是过么,能为你成神,也能为你化凡。”
“你什么时候过了?”这点王瑞敢肯定:“你绝对没过。”
何云一笑着搂过他:“现在了,你满不满意?”
“满意,恨不得每天听一遍。”
何云一撇嘴:“那你就想得美了,我一百年只一次。”
王瑞低声笑个不停:“行,那我就耐心等待了,到时候你可别忘了。”然后伸了个懒腰,指着一个方向道:“那么,下个目的地——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