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周帝愣住, “哪个儿媳?”
太后也不瞒他,“太子很喜欢幼幼,哀家瞧着阖宫也只有这么一人能得他亲近。幼幼是个好孩子,年岁虽然了些, 太子应该也愿意等。”
闻言周帝第一想法是,幼幼是哪个?随后则在脑中努力思索太子长什么模样。
有朕高大吗?有朕好看吗?
太后哭笑不得,忍了忍逸出的微笑,“幼幼便是陛下口中的……胖子, 名容幼宁, 陛下以后还是莫要这么唤她, 丫头爱美着呢。”
记忆回笼, 周帝想起太子和他并不亲近,如果胖子成了太子妃,还不是照样不能与自己一起。
相比之下, 周帝还是比较喜欢同样记不起样貌性子却与他很合的三皇子。
可太后下的决定,是不会轻易改的。
周帝不由目露失落,快五十的人,委屈起来竟也让太后有些心疼。
这儿子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 瞧着随性百无禁忌,实则细腻得很,许是没经过什么风浪,有时候和孩儿也没什么两样。
不然也不至于和幼宁才相处段时日, 就喜爱成这般。
因为满宫中, 并无一人曾对他流露过这种真诚。
太后道:“太子也是个好孩子, 陛下该与他多亲近亲近。”
周帝不情不愿,碍于这话出自太后,还是低低应了声。
看好的胖子飞了,还成了自己儿子那边的,周帝心中郁闷,在遇到三皇子时也没给好脸色,嫌弃道:“六儿几日没见怎么变得这么丑?”
三皇子,“……父皇我是老三。”
岂知听是老三,周帝更气了,若非老三没用当不上太子,胖子日后就能时常与他一起了。
给儿子递去一个嫌弃的眼神,又踹了脚,周帝不再施舍半句话,直接离开。
三皇子满脸懵然,以为周帝还是因为上次滴血验亲的事生气,嘀咕道:我和父皇长得那么像,就是不用验也知道是亲生的,父皇果然眼睛不好使了。
滴血验亲的事还没个结果,皇后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太后下了死令,如果还想敷衍了事,她就得考虑考虑自己母族了。
最悠闲的依然是周帝,他天生自我调节能力极强,只这事过后不再爱去后宫,喜欢整日拉着好话的胖子一起玩儿。
陈总管亦步亦趋,眼见他们陛下绕过水榭,提步往落花道上走,心中琢磨了下,陛下这是……想去东宫?
除册封太子那日待过东宫,其余时候周帝都恨不得不见太子这个人,哪会亲自来看望。
没惊动宫人,周帝从东面轩窗探头望去,入目为一个脸模糊不清的少年在书案旁练字,而胖子托腮在侧,双眼正在亮晶晶凝望。
这种目光令周帝似曾相识,似乎很久以前他也经历过这些事。
倏忽间,他想起被埋在记忆藩篱中的场景,那时先帝刚逝,他被押上龙椅不久,整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群臣寄予众望,太后严厉冷漠,他每日就伏在龙案不停地学阅奏折,习为君之道。
更深漏滴,夜夜如此,有个同样双眸亮晶晶的宫女每日跟着伺候,赞叹“陛下好厉害啊”“陛下也要注意龙体”“陛下您写的字真好看”“陛下能不能教教我”……
他喜爱极了那宫女,那是整个宫中唯一一个会他听得懂的话的人,每日将她带在身边不愿分开。
后来太傅察觉了,对他恨铁不成钢,直道年纪就沉溺女色,并当场要杖毙宫女。
他惊惶求助,可是太后的目光如冰一般寒彻入骨,她似乎也是失望的。
最后,太后道:“陛下年纪尚,何必为他添了业障,逐出宫就是,令其永不入京。”
忆到此处,周帝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生疼,眼前浮上一层虚影。
会亮晶晶望着他的人已经不见了,太子的还在。
他心中不知是嫉妒是欣羡,只觉得难受得紧。
周帝忽然转身,唬了陈总管一跳,“陛下……不进去看看太子和容姑娘吗?”
“朕饿了。”周帝冒出没头没脑的一句,陈总管不知所以然,只好应声,“那咱们……便回去传膳?”
“嗯。”
接下来几日,东宫异常安宁,因为太子的伴读总算不再被人以各种理由要去,而是安安分分一直待在太子身旁。
东宫的人明显感觉到他们主子步中带风,眸中带笑,比之前亲和不少。
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所有人内心对幼宁感激涕零,伺候的劲儿都十分足,让姑娘受宠若惊,不明白为何十三哥哥这边的人忽然又热情了许多。
她纳闷声道:“感觉怪怪的……”
清晰传入燕归耳中,他抬眸,“哪里怪?”
“看幼幼的眼神很怪……”幼宁停下胡乱作画的笔,探过身好奇瞟了又瞟,“练字好难呀,为什么十三哥哥的字就那么好看?”
一张案,两份宣纸,字迹截然不同,挥毫大气与歪歪扭扭,燕归也有些没忍住。
幼宁似乎在练字一道毫无天分,背书尚可,甚至经义也能略懂,独独在笔墨上……
示意她靠来,燕归将姑娘搂入怀中,两只手合力握住青竹笔杆,轻淡的声音指点道:“执笔无需用力太过,令掌虚如握羽,入笔露锋,收笔藏势……”
有燕归引领,“宁”字便格外遒劲有力,赏心悦目。幼宁想了想,回忆方才的笔路再写一遍,本信心满满,最终依旧歪曲不成模样,杏儿甚至轻轻笑出了声。
脑袋耷拉下,幼宁有气无力地将脸埋在纸上,伤心道:“幼幼不要练字了……”
“那就不练。”燕归异常好话,将姑娘拉起后一愣,随即翘了翘嘴角。
白皙幼嫩的脸蛋印上了斑驳的墨迹,像个花猫。
花猫毫无所觉,兴高采烈地埋进燕归怀中就蹭了蹭,雀跃道:“十三哥哥真好!幼幼读书给你听。”
月白衣衫随即染了墨色,燕归只无奈一瞬就纵容地揉了揉眼前柔软的乌发,“嗯。”
这一幕被连续偷窥几日的周帝完完整整收入眼中,委屈又不满想道:胖子果真没良心,朕天天想着她,她可倒好,在太子身边过得这般快活。
随后便是心酸:朕是太子的父皇,太子一点都不尊敬朕这个爹,对个胖子倒和颜悦色得很,也是个没良心的。
他一会儿羡慕幼宁,一会儿嫉妒自己儿子,神情变幻莫测,令陈总管眼角连连抽动。
自那日突然回宫大吃一顿后,他家陛下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不其他,这种连着几日来东宫偷看的事能是一国之君做出来的么?陈总管觉得太子肯定早就察觉了,只不过碍于陛下颜面一直装不知道罢了……
可周帝没别的事做,那日场景在他心中留下阴影,他不愿再去后宫,一个人玩儿没意思,只能来寻心心念念的胖子。
伏在栏边,周帝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边云卷、池边翠落,锦鲤跃水的声音激回他思绪,“胖子今日也是在太子那儿吗?”
“今日太子无课,容姑娘本来想寻太子殿下,听在宫门那儿被安福郡主半道带走了。”
“安福郡主?”周帝精神一振,“那是谁?”
陈总管低声,“是大公主的女儿,也是陛下您的外孙女。”
周帝“噢”了声,对此并不感兴趣,他想的是胖子出宫玩儿了。
周帝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出过宫,不是没机会,太后也从未禁过,可他好似还真的一待就待了不知多少年。
不是在京城皇宫,就是在他处的别宫。
周帝此时来了兴致,陈总管拦也拦不住,只得匆匆派人去禀了太后,回头喊道:“陛下,陛下光换了常服还不行啊,您得多带些侍卫!”
周帝哪里管他,换了衣裳就风驰电掣般上了马车,催促车夫赶路,陈总管差点没被丢下。
最终也不过带了两个乔装的侍卫,令他们如临大敌。
陛下虽没什么实际用处,但意义甚大,若出了什么差错,他们项上人头也就不保了。
太后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人都出了东门,她并未慌张,只有惊讶,“陛下今日怎么想到出宫了?”
“听……是容姑娘难得被人带着在宫外玩儿,陛下就、就跟去了。”
太后轻笑,意味不明,“去告诉太子一声,也不必将人追回来了,多派些侍卫暗中护着,就让陛下在外面多待会儿,宫门落锁前带回来便是。”
“是。”
那宫人去禀告太子,自然又引得燕归意动。
幼宁丝毫不知自己引得周帝和燕归相继跟了出来,她被秦芊林棠带走时还有些迷糊,只不过了两句话儿就上了马车,此时在街上的姑娘十分茫然。
自从经燕归系统和杏儿的三重告知下,幼宁已经对林棠生出隐隐抵触,倒没什么厌恶,纯粹是因为懂得了林棠对自己的好不过是别有用意而感到失望。
孩子高兴伤心的原因总是特别直接而简单,表现也尤其好辨认,正如此刻,她特意只与秦芊交谈,一瞥见林棠便严肃着脸移开,林棠瞬间便明了发生何事。
思忖着,该是上次的话被他人知晓,令姑娘察觉了什么。
但林棠并不担忧,依旧笑盈盈旁观幼宁与秦芊交流。
秦芊受了林棠怂恿,此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上次不是送你生辰礼物么,刚巧碰见,便将你带来了,容姑娘该没什么事要忙吧?”
她本是客气话,岂料幼宁实诚道:“本来约好和十三哥哥一起午睡的。”
…………
默了会儿,秦芊干巴巴哦一声,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那、那真是不好意思。”
扰您和十三舅舅一起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