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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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归已经及冠, 和七年前那个还未真正开始成长的清瘦少年自然不可相提并论。周帝体格外形本就不错,燕归又混了异族血统,身高乃至外貌只有更为出众。

    只是众所周知太子不苟言笑,处理政事更不留情面, 旁人见他的第一面往往都会被气势所慑,哪有心思还去量储君外貌。

    因此在见到青年眯起眼,甚至弯了唇角时,无意瞥见的徐子望几乎不可置信地揉眼。

    没、没错……这还是那个太子, 太子是看见什么以致心情突然大好了?徐子望试探道:“……殿下?”

    燕归当然没心情再赏什么书会俊杰, 随意应了句“有事先行一步”就大跨步离开, 留下惊愕的徐子望。

    石喜满头雾水, 正努力想着在南城还有什么安排,就见主子并未下楼离开,而是转个弯就不停步地向上迈去。当即惊讶又疑惑, 徐公子不是上面是太守府的三姑娘和其好友么?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三楼,幼宁犹在撑腮苦恼地思索,异常熟悉的感觉时不时闪过。她真的觉得那人很眼熟,可一时就是想不起在哪儿看过。

    那人只看了一眼后就离开了, 可能并不认识自己……唔。

    放下一直踮起的脚,幼宁刚从栏边离开,就听见门外传来仆从惊呼,“这位公子, 我家姑娘在里面, 您……你不能冒然闯进!”

    但他们显然无力阻挡, 房门被轰然开,徐可君本怒极要上前训斥,还没迎上前就被扑面而来的凛冽气势所震住,讷讷开口,“你、你是……”

    燕归看也没看她,目光直直看向正睁着乌溜溜眼眸的少女,出声道:“无关人都清出去。”

    石喜愣了愣,他眼力也不错,瞬间就把那张只张开了一点儿的脸蛋同记忆中的姑娘连在一起,巨大的惊喜过后就是连连点头,“是,是。”

    完也顾不得这是在太守府,在场还都是太守府的人,挥手就让两个侍卫直接把其余人给“请”了出门,连杏儿都没留下。

    眼见这个有点熟悉的陌生人步步向自己逼近,门又被关紧,幼宁眼睛睁得更大,顾不上再想这是谁,往旁边跑了几步用方桌挡住自己,“你……你是谁呀?”

    虽然极力保持镇静,声音依旧掩饰不住紧张。在燕归听来,同数年来那一直萦绕在耳边的轻软声几乎无差,茫然的神情也同样可爱。

    燕归顿住脚步,目光有些奇异,似乎在努力抑制,带着一丝丝沉郁。

    “……幼幼。”明明是天生冷淡的声音,却没来由让人觉得有些烫耳,“当真不认识我?”

    少女愣了愣,进而认真地望来,仔细量,一直隐隐约约的答案呼之欲出。

    燕归却没那么好的耐性,在幼宁呆望时就几步绕过桌,直接将人拎了起来。

    没错,是拎。即便过了七年,幼宁在燕归面前依旧是个不点,连他肩膀都没到,这点儿重量当然也不被放在眼里,因此被轻而易举拎起来了。

    幼宁“哇”得惊呼一声,许久没经历过的悬空感让她十分无措。燕归也是一怔,他本意是想把人抱起来,没想到顺手一带,就直接把人提在了手中。

    再一看,才发现面前的少女似乎真的没长高多少……

    当然这是燕归与自己的身高来比较,事实上相对七年前的自己,幼宁还是长了不少的。

    不过燕归不在意这些,无论幼宁外貌变化与否,他依旧一眼看出她性情未变。足以看出即便远离了京城,也照样被家人保护得很好。

    真正变化的……约莫只有对他的淡忘。

    思及此,燕归目光更沉,甚至有些可怕。少年时他的性情就不稳定,没有幼宁陪伴的这几年,更加得不到缓解,只是平日都将这些隐藏得很好罢了。

    正努力挣扎的幼宁对上这视线,不由眨了眨眼,还没感觉到风雨欲来。

    …………

    …………

    徐可君在门外忧心不已地转,想冲又冲不进去,那两个带刀侍卫像门神般堵在那儿。就连她想去寻父兄求救,都被随之而来的兄长告知,那位身份不凡,父亲都拿他没办法。

    这可怎么办,徐可君揪着帕子想听听动静,隐约能听到幼宁惊慌的呼声和脚步声。她不由更凑近了些,发现中间诡异得静了会儿,正纳闷间,哭声就突然响起,听起来委屈极了,从高转低,间或夹杂着带哭腔的低声软语,似乎在唤着什么。

    至于另一道声音,实在太低了,她根本就听不清。

    徐可君心都提了起来,这人到底谁啊?怎么上来就欺负容妹妹!

    她几乎像被烫了脚般转来转去,抓心挠肺了一刻多钟,房门才吱嘎一声被轻轻开。

    徐可君眼睛一亮,欲冲过去又被阻拦。她也不在意,伸着脖子想看看是什么情景,随后就呆了呆。

    她关心的少女的确哭了,哭得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像受了欺负的鹿,双眼都还带着湿意。可是人站在那儿,却乖乖任那个疑似欺负了自己的青年牵着,模样听话极了。

    青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浑身气息却不再像方才那般让人害怕。他微微低着眸,眼中似乎只映入了牵着的少女,再看不见其他。

    幼宁被他望一眼,就乖巧地软软出声,“十三哥哥……”

    再望一眼,又继续道:“十三哥哥……”

    一直望着,便不停道:“十三哥哥,十三哥哥……”

    徐可君:“……”

    石喜:“……”

    杏儿:“……”

    约莫也只有石喜神情稍微好些,另外两人简直像被雷劈了般,徐可君想不到这人居然是幼宁的兄长,杏儿则震惊于太子突然出现在了南城。

    幼宁刚被不轻不重揍了一顿,以作为差点忘了燕归的惩罚。此时又乖又老实,杏儿拼命使来的眼神也没瞧见,一心践行方才答应的话儿,“十三哥哥”这个称呼唤得软而甜。

    由于几年来两人传信未断,在知晓身份后她全然没了陌生感,亲昵的举止一如以往,只是震惊了看到这场景的其他人。

    徐子望先惊讶了许久,兼带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望着两人背影道:“……太子认识容妹妹?”

    容妹妹?石喜听到这称呼,本离开的脚又硬生生拉了回来,笑得和善极了,“徐公子有所不知,容姑娘可是宁国公的掌上明珠,也是当初太后亲自下旨给咱们太子钦定的太子妃。”

    徐子望当然知道太子妃早已定下,只是没想到幼宁这个容居然就是京城宁国公的容……怪不得几年来无人能探出他们兄妹的身份,父亲也从来讳莫如深。

    他略略垂下脑袋,不自然道:“这样啊……”

    石喜眯眼瞧了他片刻,半晌笑了笑,扭头快步跟在了主子身后。

    幼宁被直接带出了太守府,坐上宽敞软轿,又唤了燕归半路才被叫停。

    再大的火气,也在这可怜巴巴的眼神下消失无踪,何况燕归已经略施惩罚,他一扬眉,冷淡的神情立刻有了人气。

    幼宁当即露出梨涡,雀跃扑进燕归怀里,仰首真诚道:“十三哥哥,我真的一直在想你的……”

    此时她倒忘记男女有别了,不过燕归也不重这种规矩,抬手拍了拍,似乎不大相信,“嗯?”

    幼宁便努力拿出颈间吊坠,所坠的玲珑翠玉剔透无比,因被主人一直随身佩戴,泛着温润的光芒。

    这是燕归四年前托容侯夫妇转赠给幼宁的生辰礼,他不知这礼物还惹得姑娘哭了一通,闹着要回去找十三哥哥。

    此时见了玉,燕归眼神柔下。这吊坠为他亲手所制,玉身还有极为巧的“幼宁”二字。

    当初容侯夫妇不让燕归见幼宁,也不告诉他去处,燕归的确沉郁至极,差点没压抑住自己。

    有道简入奢易,奢入简难。若没有感受过幼宁带来的温暖与安宁,燕归也许能够勉强自己忍受天赋所带来的烦扰,可要得到了再失去,他几乎每日都会被周遭齐齐涌入的声音所扰,几至暴躁。

    可容侯二人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在局势没有稳定前,幼宁顶着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待在他身边的确很危险。连周帝都曾亲自劝他,将道理一一讲明,几乎所有人都对他道,若真心爱护幼宁,便要忍耐等待这几年。

    燕归不是没有耐心,只是在对待幼宁的事情上格外容易受情绪左右。若非幼宁一直记挂他,后来时不时让人转交自己所制所写的香囊、书画和一些玩意,上面的气息微微安抚住了燕归,恐怕这七年他当真等不了。

    若燕归真的想寻人,容侯等人当然拦不住,所以大部分还是靠他自己的克制。这两年频频出京也并非是为了他人猜想的寻人,只是没想到当真被他正好遇见了。

    失而复得让燕归经历过了震惊、欣喜、怒火和平缓等多种情绪,剩下更多的只有脉脉温情。他显然成长了许多,不像少年时的阴沉不定,面对幼宁也更能控制好自己,就像借刚才的惩罚来避免自己做出更过激的举动,此时也是专注凝望着怀中的少女。

    幼宁拿着吊坠望了好一会儿,身边就没声了,不由好奇抬头,疑惑道:“十三哥哥?”

    “……没事。”燕归如今已经将克制自己与不动声色掌握得炉火纯青,即便心底情绪再涌动,他也不会一次显露出,那只会将幼宁吓跑。

    分别这些年,他早已在心中思考揣摩过无数次,再见面该如何细雨润无声般让幼宁更加依赖自己,直至眼中只有自己。

    若系统还清醒着,只怕也无从分辨现在的燕归到底是更为可怕了,还是依着它所想走向了“正途”。

    软轿停在了贺府前,贺青不在府中,门房也未收到过有客来访的消息。见了一群气势不凡的随从停在府门前,两个门房心中惴惴,上前谨慎问道:“不知这位大…大…大人……”

    似被摁住了喉舌般,两个门房瞪大了眼,看着他们府中多年的贵客容姑娘,被一个陌生的青年给抱了出来。

    幼宁在快到时闭眼睡了过去,许是之前哭多了消耗力气,燕归为图方便,就直接像以前那样抱起了人。

    用的是抱孩儿的姿势,因幼宁身量,看着倒没什么其他感觉,更像是兄长对幼妹的一种疼爱。

    关键是众所周知他们容姑娘的兄长只有一个啊,这位不是容公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另一个兄长??

    管家匆匆去禀了夫人,道这位公子衣着气势不凡,随从看着也不寻常,只是这举止……咳咳咳,而且并未任何话,就直接抱着人去了临宅。

    贺夫人拿不定主意,只得着厮去请夫君回府,问道:“容公子呢?”

    “容公子似乎也去了太守府,都有些时辰了……也不知为何没碰见这位公子和容姑娘。”管家还担心呢,以容公子对妹妹那爱护的架势,若看着这情景……唔,怕是就要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