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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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太后仙逝, 宫中一年只那么两三次召新的舞伶、乐伶,周帝又有了十八,在玩乐上的心思就淡了许多。是以这次机会难得,周帝想到幼宁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兴趣, 当即跃跃欲试。

    然而现实残忍,不过一刻钟后,周帝坐在了勤政殿,望着满桌已经批好的奏折发呆。

    太子的话犹存耳际, “父皇既然如此有闲心, 不如多看一点奏折, 日后儿臣无暇为您分忧时, 也好亲自上阵。”

    无暇为朕分忧?周帝几乎要纳闷道,这周朝不都已经是太子的么,朕不过挂名而已, 哪来的替朕分忧。

    但他并不敢对上太子的眼神,迟疑了会儿不仅幼宁被太子从宫墙另一边抱走,自己也被人“请”来了勤政殿。

    周帝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这些玩意, 不由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然而最可怕的并非止于此,石喜亲自来传话,“陛下,太子殿下他近日身体不适, 恐怕只能勉强上朝, 那些奏折等事就无法再行批阅, 恐怕还得劳烦陛下您了。”

    “……”

    石喜好容易忍住笑意,接道:“殿下若陛下觉得这些奏折实在烦扰不堪,他也可继续代您行朱批,但……”

    不待周帝露出喜色,下面的话彻底消他偷懒的想法,“但这样一来,太子殿下身体抱恙恐怕一时是好不了,也许得休息个一年两载……”

    “不烦!”周帝立刻斩钉截铁,“当然不烦,朕答应了,让太子好好养病,这些奏折就交给朕了。”

    “多谢陛下体恤。”石喜临走前不忘道,“这一月就辛苦陛下您了。”

    等太子的人都施施然离去,勤政殿只剩下周帝、陈总管和一些随侍勤政殿的宫人,周帝才几欲抓耳挠腮。他并非看不懂奏折,也不是实在不会批,只是他胆儿,有好些奏折都是曾经教过他的太傅大学士等人呈上的,他若行朱批,那些人定能马上看出来。被他们发觉自己在批奏折,指不定又得来念什么……周帝想想就头疼。

    思索良久,周帝严肃看向陈总管,“陈海,朕记得你读过书。”

    “奴才……”陈总管几乎瞬间明白了主子想法,膝盖都要吓软,忙道,“老奴只会识字,不能写啊陛下。”

    他哪是不会写,是不敢写。如果让太子知道他一个內侍总管敢执朱笔行批阅,只怕第二天大牢里就能见着他。

    要知道这朝连秉笔太监一职都取消了,就是防着他们这些阉人呢。

    周帝点点头,最后灵机一动,“传十八来,就朕有好东西给他。”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日,大臣们拿到的都是些批复歪七扭八,字迹不忍直视的奏折,不由个个对太子投去疑惑目光。

    太子淡定非常,从容道:“孤欲效仿古籍,以足执笔练字,众卿可莫笑话孤。”

    不敢笑不敢笑,所有人几乎要把这话写在脸上。右手批得不尽兴用左手,手试完不够还要试脚,太子果然非常人能及,他们哪敢笑呢。

    当然这些都属后话,太子把奏折都丢给周帝,一方面因周帝他无趣的那些话,另一方面也确实想好好陪幼宁,正巧周帝就给了这个借口。

    寻常规矩对太子来如同无物,就算他们还有两个月成亲,按理来应该最好不要见面,他也照样天天牵着人到处跑。

    幼宁喜欢看美人,他就真带去看了美人。虽地域不同,歌舞各有特色,但若真要称绝,还属皇宫的舞乐司。

    太后不重享乐,但周帝会玩,他于这方面极有天赋,宫中不知多少乐曲编舞都是受他启发指点,如今多年传下来,只会更加精美。

    两人没有直接传舞乐司的伶人献舞,而是没有通传隐了身份入内。禁卫统领识得这两位主子,只得吩咐手下装瞎,就当看不见太子殿下和未来的太子妃正路不走,偏从上方去偷偷看那些伶人练舞。

    但即便装看不见,他们也得护着这两人安危,禁卫统领不得不蛋疼地跟着石喜转悠。噢,他还听石公公对太子妃此举美名其曰为“暗中观察”。

    真是信了你的邪。

    太子妃年纪贪玩儿他能理解,太子都及冠了,还跟着这般胡闹……这让一直觉得太子严肃又冷漠的禁卫统领有些幻灭。

    舞乐司伶人年纪大都在十二至二十之间,往下了年纪太,往上年纪大了身体柔软自然不如往昔。因此司内都是一群身娇体柔的少女,容貌不个个绝色,那也都是绮丽婉约、柔情似水,行走间的弱柳扶风之姿就能将寻常男子的魂给勾去。

    就连石喜这个內侍瞧着,都觉得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心道怪不得陛下后宫不少美人都是来自舞乐司,若是自己,自己也把持不住啊。尤其是这些美人大都来自江南,吴侬软语齐聚一堂,让人只恨不得将每位美人都抱在怀里好生亲近一番。

    这般想着,石喜就不禁往上方太子和幼宁那儿瞧了瞧,这一看就忍不住摇头叹气。

    太子老神在在不为所动,仿佛下面不是一群美人,而是一堆木头。反倒是旁边的未来太子妃,看得眼眸明亮极了,那跃跃欲试的模样,若不是被太子按在怀里只怕都能直接跳下去。

    这二位性子完全是反了过来啊。

    幼宁待美人的想法与石喜相当一致,此刻她对周帝十分羡慕,“陛下好幸福呀,这些美人都是他的。”

    按理的确如此,后宫嫔妃、宫女以及这些舞乐司的伶人,都属于周帝,他想宠幸谁都符合礼法。

    燕归显然没想到,幼宁还会羡慕这点。

    下方已开始排乐舞,丝竹声起,美人衣袖振飞,飘然欲仙,正如诗人所云“荆台呈妙舞,云雨半罗衣。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雾轻红踯躅,风艳紫蔷薇”。

    美而艳且妖。

    幼宁看了好一会儿,几乎沉醉其中,忽然想起什么道:“以后十三哥哥登基,这些美人姐姐就都是你的啦。”

    寻常人还当她要生醋意,但燕归已经猜出她想什么。

    果不其然,幼宁眨眨眼,“那是不是也是我的?”

    无需人回答,她已经自己高兴起来。燕归看向下面的目光却十分不善,心中思忖着日后将舞乐司移至宫外的可能性。

    乐曲方歇,美人皆香汗淋漓,薄薄一层春衫几乎掩不住玲珑身躯。燕归一把遮住幼宁双眼,将人自楼中带离。

    禁卫统领&石喜:……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幼宁也有些莫名,路途不住偷瞄燕归,还时不时踮起脚比对两人身高,然后气馁地发现自己虽然又长高了点儿,但依旧没能到身边人的肩高。

    再一俯首看自己,似乎身形也和方才那些美人有所不同。

    幼宁不出所以然,琢磨了半天都想不清到底是哪方面的差别。

    燕归本欲再带她重新出宫玩会儿,石喜杏儿在后方得了消息匆匆跟来,石喜吞吞吐吐道:“殿下……”

    “有事便。”

    “是容世子的事。”石喜犹豫看了眼幼宁,燕归亦随之望去,微微皱眉,“怎么?”

    石喜飞速几句将事情解释清楚,还是因为之前纪大学士请奏的婚事。太子没允,宁国公一府又不同意,纪大学士见女儿愈发憔悴,硬是忝着老脸要让容云鹤和自家女儿见上一面,道想要了了女儿这个心愿。

    于是在众奴仆的簇拥下,容云鹤与纪琅华隔着差不多一丈的距离见面。没上几句,容云鹤肩头的阿肥突然飞起,冲着纪琅华啾啾几声,纪琅华便似受惊般喘了几口气,随后昏厥过去。如今纪府正忙得人仰马翻,似乎因这一意外,纪琅华本有些好转的病又更严重了。

    阿肥调皮,不服幼宁管教,可对容云鹤十分顺从,所以近些年大都由带着。哪知纪家姑娘如此脆弱,鸟儿冲她叫几声便受了惊吓。

    容夫人心中对此有愧,自觉是容府没有考虑周到,令纪姑娘发病,但也着实不想因这种啼笑皆非的意外就赔上儿子一生。

    纪大学士夫妇已有要顺势提出结亲的意思,容夫人这次不好再直接拒绝,所以左右为难。

    宁国公府的事太子吩咐过要特别关注,所以鹰卫马上将此事传入了宫中。

    幼宁听后眉头亦微微皱起,纳闷轻声道:“阿肥平时不会这么不懂事的。”

    阿肥皮只对自己人皮,若有外人在场,它就是乖乖鸟一只。幼宁百思不得其解,担心兄长处境,“十三哥哥,我想去看看。”

    燕归颔首,“我与你一起,石喜,备车。”

    “是,殿下。”

    如今所有人几乎都在纪府,宁国公也匆匆赶来此地,听罢后直道这都是什么事儿。若不是纪大学士的人品他有所了解,几乎都要以为这是特意在给自己儿子下套呢。

    这事起来对纪府名声也不怎么好,毕竟都知道是纪姑娘痴恋宁国公世子,求而不得,才退其次提出见面的请求。这一见面,还没几句话就被对方的鸟儿吓晕了,出去都没人敢信。

    几乎所有人第一反应都会是,这真不是故意?

    但凡重视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做出这种事,几乎是求着男子到家中来看女儿一眼。纪大学士以前是何等清高的人,为了女儿做到这种地步,也足够让人唏嘘。所以第一反应过后,大部分人还是消了这种疑虑,以纪大学士的为人,不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