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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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宁晕乎乎回府, 容云鹤与燕归则面色古怪。因为最后纪琅华见幼宁反应太可爱,忍不住亲了少女几口,亲得人脸颊绯红,滚烫无比, 回家途中几乎全程神游天外。

    纪琅华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幼宁又曾有过那样的“雄心壮志”,作为未来夫婿的燕归和作为兄长的容云鹤都十分担忧她会抵挡不住美|□□惑。

    以燕归的耳力,自然轻松将纪琅华那句话收入耳中。据他所闻, 纪大学士的女儿以前似乎并不是这种性子, 而且今日她的举动也实在反常。

    不管出于何种缘由, 回宫后他唤来鹰卫, 决意详细调查一番这位纪大学士的爱女,令鹰卫密切关注此女。

    随后的一月间,鹰卫不仅将纪琅华生平二十年大大的种种往事查清, 更在暗中观察了她大半月,发觉她那一晕醒来,确实性情大变。

    以前的纪琅华内敛害羞,较寻常女子还要宁静三分, 据贴身婢女所言自家姑娘时不时就会发呆,似丢了魂儿般。当然,所有人都将她丢魂的行为归于心系容世子不得而神伤。如今的纪琅华依旧病弱,却再与内敛一词无关, 鹰卫查得她这一月来时常与纪大学士夫妇密谈, 叮嘱暗示他们朝堂官场之事, 劝诫他们莫与哪些人从往过密,不该参与哪些事。

    鹰卫探听到这些时也异常吃惊,因为纪琅华所提到的那些官员和一些秘事,都是太子曾吩咐他们查过的人。他们已经将证据和把柄呈报给太子,现今太子正等待良机,来进行一次朝堂清荡。

    一个弱到下榻都需搀扶的深闺女子,如何得知这种秘事?难不成真有预知大能不成?

    鹰卫不敢有半丝隐瞒,将在纪府的所见所闻全部原原本本禀告给了太子。

    燕归闻言后神色莫测,几日前纪大学士曾请奏他令太医为其女诊脉,燕归自然允了,太医回宫后更亲自传问过。太医道纪姑娘确实是天生绝脉,药石无医,就如那些大夫所言,难以撑过二十五。

    这意思即为:纪琅华最多只剩五年可活。

    燕归以前不信鬼神之事,得知这些后不得不生出怀疑。假使纪琅华当真有先知之能,那她告知纪大学士夫妇的秘事无疑于在泄露天机。

    倘若真是如此,她的早逝似乎也是注定。

    万物皆有代价,拥有与他人不同的天赋之才,就一定要付出什么。正如燕归的卓绝耳力,天赋这项神通,他便要忍受与之俱来的烦扰,无法得到安宁。若非遇到幼宁,恐怕连一刻安睡都难。

    某种程度上而言,如果纪琅华当真像燕归猜测这般,那两人甚至可以是同一类人。

    但燕归对此内心毫无波澜,他也没有因此动过要利用纪琅华的心思,只是此人对幼宁的特殊态度令他有些在意。

    对幼宁这般紧张在意,难道是因为预见了什么与幼宁有关之事?

    因这一猜测,直到大婚前幼宁与纪琅华的往来都没有受到阻拦。

    纪琅华在幼宁心中是个有些神秘的姐姐,她的性情与羸弱的身体完全不符,落落大方,待身边人都极为随和,心情总是很好,时常带着笑容。幼宁曾见过她发病,脸色苍白如纸,心绞痛到几近不能呼吸,她却露出笑容,“幼宁别怕,这可比砍首好多了。”

    幼宁奇怪询问,她便道:“你知道吗?砍首的那一瞬间其实并不痛,因为刽子手的刀都磨得很利,手起头落,根本没感觉。不过人却并不会马上没了气息,也许是因为头还未反应过来已离开了身体。直到滚了两圈看见自己的身体跪在那儿,才会意识到,啊,原来自己已经快死了,那时才是真的痛呢。”

    纪琅华讲述这些话的语气甚至和在今日天气不错时别无二致,寻常男子听起来都毛骨悚然的话她却能轻松道出,杏儿之后都暗地对幼宁道:“姑娘,我觉得这位纪姑娘有些古怪,您日后还是少与她来往吧。”

    幼宁却并不想如此,除去这点问题,纪琅华真心待她好,她不愿因这种理由就将其拒之于外。

    杏儿只得多留了个心眼,她觉得夫人年纪大了不适合听到纪姑娘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儿,便寻机会将此事告诉了容云鹤。

    杏儿忧心忡忡,“还有五日便是姑娘和太子殿下的大婚,奴婢觉得那位纪姑娘实在奇怪得很,平日问姑娘问题也似话里有话。姑娘心性好不愿怀疑旁人,如今还让纪姑娘住进了府中陪到大婚。奴婢实在不能安心,只能斗胆来寻世子您,您劝姑娘,姑娘必定听的。”

    作为容府的人,杏儿实在难以对纪琅华生出好感。先是纪家因她死缠着自家世子,还请奏御前试图以圣旨来逼婚,随后又似给自家姑娘下了迷魂汤,让姑娘视她为交心知己,闺中好友。

    容云鹤听罢面色寻常,“幼幼与纪姑娘平日一直都在谈论这些?”

    “……倒也不是。”杏儿实话实,“大部分时辰纪姑娘的话儿和其他姑娘也没甚么区别,只是问姑娘喜欢做什么,吃什么……或谈一些趣事,不过时不时便会旁敲侧击姑娘是否曾经与人有龃龉、咱们容府可曾与什么人有怨。”

    杏儿没道出口的是,她觉得那位纪姑娘似乎不大信任自己和青嬷嬷这些贴身伺候姑娘的人,总是用一种探究的眼光望来,随后又移开。虽然没有明示,但这种眼神总会让人感觉不悦。杏儿更是不平,自己和青嬷嬷伺候姑娘十余年,纪姑娘才认识姑娘多久,有什么资格来怀疑她们?

    要值得怀疑的,不正是纪姑娘自己。

    见世子垂眸沉思,杏儿试探道:“世子,您纪姑娘是不是因为您不愿娶她,所以想对我们姑娘做什么……?”

    容云鹤失笑,杏儿跟着幼宁久了,竟也没什么城府,这种话都能直接道出,好在幼宁身边还有个青嬷嬷。

    “不要胡乱猜测。”容云鹤正色,“忠心护主是好,切忌越矩。此事我会注意,你仔细伺候便是。既然幼幼与纪姑娘投缘,也不用特意阻拦,五日后就是大婚,莫惹她不快。”

    杏儿忙应是,接道:“夫人前几日还起世子,有几日没见着您了,让奴婢们见着您,就让您去夫人院里一趟。”

    “嗯,我现在就去,你回去吧。”容云鹤这几日去拿了自己早就命人去寻的贺礼,幼宁大婚,他作为兄长自然要为她添妆。

    阖府都忙得团团转,幼宁却成了最闲的那个。婚期越近,她的事越少,只需要吃好睡好,到那日能够以最好的状态与太子成婚便是。

    皇后按照惯例,从宫中派下四个教养嬷嬷,教导幼宁宫中规矩。嬷嬷们都被提前交代过,心如明镜,万不敢让未来太子妃有丝毫不满,教起规矩来柔声细气,幼宁哪处不对也只会谦声指正,到这几日已不再让她辛劳,而是每日去指点厨房膳食。

    纪琅华这几日搬来宁国公府与其同住,将种种看在眼中,不无感慨道:“看来太子当真待你很好。”

    谁能想到前世那个嗜杀成性的暴君,这世会将一个娇娇柔柔的姑娘捧在手心呢。纪琅华不得不承认一物克一物,也许十三皇子那样的人,就是需要这么个可爱柔软的姑娘来治。

    幼宁坐在绣凳任婢女往发上抹香膏,闻言眼眸弯弯,“十三哥哥当然好。”

    纪琅华看着她自心底露出的笑容,便也不自觉笑起来。这世的十三皇子确实好,只要他好了,所有人都会好。

    笑着笑着就不由咳起来,纪琅华以帕掩唇,对要帮她拍肩的婢女摆摆手,“咳几下罢了,死不了。”

    婢女抿着唇退到一旁,已不知道该再劝什么。反正姑娘现在像变了个人般,连自己的身子都不在意了。

    胸口像针刺般生疼,一呼一吸间的轻风如寒冰刺骨,纪琅华皱着眉头喝下一碗药汤。这种身体还真是不习惯,她是个最喜欢跑和跳的,前世都被爹娘戏称皮猴儿,如今却成了琉璃娃娃,脆弱得很。

    幼宁望着她明明身体难受无比却依旧若无其事坐在那儿的模样,不由轻轻眨了下眼,担忧浮上心头。

    入夜,两人暂时躺在了一块儿轻声言语,幼宁转过头,“纪姐姐。”

    “嗯?”

    “你没想过治好自己吗?”

    纪琅华莞尔,“怎么会没想过,这些年爹娘已请遍大江南北的名医,都道没办法。我这病是胎中带来的,也许是上天注定,不是什么天妒红颜嘛,也许是因我生得太美,所以才会这样呢。”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清楚,这应该是因为自己这一世本就是从上天那儿偷来的。也许她当初没有饮下孟婆汤,从奈何桥偷跑了出来,所以引得上天惩罚,但她并不悔。

    幼宁被她的俏皮话逗笑,梨涡若隐若现,纪琅华不由伸手捏了捏那脸蛋,再次感叹道手感真好。

    “那是纪伯伯他们在努力,我觉得纪姐姐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幼宁眼中有疑惑,有不赞同。

    天生绝脉,注定活不过二十五。这是两人都已知道的事,幼宁不解纪琅华面对生死为何能如此平淡。

    那么多人在乎她,极力挽留她的生命,她自己却似乎超脱于外。

    纪琅华抚过那细软的乌发,含笑道:“不生不灭,不常不断,万物都有因果轮回,人人最终都会死,我何必要怕呢。上天注定如此,明我与世人的缘分要浅些而已。”

    她道:“有这么多人惦记我,我已经足够欢喜了。”

    来过这一遭,看到这截然不同的大周,她已经满足。还有兄长和幼弟陪着爹娘,她即便去了也不用担心。

    纪琅华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使命感,她觉得自己重活的一世定是携使命而来,也许……就是为了帮助爹娘和其他人摆脱悲剧。

    灯火朦胧中,她神色更为坚定,她将幼宁的手握在掌中,目光温柔似水,“幼宁,你和太子定会幸福长久。”

    我一定不会让你出意外的。

    幼宁亦被她眸中暖色所染,轻轻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