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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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荒马乱的大半夜过去, 明白主子只是来了葵水后,杏儿等人神色尴尬,只差没把头埋到地底。反倒是燕归神色平淡,不以为忤, 并不在意这几人的冒犯。

    幼宁软趴趴伏在燕归怀中,神色恹恹,提不起丝毫精神。

    有些姑娘初次来葵水会疼得死去活来,有些则毫无异样, 幼宁介于二者之中。她每逢夏日都贪凉, 窝在置了冰块的屋中不愿出, 难免带了寒气。昨日大婚又劳累一整日, 除了早膳都没怎么用食水,所以初次疼成这般。

    糖姜水饮了一碗,疼痛微减, 燕归将手置于她腹间轻揉,温热的大掌令幼宁眉间渐渐舒展,但仍如受伤的动物缩在那儿不愿动弹。

    燕归很不喜欢她无精采的模样,“以后每月都会如此?”

    意识到提问对象是自己, 石喜怔住,求助地看向青嬷嬷,青嬷嬷一笑,“回殿下, 不会。娘娘这次是情况特殊, 待这月好好调理, 日后膳食上稍微注意些,保证再也不会疼。”

    燕归这才颔首,严肃的面容不再紧绷。但他这次可没再吓着旁人,事实上在青嬷嬷眼里,这样的太子当真青涩可爱极了。

    谁能料到已经及冠的太子连女子会来葵水都不清楚呢?青嬷嬷越想越满意,太子可真是难得的佳婿了,对他人冷漠,独独为姑娘展颜,这不是钟爱是什么?以太子的地位至今都没近女色,明也不是贪色之辈,日后姑娘也不用担心后宫争斗之事。

    青嬷嬷带着笑意接过杏儿递来的热帕,好好给幼宁擦了擦,习惯性唠叨,“姑娘今日起就长大了,这是好事。奴婢待会儿一早就让人告诉夫人去,夫人定会高兴极了。”

    幼宁软绵绵有气无力应了几声,杏儿知道主子向来不耐疼,一点儿痛意就能蔫上许久。她瞧着心疼之余,在青嬷嬷转身时忍不住对她轻声道:“如今只是葵水就疼成这般,日后主子有孕了可怎么办呐,生孩子可比这疼多了。”

    毕竟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杏儿如今就已经开始担忧了。

    青嬷嬷没答,只对她摇了摇头,便去厨房继续做些合适的吃食。

    燕归将这话收入耳中,低眸凝视幼宁略显苍白的唇,神色微动。

    他没有必须绵延子嗣的俗念,这世上也不可能有比幼宁更重要的东西。如果这种事会让幼宁痛苦,那就不生。

    默默定下决议,燕归手下动作未停。在这种温柔下,幼宁重新缓缓睡去,直至一个时辰后天色大亮,她因光线颤了颤眼皮,发觉腹部只剩偶尔的一点儿抽疼。

    “十三哥哥这一个时辰都没睡吗?”

    “我不困。”燕归不见半点疲色,“还疼吗?”

    “不疼了。”幼宁摇摇头,诚实道,“但还是没什么力气。”

    杏儿解释道:“这几日都会这样,乏力无神,等结束就好了。”

    幼宁似懂非懂点头,想起娘亲的确每个月都会有几天如此,不由委屈地软软出声,“当女孩儿不好,好麻烦。”

    燕归相当同意,附和道:“的确如此。”

    杏儿:“……”算了,和主子们争执非常不明智。

    燕归昨夜为免吵醒幼宁没沐浴,便趁着一早简单清洗了遍,换上绛色常服。太子大婚,休朝三日,他这三日都可以陪着幼宁醒来。

    特派来服侍太子妃的四位宫女各有所长,其中一位擅长编发,杏儿便将这事让给了她。

    宫女名束儿,生得一张芙蓉面,性子倒看着忠厚憨实,“娘娘想梳个什么发髻?”

    什么发髻?幼宁不大懂,她以前的爱美仅限于衣裳漂亮整洁与否,对首饰妆容发髻都陌生得很。

    出闺阁,盘发髻。纵使她未及笄,也该将满头青丝挽起,作出嫁妆扮。

    见她久久未决,束儿开口,“奴婢先梳个发髻,娘娘看喜不喜欢,不满意就换。”

    “嗯。”

    皇后指派的人果然手巧,不过半刻就将发绾成,幼宁对花镜望了会儿,好奇道:“这是什么?”

    “回娘娘,这是随云髻,随云髻最是生动灵转,正适合您这般年纪。”

    确实如此,太过华美或成熟的发髻硬与幼宁相配,反而会盖过她本身的青葱朝气。此髻正好,不过于稚嫩又不失柔美,令她多了一分女子的婉约。

    青嬷嬷连连颔首,“奴婢看再插上这支累丝珠钗就极为合适,不必点缀太过。”

    挑选再三,青嬷嬷指了指那件金罗蹙鸾华服,笑道:“这发饰简单了,衣裳可不能再像未出阁前那般随意。”

    幼宁自是倾向青嬷嬷的意见,她梳妆扮已算快,但比起燕归仍费了许多时辰。不过燕归耐心十足,一直在旁静静望着她,直到幼宁起身时才拿起画笔沾了朱砂,俯身在她额间绘出三瓣明艳的桃花。

    他仍记得昨夜掀开红盖时幼宁的模样,除了那身火红喜服,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花钿。

    幼宁乖乖仰头任他描画,罢了眨眨眼,“十三哥哥画的什么?好看吗?”

    杏儿将铜镜转来,她认真看了看,显然十分满意,露出梨涡道:“好漂亮啊,以后十三哥哥每日帮我画,好不好?”

    燕归自是无有不应。

    两人一同用过早膳,便同乘辇去往凤仪宫。

    幼宁和燕归在宫中逛的次数实在不算少,按理早该驾轻就熟,但许是受了周围不同以往的氛围影响,她无论看哪处都带着一股新鲜。

    因为这场大婚,似乎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依在燕归身边,杏眸泛着水色,映出池光垂柳、花枝摇曳,不觉间弯成了可爱的月牙儿。燕归被她情绪所染,唇角一直维持着不高不低的弧度,“很喜欢?”

    “喜欢呀。”幼宁点点脑袋,“宫里景色很美,而且很多花树都可以结果,春日赏花,秋季摘果。”

    仍是不忘吃,青嬷嬷在辇旁听着,不禁含笑摇了摇头。

    燕归也了解她习性,“日后这些都是你一人的。”

    幼宁张了张嘴,眨眼望着他,又看向自己的肚子,觉得这话好玩儿,便扑哧道:“我一人也用不了那么多呀,十三哥哥这话太霸道啦。”

    石喜心道,太子殿下可不就是个霸道的性子么,一不二,向来不许人置喙。若是为了您,还能更不讲理些。

    燕归不置可否,只一直看着她,他目光专注,平静下掩着炙热,仿佛随时能将人点燃。若是寻常人早被他这种奇怪执拗的行为吓着,幼宁却早已习惯,盖因两人在一起时,他从来都是如此。

    不过这次幼宁忆起上次所看的奏折,忍不住探过脑袋道:“十三哥哥,我突然想到……”

    “嗯?”

    “那位任善每次看着自己地库堆积的财宝时,是不是就是十三哥哥这样?”幼宁眸中带着笑意,似乎觉得燕归这模样很可爱。

    旁人看来觉得燕归这种执着的眼神很可怕,幼宁却觉得十三哥哥像望着骨头的大狗,唔……她好像就是那根骨头?

    任善?石喜脑海中翻出那个极会敛财却抠门到极致的守财奴,心中竟觉得有几分吻合,不过这意思他不敢表露出来,只敢暗地偷笑。

    守财奴太子殿下,还挺形象的。太子殿下每次和太子妃见面,那守着望着的模样,可不就是个生怕别人动了自己宝贝的守财奴么。

    这个比喻不止石喜赞同,周帝更是感同身受。

    周帝一早守在了凤仪宫,他昨夜饮酒不多,大都让几个儿子挡了,就是担心影响今早太子太子妃的觐见。

    他特地换了身新衣裳,自觉英姿挺拔、潇洒风流,对镜自得含笑的模样让皇后嘴角抽了抽。

    五十多的年纪,须发半灰,真不知陛下有什么信心自认为能胜过太子。

    “皇后,朕今日瞧着是不是英俊极了?”周帝不忘寻求发妻意见。

    “陛下龙章凤姿,风姿不减当年。”对着周帝几十年,皇后早已练就瞎话张嘴就来的本事。

    周帝连连满意点头,还苦恼道:“朕有些担心太子妃瞧见朕就忘了太子,怎么也是他们新婚第一日,是不是该换件寻常些的衣裳?”

    皇后&陈总管&宫人们:……陛下您真的不必多虑。

    等待的时辰中,周帝紧张忐忑兴奋交加,活像他才是刚成婚的那位。等太子牵着太子妃款款而入,行过礼,听得那句软绵绵嫩生生的“父皇”二字时,他更是幸福得快晕过去的模样。

    “幼……太子妃,来,快到朕这儿来。”周帝及时改口,热切的模样让在场诸人见怪不怪。

    幼宁唤出那声父皇还有点儿害羞,闻言乖巧步上殿阶,但随身还带了只守护自己骨头的大狗。

    大狗并不想别人碰自己的宝贝,于是在周帝伸手时毫不留情地让自己挡上,偏偏面色如常,一本正经道:“多谢父皇关怀,儿臣的手不冷。”

    周帝看着差点与儿子交握的手呆了呆,随后就是一瞪,“太子堂堂男子怕什么冷,朕是关心太子妃。”

    “多谢父皇关怀。”太子妃也探过脑袋看他,眉眼弯弯的模样十分可爱,“我也不冷,有十三哥哥呢。”

    冷不防被强塞一把狗粮的周帝愣住,委屈涌上心头,负气般强行把手塞进身旁看戏的皇后怀中,闷声道:“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