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佬的掉马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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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恪知道他有一天会被商镜白看穿, 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情势还如此危急。

    危急还是浅的。脚上绑了条链子,逃不脱,身上下了药,手脚是软的,只有眼睛和舌头能用。可那有什么用?在商镜白这种人面前, 多等于多错, 他每句话都得万分心。

    楚恪看着商镜白道:“就算商教主觉得我在撒谎, 您这推断也未免太武断。”

    商镜白神情不变:“武断在何处?”

    楚恪高傲地扬了扬脸:“你难道不知世上有一种学法叫‘偷学’?”

    商镜白道:“你是这剑法是你偷学来的?”

    楚恪得意道:“教主觉得这不可能?”

    商镜白眼中精光大作:“不是不可能, 而是能偷学燕择剑法的不多,学得这么好的就更少。就算你不是楚恪,你也一定是楚慎身边的人。”

    楚恪顺着他的话杆子爬了下去:“我曾是秦门的死士, 但既已死过一回, 我便与秦门再无关系。在街上去见楚慎,不过与他告个别。别完后会无期,省的心里埋根刺。”

    商镜白看着他, 脸上竟露出了一种近乎于欣赏的表情。

    这还是他进房门以来,第一次表现出冷漠与警惕以外的感情。

    “你很冷静,也很心。即便被我逼到这份上, 还是决定硬扛到底,秦门的死士如果都像你一样,那楚慎还真是暴殄天物。”

    言下之意就一句话——样儿别装了,死士哪有你这样的。

    楚恪故作苦涩地笑了笑,摆出一副落魄不得志的样儿, 心里头却把这白脸剁碎了一千一万遍。

    “楚副门主做事总有自己的考量,他觉得我适合当死士,那我就只能当死士。您要觉得我比死士更强些,那就让我赞您一声眼光好。”

    完他就看了看商镜白,想知道自己过了这关没有。

    商镜白不话,只拍了拍他的肩,回头继续去吃自己的饭菜,楚恪知道他是在思考,故作悠闲地在床上等,实际上内心如火煎熬。

    商镜白偏偏冷着他,嚼七咬八地把桌上的饭菜消灭了大半,楚恪觉出肚子里空空如也——他也饿了。这时碗筷碰撞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可恶,像有只手在他耳朵旁边挠,挠着挠着就鼓起掌来,听着更恶劣了。

    商镜白终于消灭完饭菜,他抬头看向楚恪,似已做了最终决定。

    楚恪没起身,还是吊儿郎当的不着调样,但他的身子仿佛是僵的。

    商镜白看他一眼,微微笑道:“不用紧张,就算你真是楚恪,我也不可能拿你去对付楚慎。”

    楚恪笑道:“原来教主还是个君子?”

    商镜白道:“世上本无君子,不过立了些似是而非的条条框框,把一个人框住,这人便成了君子。”

    他顿了一顿,把碗筷都收了收,“我不想被框住,也不会去框别人。我不拿你对付楚慎,和这些东西无关。”

    “那和什么东西有关?”

    商镜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量了他全身上下,楚恪立刻意识到,他现在披的是燕择的壳。堂堂八煌教大教主,还拿一个秦门叛徒去威胁秦门副门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楚恪放下心来,不料商镜白话锋一转:“我一这话你就松了口气,是不是明你就是楚恪,而非什么死士?”

    楚恪悬着的心又提上来,面上揣出一份看似诚恳的假笑:“商教主若不信我,我也无法,反正你一句定生死,我的话是最无足轻重的。”

    商镜白居然道:“谁无足轻重?你的话在我心里一直有分量。”

    楚恪的笑容有些微妙:“教主又在开什么玩笑?”

    “不管是你楚恪还是死士,你都已为秦门死过一回,如今算是个自由身。既然无门无派,何不考虑在燕择回来前,做做我的手下?”

    楚恪这回是真诧异:“你是想招揽我?”

    商镜白理所当然道:“我连燕择都能招揽,为何不能招揽你?”

    被谁招揽都不行,但这是个脱身的好机会,楚恪假装沉思一番,最后把目光往那链子一沉,半是嫌弃半是拒绝道:“教主招揽人的方式有些特别,我怕是吃不消。”

    商镜白笑了笑,像驯兽师看着一只野性难驯的狼。

    他递过去一枚药丸,拍了拍楚恪的肩,“这是解药,服下以后半个时辰就有力气。”

    楚恪敛眉道:“那脚链的钥匙呢?”

    商镜白端起饭菜往外走,“钥匙在我身上,你可以试着来拿。”

    楚恪诧异道:“你都去外面了让我怎么拿?”

    商镜白对着他眨了眨眼道:“一会儿我就回来,莫急。”

    完他就把门带上了,倒留下楚恪一脸空白地站在那儿。

    好家伙,这人又给解药又要考验他本事,是真想招揽他?

    楚恪还是有些不信,疑心比好奇更强几分,虽商镜白对燕择的情分不假,可他忽然想来这么一出,真心里不知几分利用,谁能保证不是另一种试探?

    错不了,不能上这头白面狐狸的当。

    楚恪凝神静气,果然等来了商镜白。这回他又端了新鲜的饭菜过来,只是不是给自己吃,而是给楚恪用。

    楚恪也不客气,上去就是一顿风卷云残,商镜白看他吃得爽,面上似乎也挺满意。

    “这道肉丝年糕是我在厨房做的,没有太咸吧?”

    楚恪拿着筷子就指点起了咸淡,“年糕太硬,肉太老。不过你运气好,我在吃上向来不挑。”

    他话不大客气,俨然自己是主,当商镜白是厨房弟,可商镜白居然不恼,只认认真真听他品评,一边听一边点个头,拿起筷子尝一下,尝完若有所思,像在心里做个笔记,以便下次改进。

    在这种时候,他仿佛只是个貌美厨郎,八煌教是什么?仿佛不是他建的。

    楚恪觉得这种氛围很奇妙,可不敢太过沉溺,因为他太清楚这位厨郎皮下藏着什么,那是连楚慎都无法容忍的勃勃野心。谁敢看他,谁就在眼光上了一大截,是要吃大亏的。

    商镜白收起饭菜,忽对楚恪道:“你把上衣脱了。”

    楚恪一惊,这位教主想干啥?商镜白似看出他心中想法,笑道:“我总得看看燕择的伤口愈合得如何了吧?”

    难道真是他多想?楚恪犹犹豫豫,但最终还是脱了上衣,露出一块块精壮的肌肉,和腰腹部缠着的绷带。

    商镜白替他换了新的绷带,又敷了伤药,每个步骤都做得坦然,一举一动既是大胆,又是理所当然,倒叫楚恪觉得自己多心多想,不太光明。

    做完这一切他才想起什么,商镜白不是在考验他的本事,叫他夺走身上的钥匙么?

    难道考验已经开始了,他应该在对方换绷带的时候就偷钥匙?

    可那会阻止换药,燕择身上本已愈合的伤口会大崩大裂,这不是商镜白想看到的。

    难道从这一刻起他就在试探楚恪的反应,看他是真在乎燕择还是与燕择关系平平?

    没等他多想,商镜白换完就起了身,这人竟也不走,直接在他面前开始解腰带,退衣物,直看得楚恪心惊肉跳,坐立不安,不该有的想法偏又涌了上来。

    “你脱衣服想干什么?”

    商镜白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我的房间,我自然得在这儿脱衣就寝。”

    脱衣就寝?楚恪扫了一眼床铺,又回头看他:“你睡这儿我睡哪儿?”

    商镜白竟道:“你可以在一旁站着,也可以上床和我一起睡。半个时辰很快就到,你知道该怎么做。”

    无论哪种,这人都有机会偷到他身上的钥匙,只是难度有极大的不同,就看他怎么选。

    考验果然已经开始,可这试探的方法未免也太有商镜白的特色。

    楚恪忍不住道:“我偷到钥匙就算解了锁,那若是没偷到呢?”

    商镜白唇角一扬,仿佛只是对着一个老朋友在笑。

    “没偷到,证明你本事不过关,我除了一直锁着你,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旁人的笑或者腼腆,或者开怀,他的笑若到深处,那笑便不像笑,只是一层没有任何热量的弧度,或是浮在脸皮上面的一种修饰罢了。

    楚恪先是一愣,随即冷冷一笑:“行啊,那就开始吧。”

    ————

    四个时辰前。

    楚慎在顾飞观耳边完那话,忽瞥见窗外有一道黑影扑到楚恪身上,下一瞬就抄起这人疾飞而走。

    这得追上去,不追他要后悔莫及。

    于是再不理动摇彷徨的顾飞观,一人翻过窗户追了上去。

    他这一走顾飞观也醒过来,连忙撇下几人追了上去,几个起落之间就与楚慎追平。

    这倒不是楚慎轻功差,而是霍闲非这壳子实在飞不快,有病有内伤,气息运不畅,这就是病患的难处了。

    追着追着他们就失去了那黑影与楚恪的踪迹,只能在一处臭水胡同里停下。

    这臭水胡同遍布死鱼、腐草,走进去没被熏倒,那就是当之无愧的高手了。

    楚慎眼见顾飞观在前,知道再推也无用,干脆上前直问道:“在你问话前,我只问一句。”

    顾飞观点头道:“请。”

    楚慎苦笑道:“你信不信借尸还魂?信不信世上有夺舍这一?”

    顾飞观纠正道:“第一。严格来这是两句话。第二,我信不信,取决于和我话的人是谁。”

    完他就一动不动地看向楚慎,语气依旧淡然,可身上已有变化,比如那手,本是安然张开,此刻却死死握紧,像什么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正好落在了他手心里,于是再不能放,一放就得从指间逃了去。

    楚慎再看他,只觉得这人站得笔直,可目光如一道烛光在风里不安地摇,连带瞳孔倒映出的人影也缭乱支离,不成人样。

    一向冷心冷情的人能做到这步,他还真是把这人逼急了。

    楚慎扶了扶额,放下手时,已把整个人调整到最闲适、最轻松的姿态。

    “你猜得不错,我就是他,你的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