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大佬的两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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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恪的话已不是话, 而是真真切切一把利剑,自上而下戳破张澜澜的所有幻想,使他意识到了事态不对头。

    这人居然敢自己叫张澜澜?

    撒谎!胡!完全没有道理!

    肯定是现实生活中认识他的一个混蛋,在这儿相逢后还特意撒野逞能!

    被这么欺负还得了?他像一下有了胆气,委屈和愤怒垫高了身躯,使他自楚恪的利目中逃出, 嘴里亦不屈不挠道:“这位老乡, 你骂我我都行, 可这玩笑开不得, 开多了我也生气。”

    楚恪疑道:“开什么玩笑?生什么气?”

    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张澜澜终于恼了:“我才是真正的张澜澜,你我生的什么气?”

    楚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像量一个笑话似的看了看他:“真正的张澜澜?你?”

    他第一反应是这人脑子烧了开水, 第二反应是这崽子使诈,不准这人真在现实生活中认识他,因此些不着边际的话。

    可第一第二反应一过, 第三个反应又跟着上来了,这个时候耍诈对他有何好处?楚恪的拳头都明晃晃地摆在这儿呢。

    事有蹊跷,必须审问。

    干就干, 张澜澜的双脚离了平地,人被楚恪拎起来挂到墙上。

    “给爷清楚!你究竟是谁!?什么真正的张澜澜?凭你也配叫张澜澜!”

    拳脚在前,张澜澜本想服软,可这鄙视满满的话一落,又把他的全身怒气激了起来, 一股热流从下涌到上,烧得喉咙热火滚烫,身上的汗毛一下子竖着,这么多日以来的委屈、愤懑、不甘,仿佛都跟着一块儿在此炸开。

    楚恪想给这人一拳,忽被他用力一挣,在肩上胡乱拍了一掌。

    这一掌看似轻巧,却不是猫挠痒痒,而是千峰万山的压力一瞬灌入一掌,全在他肩骨。楚恪从商镜白那儿受的内伤未好,猝不及防被拍一掌,高高大大的人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在半空直飞、旋转,转了三丈又三丈,撞到一根柱子上才滑下、倒地,嘴角猛吐出一口血,触目惊心地洒在地上,刺的全是张澜澜懵然的眼。

    裴瑛忽然赶到,一上前就扶住楚恪,查看伤势以后面色一沉,侧头看向张澜澜,目光不再似水温柔,倒如细针里夹着冰粒,一层层的刺和寒。

    “你会使三哥的‘万象神功’?”

    张澜澜却顾不得回答,只呆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他刚刚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怎会拍出如此威力巨大的一掌?

    一种闯了大祸的恐惧涌上心头,张澜澜抬头,看见裴瑛脸色一沉,声音平平道:“张澜澜,方才究竟怎么回事?”

    楚恪却听得一脸懵,愣愣地看着裴瑛道:“你叫他什么?”

    裴瑛回头道:“他之前就自己叫张澜澜,四少爷听过这名儿?”

    楚恪又惊又疑,目光在裴瑛和张澜澜之间来回碰:“你到底是什么人?用我以前的名字想做甚?”

    以前的名字?可那一直都是我的名字!

    张澜澜又疑又怒又委屈十足,只觉千般万般的苦都压在心头不出,在这儿谁都能踩他一把,算他人微言轻,是他附在大佬身上招来的祸害,忍忍也就罢了。可如今连他的名字都要一块儿夺走?

    这算什么?欺负人的新招?

    就在这人心头火起时,忽肩上有人轻轻拍了一记。

    张澜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这人竟然是楚慎,身后还跟着燕择。

    他依旧是一副青青白白的病容,可对着张澜澜时总是微笑的,温和的,那目光就这么一递,就像一捧清甜的凉水洒下来,把张澜澜身上的委屈和怒火一浇就浇灭。

    “不必慌,也不必恼,我知道你不是故意。”

    他在这番安抚了张澜澜,燕择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从里面取出一枚药丸,递给楚恪服下,接着对裴瑛解释道:“神功是楚慎这烂人教他用的。”

    楚恪本来已把药丸咽下去,听了这话却险些吐出来。

    “你还把‘万象神功’教他?你还嫌我们死得不够快?”

    楚慎瞪他一眼:“那是我的壳子,功夫本来就在身上,我不教他如何引导,难道要看那神功荒废?”

    楚恪这才把药丸老老实实地咽了下去,可那眼神一直是不甘的、愤怒的,针一般戳在楚慎头上,仿佛在无声无息地质问——这就是你盼了这么多年的好弟弟?他先让你吐血再让我吐血,接下来吐血的会是谁?

    楚慎只一眼瞪回去——他若不还手,你是不是要拳脚逼供?

    楚恪咬着牙不话,楚慎侧头看向裴瑛道:“秦灵冲还要和魏浮风进行交接事宜,你去帮衬他一把。”

    他一抬头,又想找出个借口让燕择退下,这人却白眼一翻:“我的壳子被人欺负了,它还在那儿含冤哭丧呢,老子得听着,你不能赶老子走。”

    一句话得楚恪暗露喜色,楚慎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让他留下,让裴瑛先走一步。

    随着大门在三人身后紧闭,“敬山堂”内终于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澜澜站在一旁不话,楚恪坐在椅子上,冷飕飕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仇恨和警惕丝毫不加掩饰,燕择则和一副门神似的站在楚恪身后,摸摸他的脸又捏捏他的肩,好声好气地问道:“疼不?”

    楚恪立刻叫嚷道:“废话,疼死了。”

    还是这老六讲义气,不枉爷给你开了那么多节课。

    燕择笑道:“真疼啊?”

    楚恪点了点头,点完燕择就狠捏一把,疼得楚恪差点蹦起来,这人刚要骂一声,燕择先是一通口水怒喷道:“这特么是老子的壳儿!老子的肩骨!”

    他几乎是指责楚恪的脑袋骂道:“你个不长记性的王八蛋!宴上那么危急的情况,你刺谁不好刺商镜白?好端端的壳子让人在后面一掌,伤没好全,再让个没经验的王八羔子给拍了肩,你这么多年咋混的?我看你混到狗肚子里去了!”

    楚恪先惊后委屈,你咋不帮我还帮别人?

    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还不站我这边?

    燕择却在楚慎看不见的角度冲着楚恪眨了眨眼,你哥正憋火呢,老子先骂你一通,他就舍不得了。

    果不其然,楚慎立马怒瞪燕择一眼,把人拉开,让楚恪先调息坐下,一摸着脉象就沉了脸,又想起燕择的话,这人也是为了救他而去刺杀商镜白,因此受的伤受的苦,于是也觉得自己昨晚把话得太重,心中微悔,面上开始干巴巴地嘘寒问暖,一时也没察觉燕择在他背后做鬼脸,楚恪倒看得好笑,心里一下稳了。

    这人怕是把楚慎的性子慢慢摸透了,将来得把他吃得死死的。

    楚慎心系楚恪身上伤势,过了一会儿才看向张澜澜,这人如今也忧忧急急不出声,得想法子让他话。

    楚慎叹了口气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举手谁先。”

    楚恪“噌”地一下举起了手,把来由了一通。张澜澜却越听越恼,“那名字我一直在用,怎么就成了你的?”

    楚慎却道:“先举手,再话。”

    张澜澜疑道:“这幼儿园一样的规矩是谁教你的?”

    楚恪正想偷笑,忽听楚慎对张澜澜温和一笑道:“是时候你教我的,我一直都用。”

    这下胸口透心凉,燕择暗暗扶了扶楚恪,别泄气,哥们永远站你这边。

    张澜澜心绪平复,把自己这边的故事也了一通,两相对比,楚慎终于看出了不对劲。

    楚恪自己是张澜澜,活到了十二岁,出了一场名为“车祸”的意外,他的魂儿就不止怎的飘到了楚恪身上,夺了舍,成了楚家四少爷。

    张澜澜却自己才是真正的张澜澜,一场“车祸”之后失了记忆,之后从头学起,活到二十四岁,也不知怎的飘到了这个世道,夺了楚慎的舍。

    他这便走到二人中间,像一道隔离墙似的站在那儿,道:“我虽不知你们处的那个世道是怎样的世道,但时候听我弟提过一点,这两个世界除了法理人事不同,武学不同,许多道理都是相通的。”

    楚恪和张澜澜同时点了点头,可点完又彼此嫌弃地看对方一眼,仿佛觉得与对方同步是件极为可耻的事儿。

    楚慎又接着道:“既然道理相通,那我就有一点不明白了……车祸之前的张澜澜能跑能跳,显然是个喜欢动弹的,那车祸之后的张澜澜却喜静嫌动,整日在家作画写文,还爱上了排戏。”

    燕择诧异道:“只是失了记忆,就能变得判若两人?连自己生前的爱好都一一抛弃?”

    楚慎淡淡道:“如果不是失忆,而是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以前的记忆呢?”

    楚恪想着想着忽然浑身一震,像领悟了什么似的:“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楚慎还未及发问,这人忽的站起,目光如电般袭向张澜澜:“你根本不是张澜澜,你甚至连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鬼魂!是你在车祸后夺了我的舍!上了我的身!”

    他越越怒,越想越是明白,只觉得一切匪夷所思都有了解释,因此怒到心头怨水乱涌,一双眼几乎被血丝淹没。

    “你占了我的身体,夺走了我活下去的机会,然后我才会飘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莫名其妙地夺了楚恪的舍!”

    然后因此被楚慎嫌弃、憎恶,彼此折磨这么多年!

    原来都是因为你!全是因为你!

    他一口气上不来,人要冲出去,却被燕择一把拉住,楚慎面上不动如山,张澜澜却震惊、愤怒,怒到后来也忍耐不住,只觉多年来坚持的一切都被放在火上烤,浑身颤抖,声音尖利道:“谁夺了谁的舍?谁上了谁的身?我本来就是张澜澜,我怎么可能会是……”

    到一半他忽的愣住,脑袋像被一把刀切了口子,从里面灌入了冰冰凉的水。

    楚慎觉出不对,上前拉住他的手,却发现他手上烫得吓人,嘴唇也颤得青青紫紫,木了半天憋出一句话,然后着魔似的重复着这句话。

    “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