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芃姬躲了法一半天了, 她坐在偏殿的一个房间里, 里头只有些简单的摆设, 她用着那些临时搬过来的茶具,自煮自饮。
她没别的爱好,只是闲下来总是离不开一口好茶。边上是竹香在烧着热水。
一个身穿黑衣黑袍的年轻男子正跪在一旁的地上。
“禀主子,泉州的流民中已有一个叫刘大的做了带头人,那刘大生下来便是力大无穷,之前一直靠种田和猎为生,因着田地曾被泉州知府给收回, 与那泉州知府起了龌龊, 后他家的屋子便莫名一把火给烧没了,家中亲人也一并死在那大火里了, 便一个人成了流民。”
芃姬听了并无多大表情, 她早已猜到,流民一事总归是越拖越严重的。
“不过一大字不识的农夫, 如何能成了一群人的首领?”
“禀主子,那刘大仗着一身力气,平日里会替那些人用武力解决一些事,每日带头在泉州衙门口闹事的也是他。但据属下观察, 那刘大应是受了指示才敢站出来的。”
“哦?可有查出是何人指示?”
那暗卫低下头,“那刘大每隔两日便会到泉州港口的一条船上去一趟,每一次都是待一个时辰左右便出来,那船上下都有不少武功高强的人守着,且属下还发现, 那船上的人从不出来露面,属下未免草惊蛇,便未敢上前发生冲突。”
芃姬举着杯子放在自己鼻尖处,轻轻闻了茶香,抿了一口,“让人盯着那只船,几天不出面能忍得住,本宫倒不信,她还能一辈子不露面,老虎还有盹的时候呢。至于那刘大便先留着他,待本宫去了亲自去会会。”
那暗卫领命便退下了。
芃姬原本想的是,这死去的泉州知府是要扰乱这泉州的主要推动者,现下看来,也不过只是一颗棋子,如这刘大一般。如果这幕后的人真是这京州的某个贵人,那这位贵人究竟只是想动泉州还是与签订了贸易往来协议的干共国有关?
什么事都得有个动机,如若只是为了让泉州乱,那又对他有好处?如果要是与别国联盟,那究竟是什么能让他甘愿成那叛国之人?
芃姬想的脑壳都疼了,她自知自己并非是这等能神机妙算之人,她又不是那判案如神的廷尉,又如何能根据一丁点的线索就查的真相大白。
怎的又想起她了,好不容易才逃开她那张欲泣欲诉的脸的。
“殿下,驸马爷正满府找您呢。”竹香笑的一脸娇俏。
芃姬那捧茶的手一顿,“勿要让她找着了。”
其实芃姬躲着倒不是怕什么,只是法牢酒那般样子,她是真有些招架不住了。
哪怕她是公主,可面对一个原本一脸严肃正气现下却娇弱的很的人,她实是不知该怎么办。
在她的认知里,法牢酒是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那样一个人还有个神秘的家族在背后,仅仅五年便得了父皇的信任做到廷尉,再过不久还可能成为一朝丞相,成为寒门一派之首。
这样一个人这般巧就成了自己的驸马,偏偏这人还可能与自己的母妃有些关系。
芃姬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法一在她面前装着委屈,露着柔弱,她来不及想这个人在谋算什么,她便心软酸麻。
春熙问她,既然自己要选一个人做驸马,与她真正的过一辈子,那为何法牢酒不行呢,明明已经拜过天地的她才是最好人选才对。自己没回她,只是因着不知该如何回。
春熙不知这其中的道道,自己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即便自己心里明镜似的,依旧觉得,法牢酒确实是自己最好的人选。
这才是让自己没法面对法牢酒的原因。
她真怕再多见几次法牢酒故作柔弱的样子,便真信了她的柔弱,她的委屈。
她隐隐知晓自己其实对法牢酒是有些不一样的,她不知晓那点不一样是什么,但她知道,这点不一样不该有,不能有。
她没法任自己放纵,她的身上背着许多家族的希望,还有整个公主府百余人的性命,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只得想个法子能让自己全身而退,还能保下那些愿意为自己效命的人,在没有那样万无一失的法子之前,她还得去争。
竹香迟疑了一会,还是道:“可是,驸马爷是一个殿一个殿的找,一个个房间挨个开来看,这儿再是偏,驸马也该找过来了。”
原本就是顶着她那张快要哭出的脸自己转身就走掉的,现下要是被找到了,还不知道那张脸会变成什么样。
芃姬叹了口气,自从大婚后,她便没有一天消停的日子,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竟然去主动招揽了她。
“如今都过了晚膳时间,她还找着?”芃姬无奈问。
竹香一脸佩服的点头,“驸马爷可真是我见过最倔的人,不管是告诉她您出门了,还是您进宫了,驸马爷都不信,她就一间一间的找,几个时辰都不带歇一下的。”
芃姬皱眉,“你去替她传个晚膳吧。”又叹着气:“算了,既她要找,便让她找着吧,你去吩咐下去,快找到这偏殿时,让人想法子拦下她,怎么着都给本宫坚持到沐浴时。”
竹香三步一回头的去了门口下达公主的命令,她是真不懂公主与驸马爷又在玩什么夫妻游戏。
看来这人真不能成亲,即便是惯常冷眼少语,云淡风轻的殿下也会变得现在这般,踌躇不安,还会耍些性子。
芃姬强迫自己不再想法一,她不能再将更多的心思花在这老狐狸身上。
再公主府的那些人又如何能拖得住法一,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这偌大的公主府跑了个遍,就剩下眼前这的不起眼的院子了。
法一站在院门口,她心里就已经有强烈的预感,那个人就在里面。
可她临了又没有径直进去,而是避开了府中下人,上了屋顶。
她就趴在屋顶,看着芃姬饮茶,她虽不理解,怎会有人花大半天的时间,认真的煮茶,饮茶呢。
但那个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气的女人,就是让她看了又看,让她不舍得发出一丁点声音来扰了那人的兴致。
刚开始芃姬转身就走的时候,她真是牟足了劲都想找到她,可真要找到了,她又不知该上前些什么。
她委屈,向芃姬示弱,皆是出自她的内心。
她是自八岁便成为一族之长的,她背着整个族的大仇每日活着,她不敢放松,亦不敢委屈。
可是面对芃姬,她就是会止不住的委屈,还会忍不住就要让对方知道。
如果示弱可以让她放下对自己的心防,如果委屈可以让她多相信自己一分,相信自己是真的在意她。那又有何不可呢?
她知道时间不多了,她要是不让芃姬多记住自己一点,以后,在芃姬的世界里,就真的没有自己一丁点的痕迹了。
法一这回知道隔一会就给自己擦汗了,她从口子往下看,看着芃姬白皙的手先是端着杯子闻了一下,而后满意的喝了一口。那姿态,好看的女人总是这样,不管做什么都是在散发魅力。
头顶上这么一个强烈的存在,芃姬总觉得头顶有凉风吹过,她随意抬头,与那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对上。
法一:……
放下杯子的功夫,芃姬旁边就多了个人,将竹香吓了一跳。
法一咳了两声,“那个,竹香姑娘,我家的思齐还等着你去教呢,殿下这儿便我来伺候吧。”
竹香看芃姬没反对,便无声的退下了。她向来是能大方替两位闹别扭的主子创造机会的。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法一还有些不知所措。
她别扭着解释了一句:“殿下,臣刚才只想想看看是不是野猫给逃到这儿来了。”她咽了把口水又加了一句:“可不是想偷看殿下。”
芃姬:……她难道不知,这个世界上有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哦?既要看野猫有没有逃到这儿来,那为何驸马不直接进来,在那屋顶上作甚?”
“这个,臣不是怕扰了殿下嘛,就在屋顶看一看就好了。”法一低着头,脚掌擦着地。
芃姬无奈的摇摇头,“那你又是如何知晓本宫在里面的呢?”还真当没人知道她在挨着房间找自己呢。
看到她脸上汗水,知晓她是真的将公主府翻遍了,只为了找自己。芃姬虽刻意告诉自己不要再这人身上多花心思,但终究心底里的那丝喜意,还是没忍住。
被在意的感觉其实真的很好。
法一也不征询芃姬的同意,自顾坐在她对面。
像是知晓会有人来似的,那儿却多了一只杯子。
法一将杯子拿到芃姬的面前,“殿下,也赐杯茶给臣吧。”
芃姬想起了父皇病的那个晚上,自己因着父皇母妃心情甚是低落,这人却是在深夜,问自己讨杯茶水喝。后来才知,她是想要安慰自己,她讲了白狐的故事,她的陪伴让自己真的没有那般难受了。
也就是那样一次又一次,她的出现,她的温柔,让自己差点就信了,这个人是有点喜欢自己的。
在以为这人喜欢自己的时候,自己心中应当也是有着喜悦的。
可若姐儿被她带走的那一刻,她却想明白了许多,想明白了这个人不过也是带着目的来的。更别后面知晓了这人身份的不简单。
“殿下,臣其实就是来偷看您的。”还没喝到茶水的法一这样。
芃姬听了也只是笑笑,替法一倒了杯热茶。
“驸马如若想见本宫,大可正大光明的来。”
躲到这偏殿的人难道不是您吗?
“殿下是否不喜,不喜臣那般亲近你?”法一看着芃姬,“殿下不喜,臣往后便不再那般了,可好?”
芃姬放下茶壶,也不再饮茶,她看着法一,终于问了一句:“驸马为何要那般?为何总是要给本宫一些错觉?”
法一想话,芃姬却不给她话的机会。芃姬站起身,慢步往外走着,最终着:“以后勿要那般了,本宫不喜,亦不准。驸马是本宫的盟友,便仅是如此,本宫并非卸磨杀驴之人,哪怕本宫将来输了,也绝不会亏了驸马。”
法一看着那个背影,她总觉得芃姬没真心话,要不然她的背影为何那般孤寂,孤寂到她看了心疼。
“殿下,臣过,臣心悦殿下。”法一大喊道。
那道背影却丝毫没有停顿,直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