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任明卿一个礼拜后从法国飞回来。他这半个月在意大利、法国、瑞士和德国走马观花地玩了一圈,在罗马看万神庙,在莱比锡听室内乐,在金色山谷野餐,去少女峰上看雪,还顺道逛了卢浮宫,他甚至有一天在古堡过夜。
当然,这趟旅程让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两位身高两米的保镖大哥。
他和田恬在戴高乐机场一下机,就被这两位大哥堵在出口,差点以为是劫。他们开着一辆路虎,担任此次旅行的向导保镖,还请来一位和善的老朋友作为地陪,天天陪任明卿唠嗑。
渐渐熟识了以后,他们自称从前是海军陆战队队员(老朋友是部队的心理医生),退役后又去当雇佣军,前段日子刚在金三角干掉一伙贩毒团伙。任明卿有次去后车厢拿行李箱的时候,还发现了一支枪。
旅途确实很愉快,但他实在是想不出来,庄墨安排这两位大老哥到底是什么用意,保护他吗?
“不,主要是防止你故意伤人,他你极度危险,让我们把你看好。”老大哥如此道。
任明卿:“……?”
他们到达的那天,庄墨去机场接人。任明卿出去玩了半个月,明显心情好多了。什么抄袭?!卢浮宫真美!
晚上还有个局,所以庄墨直接把两个家伙带回了公司。任明卿和田恬两个穷逼可聪明了,在瑞士和法国买了一堆巧克力和护手霜当伴手礼,公司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有份,其实每件一欧元。
庄墨分到巧克力:“……”
他是本次欧洲游的赞助商,任明卿却只给他带了块巧克力,他是田恬吗?
庄墨为他鞍前马后,任明卿肯定不能缺了礼数:“我给你带了别的礼物,但是国际邮递还没有送到。”
庄墨嘴角疯狂上扬:“是什么?”
任明卿面对着庄墨这么期待的眼神,缺了底气:“我给你带了一套……嗯……”
“一套什么?”
“……菜刀。”任明卿声。
庄墨的笑容凝固了。
“德国的刀具质量很好,我还给你配了口不粘锅,沉甸甸的……”任明卿越越没有底气。
庄墨失笑:“好的,谢谢,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喜欢。”
虽然一开始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联想到任明卿是个节俭的实用主义者,送他菜刀也得通了,毕竟家里下厨比较多的人还是他。他觉得任明卿心里还是有他的,家里的那套菜刀确实不怎么好用,剁骨头尤其费劲。
庄墨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没想到任明卿躲开了。庄墨的手悬在半空中,这次是真得尴尬,他没有想到任明卿会拒绝他。
“……你不是晚上有个局吗?是和谁吃饭?”任明卿眼神闪烁。
“哦,”庄墨收回了手,轻轻捏了捏,“和黑白指尖,以及她的经纪人。”
任明卿已经听了庄墨的丰功伟绩,心中充满了惶恐:“不用了吧?”
“我过让她给你当面赔礼道歉的,时间不早了,走吧。”
——
任明卿从里没有吃过那么难受的饭。黑白指尖一直在声啜泣,她的经纪人进来就了个招呼,然后开始沉默地抽烟。庄墨伸手把他烟丢了,单方面剑拔弩张,一副要跟他们清算的模样。任明卿偷偷发了个微信让庄墨把余尊带走,他跟黑白指尖单独谈谈,他觉得庄墨这么不友好,人家姑娘也很难开口。
庄墨担心地看他两眼,把余尊拎了出去。
任明卿听到他刚走出门外就骂人家:“饭桌上有女人孩还抽烟,素质。”
余尊:“你可少两句吧沈总,我还要给你去凑个一千万。”
两个经纪人出去了,黑白指尖明显放松很多。任明卿给她抽了两张纸巾,黑白指尖声了句“谢谢”,看他没有表现出厌恶和鄙视,又追加了句“对不起”。
任明卿叹了口气:“也算是个教训吧。”
“太太我其实……就是觉得你写得很好……想学你试试看……”
“模仿很正常。一般来会尝试走上这条路,都是因为看到很喜欢的文章,被激发了灵感。你上路以后,也是不断地阅读,不断地去学习别人写作当中的闪光点,博采众长。”
黑白指尖听他话中的回护和谅解,哭得更加厉害了:“我那时候看完《昆仑墟·仙骨》,写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的故事……我也知道不应该这么像,但它就是最好的剧情,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
“你的人物关系和人物设定都做得一模一样,还能有什么别的可能性呢?”任明卿无奈道,“我也有读到好故事觉得余音绕梁的时候,下笔会被带跑,但我意识到后就会束之高阁,因为这仅仅就是一种练习,我要学他的精髓,不是学他的皮毛。创作是表达自己,不是表达别人,天底下不需要两个一模一样的故事,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
黑白指尖愣住了,大家都她罪大恶极,但没有人跟她过这个。
“任何一个作者都是独一无二的。我看了《一世含桃》,你很有你自己的风格,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独特表达。你能被这么多人喜欢,不是单单因为我的故事剧情很好,你的文字同样也很好。你没有必要追求成为我,你要去成全你自己,不论写得好好坏坏,都是你自己。就算一开始不那么完美,那也应该坦然接受,为此努力,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捷径。”
“我当时写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我也只是想写的好一点……”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相信你最开始没有坏心。你模仿我的旧作,去写了一篇差不多的,我个人觉得,这个行为本身对我无关紧要。这个世界上有个作者想要从我这里学到东西,我很欢迎。”
黑白指尖脸上露出了迷惘的神色。
“可是你接下来的商业化,以及为了金钱名利掩盖真相的举止,对我伤害很大。”
黑白指尖惭愧又胆怯地往后缩了缩。
“《一世含桃》在创作过程中就是有问题的,你也了,你意识到跟《昆仑墟》太像了。可是《一世含桃》发布以后,你从来没有把真相告知过你的读者。”
“我不敢……最开始的时候,我也犹豫过要不要,可是看到读者那么喜欢和支持我。我不想失去他们。”
“可能你的初衷并不坏,只是想学习,但是当你发现用我的故事可以源源不断获得金钱名利的时候,你就千方百计隐瞒真相,害怕东窗事发你就会失去一切。你真正从学习者变成偷盗者,是在这长达三年的时间里,每一次选择,你都选择隐瞒。
“最开始,你没有告知你的读者,怕失去他们的喜爱;后来,你没有告知你的经纪人,怕失去他的青眼相待;再后来,你不敢告知出版商和影视方,怕他们知道版权链有问题不再与你合作……不是你的东西,你当然会怕啊!害怕就是你的良心在对你发出警告:你得到的越多,最后跌得也越惨。你哪怕中途刹一次车,都不会是今天的后果。
“在读者来找你的时候,你大大方方我是练习、是模仿,他们会弃你而去吗?如果你告诉你的经纪人,这篇文不是你原创,他会不让你删文重开吗?如果你告诉版权方这是别人的故事,他们会不向你预定下一本吗?恕我直言,你太贪婪、也太懦弱了。你觉得你靠我的东西才能得到这一切,这对你我都是不公平的。”
“真得很对不起……”虽然任明卿有点激动,可是黑白指尖心里,第一次把愧疚凌驾于恐惧之上了。她知道任明卿真得都是在为她考虑,才这番话。
“所以,就当是一场教训吧。做错了事,要勇敢地去面对,去承担责任,没什么大不了,你面对它,这个坎儿就过去了。你越是逃避它,隐瞒它,最后越滚越大。没有什么比清清白白的良心更重要,没有这个,金钱名利都是累赘。”
任明卿想的都完了,起身推门而出。
走廊上,庄墨和余尊并排站着抽烟,房间里的谈话,两人听得一清二楚。听闻开门声,庄墨把烟蒂一丢:“瞧瞧,我的作者。”神情骄傲地朝任明卿走去。
他永远喜欢任老师。
——
任明卿当天晚上回京宇的办公室整理东西时,遇到了天凉王破。天凉王破郑重地朝他道歉,把他弄得一头雾水。经过天凉王破的解释,他才搞清楚了,原来他深陷舆论旋涡时,她曾以为他是个碰瓷者。现在真相水落石出,她为她过去的失言深感抱歉。
“我当时没有弄清楚就站队,差点给太太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我真是不知道黑白指尖是那种不要脸的人!她对您做得事太可恨了!我气得好几夜睡不着觉!祝病魔早日战胜她——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天凉王破义愤填膺道。她骨子里就是特别有正义感的人,眼里容不下肮脏之事,真相大白后,她就改去黑白指尖微博里疯狂刷屏咒她死了。
任明卿不吭声。他背后不语人是非。
天凉王破虽然不知道任明卿就是上次指点他的人,但是任明卿的实力让她折服,原本对黑白指尖的喜爱和敬仰之情已经统统转移到任明卿身上来了,毕竟他才是写出那个故事的原作者。
她发泄完对黑白指尖的鄙夷之情,不禁虚心地问任明卿:“大大,创作上的事,你可不可以指点我一两句?”
任明卿道:“少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