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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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两人在回去路上顺便找了间中餐厅, 面对面坐在独间里等待上菜。

    饶束把她的背包放在座位的角落里,双手放在桌面上,笑着看他。

    “你刚刚是不是点了罗宋汤啊?”

    “桌面不干净。”

    “哈?”她后知后觉, 低头看自己那交叠着放在桌面上的臂,又用指尖摸了摸桌布,“很干净啊, 你怎么这么讲究呢?”

    “这是卫生常识。”

    “哦,是吗?”饶束不依不饶,“那你刚刚到底是不是点了罗宋汤?”

    “为什么一定要我现在回答你?”张修抬眸看她,“待会不就知道了吗?”

    “我好奇嘛。”她倒了杯温白开,声抱怨:“这里怎么不提供冰镇果汁呢?怪想喝的……”

    “喜欢喝冷的东西?”他随口问了一句。

    “夏天呀, 不喝冷的, 难道我要喝烫的啊?”

    他垂下眼睑, “那冬天呢?”

    “冬天啊, ”饶束托着腮想了想,“冬天我喜欢喝芋头汤,很香的。”

    “你自己会做吗?”

    “嗯……目前还不会,”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我很快就能学会了!我很有厨艺天赋的,你相信吗!”

    他笑, “夸海口谁都会。等你真正熬出一锅汤之后再来宣扬自己很有厨艺天赋也不迟。”

    “提前宣布一下, 比较有底气嘛。”

    正完, 服务员就送菜上来了。饶束急着确认他点的到底是不是罗宋汤, 便探着脖子往前看。

    “哎?为什么你的汤这么素?看起来就是一锅西红柿汤啊。”

    “不是的, ”服务员微笑着解释,“是这位顾客要求了要按照特殊的食材比例来上菜。”

    “哦……这样啊。”饶束眉开眼笑。

    其实她很想知道他的具体食材比例是怎样的,该不会是九十九颗番茄搭配一颗土豆煮成的素菜汤吧。

    服务员上好菜后,饶束一手拿着汤碗,一手拿着汤勺,站在餐桌前,弯着腰盛汤。

    “那个……”她皱眉,捞了又捞,终于问出口,“怎么没有肉呢?”

    张修摊开餐巾,“你可以不喝这道汤。”

    “可我也想尝尝呀。”但怎么连一片肉都没有呢?罗宋汤不是有肉的吗?

    “我认为你不会喜欢这种汤。”他看着她。

    饶束看了他一眼,笑着还嘴:“你以为,你认为的就是正确的啊?”

    他轻“嗯”一声,“你方才不是嫌弃了它没有肉么?”

    “我那只是疑惑好嘛!”

    他把十指交叉着搁在下巴处,“我建议你先尝一口。”

    “行吧。”饶束点着头,用调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不到两秒,她整张脸都变成皱巴巴的了,五官极尽所能纠结在一起。

    “我的天呐!!”她扔下调羹,端起温白开就是大口猛灌,直到她觉得自己的舌根恢复了其他味觉。

    张修低下头笑,下巴抵在手背,轻轻搁着。

    饶束放下水杯,“朋友,不得不,我刚被你这道汤酸入灵魂了!我真是……”

    “所以我建议你先尝一点点。一般人都受不了这种程度的酸。”他着,抬抬下巴,指示她给自己盛汤,“我要半碗,多点番茄。”

    饶束没想太多,下意识就伸手拿过他的汤碗,边帮他盛汤,边问:“你这汤好像也没有放柠檬啊,怎么酸得如此销魂?”

    张修没接话,看着她心翼翼地把汤碗放在他面前。

    “好啦,你喝吧。”饶束坐下去,眼睛却还盯着他看。

    她想看看他喝下那个汤,会有怎样的表情。

    但他就是不喝汤,只是捏着调羹,把汤碗里的番茄块捞出来,放在旁边的餐盘里,然后擦了擦手,开始吃他面前的另一碟菜。

    好一会儿过去,张修估摸着他的番茄块大约变凉了。

    “盯着别人看,是不会变饱的。”他。

    “……”饶束收回视线,悄悄翻了个白眼。

    见他又动手开始吃那些被晾在旁边的番茄块,她忍不住问:“你这个吃法……有什么相关法吗?”

    “你想要它有什么相关法?”他头都没抬。

    “就,肯定是有法,你才这样吃的啊。”饶束从来没见过谁把罗宋汤里的番茄块捞起来放凉了再吃的。

    “没法,”张修垂着眸笑了一下,“个人偏好而已。”

    “哦……是因为这样比较好吃吗?这样就没那么酸了吗?”

    他没答,过了几秒才:“食不言,寝不语。”

    “好吧……”

    2

    离开餐厅后,计程车上。

    饶束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遍。

    “张修,你有没有过……”她停顿了一下,神情为难,“就那种,把自己的手机遗忘在餐厅的经历啊?”

    “……”

    车子掉头,开了一阵,再度停在中餐厅门口。

    下车前,饶束把自己的背包翻了一遍。

    “张修,你有没有过……”她忍着笑,双眼弯起来,不太好意思地下去,“突然发现……”

    “行了,”他断她的话,直接跟司机,“麻烦掉头,继续往原地址开。”

    饶束摸着额角,在后座笑得死去活来。

    “哎呀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忘了检查一遍自己的背包,原来我的手机就在里面哎。”

    张修懒得搭理她,略低着头看手机。

    “对了,以后你家里,是不是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住啊?”饶束很在意这个问题。

    “嗯。”他依然看手机。

    “真奇妙啊,我还没有体验过两人一起住的感觉。”

    “上次在北京酒店,与你住在一起的人难道是鬼?”他语调随意地反问。

    饶束理所当然道:“酒店跟家里总归是不一样吧!”

    “有什么不一样?”

    “酒店就只是一个供人过夜的地方啊。但是家的话……”她思索着,紧皱着眉。

    她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一个恰当的辞。

    “家,”张修抬头,看她,“怎么?”

    饶束还是皱眉,“家应该,不止是一个仅仅供人落脚的地方吧……”

    她不太确定。她低头盯着某一个地方发呆,尽量不让人看出来她在发呆。

    “酒店和家的本质都是一种让人获得安全感的睡眠的地方。”张修收回目光,继续看自己的手机。

    “也许吧。”饶束笑了笑,有点恍然。

    3

    那么多客房,她全都不要,偏偏挑中了与他卧室正对面的那一间。

    “就这里了!”饶束双手叉腰,很满意自己的选择。

    “随便。”张修并没有多理她,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尔后拿出几个遥控器,扔到她的卧室,:“空调遥控器。”

    饶束“哦”了一声,“那也用不着几个吧。”

    “因为我不想让它们堆在我卧室里。”他每次都感到郁闷,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遥控器,全堆在他的卧室,却没有一个是与他卧室里的空调匹配的。

    “我们,”饶束清了清嗓子,“今晚,是不是要签合同啊?”

    他“嗯”了一声,走出她的卧室。

    走到门口,他又转身问:“你真的没有别的行李了?”

    “行李?”饶束眨眨眼,“没啦。”

    张修干脆倚着门框,问出他思考了一路都没思考出来的问题:“‘钟友’是什么物种?”

    饶束差点喷了出来,“啥??!”

    “我自认为当时没有听错。”他双手插兜,换了个方式问:“‘钟友’,代表什么?”

    她目光游移,“就,一种,嗯,充当我们生活中的闹钟的人。”

    张修蹙起眉尖,“闹钟?”

    “嗯……”饶束眼珠四转,试图找到一个最中性化的形容,“就是相当于一个闹钟啊,每天在特定的时间点,提醒你应该做什么啦,这样子的。”

    他垂下眼眸,点点头,“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你,”她的目光定在他身上,“你真是这么觉得?挺有意思?”

    张修轻“嗯”着点了点下巴,“至少我此前从未听过这么一种称谓。”

    “哦。”干巴巴的一声,饶束声:“我还以为你是觉得这种朋友类型挺有意思的呢。”

    他又“嗯”了一声,“我刚想补充这一点。”

    “哈?”她的双眼立刻变得亮晶晶,“真的啊?”

    张修与她平静对视几秒。

    “或许我们可以试试?”他略带笑意地问,“我还没体验过所谓的‘钟友’。”

    “什么?!”饶束瞪大双眼,不可置信,“我们?做一对钟友?”

    他直起身,转身往卧室门外走,随口:“今晚对一下各自的时间表。”

    他走出了她的卧室,门口空无一人。

    饶束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又突然用双手拍自己的脸颊。

    他……知不知道,‘钟友’的真正含义,是,两个无法做正常人的人,从今往后要成为朋友。

    4

    距离上一次跟爸爸讲电话,已经快半个月了。

    上次,饶束差点忘了父亲节,当天十一点多才给爸爸了个电话。

    今天是爸爸过来的,她刚从浴室出来就听见了自己的手机铃声。

    父女俩的对话模式一如既往地令双方无语,仿佛只有硬着头皮才能下去一般,稀松,表面,浅短。但都在努力延长对话时间。

    最后饶束:“今天是父亲节呀!祝你节日快乐喔!”

    电话另一端,她爸爸明显很开心,但又有点别扭,随便嗯嗯呃呃几句,很快就挂了电话。

    饶束觉得好好笑,原来大人们也会害羞的吗?

    她以前一直以为,大人们从来不会害羞,大人们总是用成熟又稳重的面孔教导孩子。

    饶束跟爸爸的感情,是在高三那年建立起来的,也许蓄存良久,但偏偏就是要等到某一个诛心的夜晚,突然爆发,然后她才意识到爸爸这个人有多珍贵。

    父亲节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是不是让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了一个与至亲聊天的机会?

    饶束不知道。

    此时此刻,她更想研究一下,这个空调为什么毫无动静?好热的啊。

    5

    “操!你给我期末试题做什么?”

    张修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桃花眼瞪着电脑屏幕窗口的吴文。

    吴文摊手,“不是你让我去拿试题的吗?”

    “靠,我是让你把各年试题组的档案调出来,我有让你直接拿今年试题吗?”

    “顺手。”吴文耸耸肩,“再了,今年的试题怎么也比往年的试题组资料来得有用吧。”

    “肤浅。”

    张修扔下这么一句,就开始埋头整理他发过来的文档。

    吴文执着追问:“我怎么就肤浅了?”

    他眼都没抬,“我可以从往年试题组合集总结出各位教授的命题规律,这比顶风作案盗取今年试题轻松多了。”

    吴文没耐心解构他的意思,只是反问:“总之就是你不屑于作弊是吧?”

    “……”

    “那你还让我黑进去做什么?”

    “……”

    “有时候我真觉得张你这货心口不一。”

    “事实上,吴文,我想请你闭嘴。”

    “也行吧。”

    两人侧脸相对,各自对着电脑忙自己事情,却又在另两台电脑里窥见各自的侧颜。

    “哇哦!”吴文在不经意间往他身后一瞥,“张,你家怎么还有个女生?”

    “嗯?”张修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尔后淡定,“我认为我们可以结束本次通话了。”张修语调冷静,无视吴文的抗议,直接合上了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