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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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医院回来, 已经接近凌两点了。

    张修让饶束去泡澡, 她趁机耍赖:“我是伤员,而且还伤在手上, 洗澡这件事, 对我来, 变得很困难。你看……你要不要帮我……”

    “你惯用右手,无碍。”

    “……”一击就破,饶束没借口了, “好吧。”

    看着她走去浴室的背影,他垂眸笑了笑。

    从裤兜里勾出她那块腕表, 在明亮的灯光下再一次仔细观察。

    张修没问她,为什么会在那种意识稀薄、精神状态不对劲的情况下,咬自己的左手手腕。

    为什么咬的不是右手?而是原本戴着腕表的左手?

    尾指勾着这块血迹斑斑的腕表,轻轻晃了晃, 他转身进了书房。

    找出一个装过其他东西的礼品盒,把她的腕表放进去,没有清洗, 没有擦拭,合上盖子。张修握着礼品盒站在原地想了想, 最后把它放进了靠墙那排书架顶端的型收纳箱里。

    这个收纳箱里放着其他一些玩意, 大多是用不着了却也舍不得直接扔掉的物件。有莎娜的耳环,有一盒彩铅, 有哈瑞特给他的平安符…

    刚盖好收纳箱的盖子, 桌上的手机就开始震动。

    他走去办公桌时, 书房门又在这时被推开。

    “我就知道你又在这里!”饶束从门外探进脑袋来。

    张修看她一眼,“然后?有事?”

    他着,伸手捞起桌面上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叔父霍罗德。

    他没立刻接,而是拿着手机转身,干净利落地关上门,反锁,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不妥。

    饶束:“……”

    怎么就给关上了呢?

    她摸了摸鼻子,幸好没有被他的书房门夹到鼻子。

    回了自己的卧室,洗漱,换衣服,掀被子,躺上床,饶束全程没敢用自己的左手。

    枕边放着手机,她翻了个身,点开微信。

    微信还登着她的另一个账号,塞满了消息,私聊和群聊都有一大堆,一眼看上去,一片红色,热闹非凡。

    饶束用右手撑着脑袋,心想:之前在车上那会儿,张修有没有点开她的微信呢?

    应该是有的吧。

    所以他后来出了“双相”这个词,那么笃定却又那么轻淡。

    她低下头,慢悠悠地查看着微信聊天列表里的消息。

    这上面,置顶的那个聊天群名,叫【双相天使】。

    2

    凌三点,独立宅院。

    两间卧室都亮着灯,两扇门都关着。

    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开灯,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入睡。

    张修抱着电脑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面向落地窗——这是他最习惯也最喜欢的姿势与方位。

    电脑屏幕上在开着视频会议,叔父霍罗德看起来有点疲惫。

    事关内部组织的解构与重组,张修全程都没怎么发言,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安静地听着,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反应,到了需要表决意见的时候再懒懒地发表一下意见。

    他切切实实地表现出了丁恪希望他表现出来的样子。

    年少,单薄,无知,事不关己。像一个傀儡。

    但无人知道他是个蓄势待发的傀儡。

    坐着的时间久了,他感到脖子有点酸。

    本来应该在书房开这个视频会议的,但张修不想被那棵竹笋知道他没睡觉,所以把笔记本电脑抱到卧室来了。

    而对面的卧室里,明亮的灯光洒满整个封闭的空间。

    窗帘被拉上了,没开空调,室温很高,气流闷热。

    饶束蜷缩在床上,脑袋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但是没睡。

    睁着眼睛,塞着耳机,单曲循环着 Loreen 的 My Heart Is Refusing Me,毫无睡意。

    她感到自己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根本刹不住车。

    想爬起来跑出去,想去洗一个冷水澡,想跳舞,想与别人高谈阔论……

    想做很多很多事情。

    那么多的新想法在她脑中快速滋生,她被持续的自我兴奋捧到某个高涨的情绪点,甚至想闯进张修的房间里跟他做点什么。

    但是她不能,仅存的理智让她抓紧了被子,僵硬着身体,不能动。

    随性的后果是失去,每一次都是。所以她万不能任由自己被躁郁支配。

    手指摸到手机侧边的音量调节键,饶束把耳机音量再调高了一个度。

    她的世界里只有闷热,只有窒息,只有音乐。

    只有自己的呼吸。

    她的内心只有天花乱坠一般的希望,只有强压着膨胀希望的薄弱理智。

    只有那个缓缓弓起身子朝她扑来的老魔鬼。

    饶束闭上眼睛,用力蹬了一下床。

    她切了一首歌,Sopor Aeternus 的纯音乐Harvest Moon (flowers II).

    【永恒死亡】,德国的一支乐队。这不是饶束最喜欢的一个乐队,但主唱Anna-Varney却是饶束最偏爱的歌者。

    安娜·瓦尼,被天堂抛却的怪物,徘徊在地狱门前的孩,哥特式的绝望和空洞充斥在他身上每一处,他甚至不愿活在光亮的尘世面前。

    安娜总是在面具背后与自己对话,他还创造出一个虚幻的影子乐团,专门用来与他自己对话。那是他的灵感来源。

    乐风阴暗,歌词异端,旋律压抑,主题隐秘,行为邪气,【永恒死亡】或者安娜·瓦尼的表演风格,一度颠覆了全欧洲甚至全世界对音乐的观念。

    饶束深深迷恋安娜身上的一切气质,有时候意识不清醒时,还会去模仿安娜的演唱和某些行为。

    但她从未对身边人表露过这份迷恋,安娜·瓦尼是她内心深处最黑暗的存在之一。

    饶束光着脚在地板上来回走,穿着睡衣,手里握着手机。

    耳机音量又被她调高了一个度,她什么都听不到,坠入那诱人死亡的音乐里,以此对抗自己过分狂躁的情绪。

    走一圈,走两圈。

    伤害我,撕裂我。

    剥光我,射杀我。

    你来啊,你再来。

    推我入泥泞,让我变更脏。

    我立于深渊,与恶魔同在。

    我还怕什么?我就这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