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张
1
最后一点微光坠落之前, 山林深处传来猫头鹰的怪叫。
雾气飘来, 白茫茫的色彩笼罩了天地。
饶束侧身、转身、翻身、仰面、卧趴,始终感到不舒服。
她干脆埋头, 把脸蹭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东西上面。
有人:“第三次强吻了, 你知道吗?”
“嗯?”她迷糊, 动了动眼皮,“嗯??”
冰凉的手背贴在她额头,张修顺势把她推开了一点, “看起来不像是发烧,倒像是纯属犯傻。”
饶束艰难地睁开眼睛,由眯缝的一条线, 恢复为平时水灵灵的大眼睛。
然后她才发现两人是面对面侧躺在床上的。
她约莫愣了一两秒, 尔后立刻伸手,迅速扒开他身上的被子,见他穿着一整套的休闲睡衣。
“呼——”饶束松了口气,重新帮他盖好被子。
张修:“……”
他以一种相当不可思议的眼神瞧着她, “于是你以为发生了什么?”
“没有,”饶束把双手放在脸上,手指遮住眼睛, 笑着,“我只是那个, 条件反射。”
“即便如此, ”张修慢悠悠地反问, “你的条件反射对象不应该是你自己吗?”
“哈?”她分开手指, 眼睛从指缝间露出来,眨巴眨巴,“不是吧?!”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自己身前的被子,低头瞅了一眼。
看完,转头瞪他,“你又唬我!”
张修浅笑,“你又没失忆,这样都能被我唬住,侧面证明我的唬人功力非常出色。”
饶束嘴硬,“我刚醒,脑子迷迷糊糊的,当然好骗啦。”
“无论是不是刚醒,你都很好骗。”
“哪有!”她合拢手指,遮住双眼,,“也许只是在你面前才显得好骗,平时我可是很聪明的。”
旁边的人轻笑出声,“那么,聪明的你,知道我昨天是怎样把你搬回来的吗?”
“……反正,反正不是抱回来的,我没感觉到有人抱我。”
“当然不是。”张修轻哼,“就算你想要我抱,我也抱不起你。”
“叫你平时不吃饭吧!这就是不吃饭的后果,没力气。”饶束藏着眼睛,一本正经地教育他。
“不过……”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记得上车之后,他抿着唇帮她擦眼泪的场景。
在那之前的事情,挂掉电话后发生了什么,她好像真的想不起来了。
张修悄无声息地伸出手指,拔下她的一根头发。
“嘶——”饶束把双手从眼睛处拿开,转头看他,“你拔我头发干什么?”
“白发。”他着,半坐起身,抽了张纸巾,把她那根白发放在纸巾上面。
饶束扯了扯他的衣角,开口之际,有点犹豫,“我……”
“聪明的你,想不起来了是吗?”张修背对着她,折叠纸巾,拿过闹钟,压在上面。
他的口吻就只是寻常的闲聊口吻,没有夹带其他意味。饶束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点。
“嗯。”她声,放开他的衣角,“我忘了。”
在那可怕的几分钟……抑或十几分钟……甚至更长时间里,我把自己弄丢了。
不是意识稀薄的状态,而是毫无意识的状态。
这样一个我……
“很乖。”他顺口,“在你忘掉的那部分里,你很乖。”
饶束抬头,又伸手去扯他衣角,“你什么?”
张修仍背对着她,抽了另一张纸巾在擦手。
她固执追问:“你那时我是怎样的?是怎样的呀?三岁你能不能再一次,再……”
“这样。”张修转过身来,一手圈住她的手腕,抬眸看她,目光灼灼。
饶束懵懂,“什么?”
他把两人的手举在身前,“当时你就是这样,拉着我的手,跟在我身后,我去哪你就去哪,安安静静的,比平时乖多了。直到我领着你上车。”
她盯着两人的手,怔怔地想了一会儿,“那样子啊……”
好像并不太糟糕的样子,好像并不会让人特别讨厌。
“那,”饶束清清嗓子,“我还有做其他事吗?”
问完,她又立刻喃喃自答:“应该没有了吧……”
祈祷没有。
“有。”另一个声音破灭了她的祈祷。
“……”饶束抬起头看他,心翼翼地问:“什么呀?”
张修忽然靠近她,她径直往后仰,最后倒回枕上,仰面躺着,与他对视。
而他倾过身来,一手撑在她柔软的枕头上,另一只手还圈着她的手腕。
睫毛微垂,张修略低着头,看着她,:“走出机场大厅前,你停下来了,不肯走了…”
“然后呢?”饶束眨眼,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合常理。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划过,不紧不慢,接着:“你问我,‘你会离开我吗?’”
“……”饶束张了张口,却只发出沉默的声音。
沉默像海浪一般包围了两人。
太蠢了。
这个问题太蠢了。
这让人如何作答?
她怎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这种话应该向来只适合存于心底啊。
她突然抬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着,竖在他唇前,笑着:“你,别往下了。我并不是一定要记起来,我可以不听。”
她的笑不太自然,她躺着的时候脸上的婴儿肥更加明显了。
张修眯着桃花眼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然后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握住她这只捂着他嘴唇的手。
“我倒认为,你不必如此害怕听到我的答案。”他。
“事实上,我当时对你的是…”他握着她的手,张开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食指指尖。
饶束条件反射缩回手,但没成功。
依旧是被他握着,咬完食指咬中指,咬完中指再咬无名指,轮回几遍,让人心猿意马。
但他偏偏就是不把话完,暧昧的动作能把人的耐心磨到极致。
“你的下一句呢?”饶束终于沉不住气了。
张修也终于感觉自己得逞了,翘起唇角笑,放开了她的手。
“‘饶束,我把先一步离开的机会让给你。对于我,余生你都拥有这项权利。’”
饶束拧紧了眉,将他的话字字回放。
他是……准备好了做那个承受失去的人么?
是让她在他的世界里成为了永远不会失去的人吗?
“张修、张修,你可不可以、把话再直白一点?可不可以?”她红着眼眶,两手揪着他的衣服,话带了鼻音,“我怕我理解错了……”
张修叹气,换了个姿势,双膝分别跪在她身侧两边,“还要怎样直白?”
“我不知道,你才知道啊……”她吸了吸鼻子。
“那我就来个直白版本的。”他屈指蹭了一下鼻尖。
饶束笑得眉眼弯弯,眼角有点湿润。她听见他:
“不会。”
张修弯下腰吻了吻她的唇,从头把话了一遍:“你问我会不会离开你。我,不会。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离你而去。至于你想怎么做,那是你的·自由。”
饶束抱住他的脖颈,笑眯眯地在他耳边:“那我没有理解错。”
她的手很快被扒拉下去,他直起身,跪在她上方,居高临下,:“那么,现在到你了。”
“什么到我了?”
“到你面对这个问题了,”张修,毫无波澜的眼眸之下藏着许多情绪,他问,“你会离开我吗?”
“我……”饶束从下往上看他。
迟疑的每一秒钟都彰显着她的摇摆。
“我们,”她伸手轻推他,“姿势换一下先。你这样压着我,我没法答。”
“……”
张修难得好脾气地顺从她的诡异要求。
两人由男上女下变成女上男下。
饶束学着他先前的姿势,成功地体验了一次跪在他上方、把他压在身下的自豪感。当然,这只是她自己这么想的而已。
“三岁你知道吗?”她的双手撑在他身侧两边,俯身对他,“人不能在受压迫的情况下作出承诺,那样的诺言通常是脆弱且不真诚的。”
张修枕着自己的手臂,瞧着上面那个得意的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所以,我要在这种反客为主的方位下回答你的问题。”
他忍笑,依然懒懒地“嗯”了一声。
饶束撑在他上方,皱着眉:“如果以后你结婚、生孩……”
“Stop. ”张修断她的话,“你是和你还是和别人?”
“啊,这种事也有我的份吗?”
“……”他被气笑了。
他伸出左手,拽着她的睡衣衣领把她拉下来,直到两人鼻尖相贴。
“你为什么总替我在我的世界里做选择?嗯?”他低声问着,带了嘲弄,“为什么总把你自己从我往后的人生中剔除出去?”
饶束大气都不敢出,悲从心底而生,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我也不知道,潜意识让我这么做的。”
他的薄唇轻勾,勾出一个凉薄无情的笑。
“曾经我的潜意识还让我怀疑你接近我是别有目的呢。”指节用力,张修把她再拉下一点,轻而易举碰到了她的唇。
一触即分,他舔舔唇角。
“饶束,人心的温度是可以衡量的。你应当找到属于自己的衡量方法,去分辨,去选择,去相信或者远离。不要一棍子逼退所有来到你身边的温暖。你当知晓,所谓的万无一失,也只是一无所得。”
张修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近到可以看见她皮肤上的绒毛。
他又吻了吻她的鼻尖,眉眼明晰,低声问她:“如此,懂吗?”
饶束感觉自己视线失焦,干脆趴在他身上。
“对不起。”她。
张修抬手,搂住她的背,“我要的不是你的‘对不起’。”
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口,两只腿蹬在他身侧两旁。
像极了婴儿趴在大人肚皮上的姿势,她先前的自豪和成就感全跑光了,只剩下孩子气的天真。
“我喜欢你。”她又。
“也不是。”他再度否定。
饶束咬着唇思索,“我爱你。”
“再换。”他丝毫不为所动。
“我要嫁给你?”
“……”他拍了一下她背,“什么玩意?”
她真没想到其他答案了,只能作最后的垂死挣扎,声宣布:“我要给你生孩!”
“……”
张修笑得不行,以手遮眉,甚至产生了在此时此刻与她做一场的冲动。
“你的恋爱智商是负数。”他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眉心,表情嫌弃。
“也还好啦。”饶束在他胸口蹭来蹭去,“何况,你也不是在教我谈恋爱。”
他笑了笑,没话,长指在她后背缓缓划动,若有所思。
“对了,”饶束稍稍抬起头,,“我也不会离开你的。除非有一天,我离开你,比,我陪伴你,能让你过得更好……”
张修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尔后突然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吻她的唇,有点凶狠,有点生气,有点粗暴。
“你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他放开她,连桃花眼都流转着寒光,“我了,不要替我做决定。你怎么知道我怎样才过得更好?”
“你好凶哦。”饶束用脑门撞了一下他的胸口,声,委屈。
“……”
那一天清,因为她的迟钝和装傻,张修用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发脾气。
他绝对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
与此相反,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完全称得上是一个脾气怪异的人。
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尽量控制着,尽力不让饶束在他这里受到任何委屈。
她受的委屈够多了。他能看穿。
2
饶束左手上的伤口痊愈得差不多了,早就拆了纱布,但她还坚持贴着几块创口贴。
中午用午餐的时候,张修等着她盛汤,顺口询问:“手还疼吗?”
“嗯?手?”她抽空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手腕,笑着答,“没什么感觉了,但是我不想它留疤,所以还要再贴几天创口贴。”
他没再问。贴创口贴就能不留疤?这是什么医学常识?
“我的腕表一定是落在花城汇了。”她,语气惋惜。
张修敷衍性地“嗯”了一声。
上回她问过他一次,问她那块腕表是不是在他那里;当时张修气定神闲地没有。
盛好了汤,两人坐在餐桌两端进餐。
他在挑罗宋汤里面的番茄块,饶束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喊了他一句。
“三岁。”
他没回应。
他总是懒得回应别人的这种话语,没涉及任何正事的话语。
饶束清了清嗓子,低头搅着汤,半开玩笑道:“你是个……有钱人,对吧?”
“我建议你直切正题。”
“……”
她抬头看他,只见对面那人低眉敛目,万事皆事的模样。
饶束放下调羹,双手端端正正地放在餐桌上,神情认真地:“正题就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投资我呀?”
张修抬眼朝她投去一眼,“不如你先亮出你的被投资价值?”
“我吧……”她大言不惭,“全身上下都是闪光点,你想靠我的哪一点赚钱,你都能赚到钱。”
张修眼都没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没有之一。”
“……”饶束气馁,“哎,你真是太能击人了耶。”
“我只是比绝大数人更不忌讳真话而已。”
“好啦,开玩笑的。”她重新拿起调羹,低下头喝汤,:“但我好像真的缺钱。”
对面的人没有话,餐厅房里似乎只有她独自喝汤的声音。
约莫十几秒过去。
“不是签名卡,在中国是通用的。”他清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而质感。
“什么?”饶束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不知何时被他放在她面前的一张白金·卡。
“密码我待会儿发给你。”他仍在专心致志地挑着番茄块。
“……”饶束简直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她只能嬉皮笑脸道:“你真的要投资我啊?”
张修敛着眉浅笑,顺着她的话:“一笔盲目的投资。”
饶束想了想,又问:“这张卡里面,全都是你自己赚的钱吗?”
“这是重点?”他反问。
“嗯……”她抓耳挠腮,“应该算吧。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一笔有去无回的投资。所以,要连累,我也只能连累你一个人。”
张修把调羹靠在汤碗边缘,抬眸看她,“我很高兴你能有这样的觉悟。”
“……什么意思啊?”
他笑,“没什么意思,笨蛋。”
他伸长手臂,拿回那张卡,从皮夹里找出另一张卡。
他以指尖抵着银行·卡,在桌面上滑行,推到她面前,“这里面都是我…”
他顿了顿,思索后,:“按照你的话来,就是我用自己的额资本赚回来的本金加利润。”
“哦……”饶束还处于震惊状态。
“但这是一张签名卡,”张修继续低着眸挑番茄块,“也就是,如果你需要用里面的资金,同时也需要我的个人手写签名。”
“哦……”饶束持续震惊。
等午餐进行了一半,她才猛然找回最初的理由。
“张修,我,”她卡了一下,艰难地下去,“短时间内,我可能真的还不上你这笔钱,我……”
而张修垂眸一笑,“你不是在最开头就了吗?我是个‘有钱人’,不差这一点钱。”
“哦!!”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还有,”他挪开汤碗,准备吃番茄,“你具体需要用多少?”
“我……还不太清楚……”
“这卡里面的金额并不大,你需要超过三十万的话,最好别再坚持这是不是我自己赚的钱。”
“……”饶束默默低下头,“三十万,应该够了吧……”
中耳炎,只是一种手术,怎么也用不了三十万吧。她想。
当然,即便是手术,如果仅靠她自己的个人积蓄,肯定也是不够的。
她只有一万多的存款,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积攒起来的。只知道,从这一学期开始,她就没再依靠任何经济支援。以至于家里人以为她很有钱。
3
2016年8月1日。
张修在书房里研究重稀有金属市场行情,另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右下角,闪烁着莎娜的视频邀请角标。
楼下,正在裁剪盆栽的饶束听见了手机铃声,她接到了姐姐饶璐的来电。
用完午餐之后,两人坐着车去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有一种相互依靠,其本质是自食其力。
这是一种只有我才懂的好与坏。
4
下车前,饶束对张修:“你不是不喜欢医院吗?那你就在车上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他挑眉,“你内心当真希望如此吗?”
她皱眉,又是这种被看穿的感觉。
“那你……”
还没等她完,后座上的少年已经开车门跨出来了。
饶束忽而感到有些紧张,当他走到她身边时,她的手猝不及防就被牵住了。
“走吧,饶束。”张修牵着她,:“往后,我也需要你在我身边陪我经历那些不得已要经历的事情,我们终将扯平。所以,不必不安。”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终是哽咽:“张修,我私心希望你比我所见识到的更坏,否则,我终究是配不上你的。”
他笑得俯瞰众生,“放心,我定当如你所愿。”
饶束,你只是还未见过完整的我而已,谈什么配不配得上呢?
5
医院里,还没进到病房,饶束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坐在走廊长椅上讲电话的人。
很有意思。
非常有意思。
永远叫人琢磨不透地有意思。
倪芳的二十四时之中,至少有五个时都是在讲电话,至少有八个时都是在跟人聊天。但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当中,她跟饶束顶多只能聊二十分钟。
这太讽刺了。也太有趣了。
当然,十四岁之后,若让饶束与倪芳聊天,其实饶束也不知道该与她些什么。
是该一下那一年她郁郁不得志的背后是谁在作祟吗?还是该一下她躲在卫生间承受所有莫名其妙的谩骂时候的心情?抑或是一下拿到年级第一却无人来帮她开家长会的尴尬和心酸?
太多的隔阂,太多一碰即伤的痛楚,导致饶束不愿意跟倪芳话。
“穿得像什么野神鬼态哦,啧啧。”这是倪芳见到饶束时的第一句话。
饶束轻声哼笑,双手揣在卫衣口袋,抬高下巴反问:“不帅吗?”
她还像往常一样,短牛仔裤搭长袖卫衣,两条系带垂在身前,卫衣连帽垂在颈后。
“饶唯在哪?”她问。
“里面啊。”倪芳坐在长椅上,继续低头看着手机,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饶束没多什么,推开病房门,一眼就看见了躺在病房上的饶唯。
这是一间普通病房,有好几个病人一齐挤在同一间病房里,不一样的家属讲着不一样的话语,有些混乱,空气也有些浑浊。
饶束暗自皱了皱眉,走到饶唯的病床旁边,“丑人!”她喊。
病床上的饶唯立即睁开眼睛,显然他先前是在装睡,“干嘛呀坏人?”他的语气透着青少年的无忧无虑。
“我的天唉,你这样子比平时更丑了。”她半开玩笑。
“随便吧,”饶唯耸耸肩,“你前几天在干什么啊?”
“关你什么事?”饶束敷衍道,“你的期末测试成绩出来了没有?”
“还没有,还要过几天。”
“这次一定是全班倒数第一吧!”她开着玩笑。
饶唯无语,想起什么,又问:“对了,束束,你干嘛不回家啊?你不是七月十几号就放假了吗?”
“你不知道啊?”饶束一脸严肃地反问,“你竟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家?!”
“鬼才知道呢。”
“因为……”饶束凑前去,:“我不想见到你妈妈啊。”
张修站在病房的空处,看着她们两姐弟,没多言语,没多动作,只是静静陪着。
而饶唯:“上一次是她自己抢走了手机,本来是我给你的电话的……”
饶束撑着下巴,“我给你买一部手机吧,以后你就用那部手机跟我聊天,但是不能用来玩游戏,知不知道?”
“好吧。”饶唯耸耸肩。
张修和饶束走出病房的时候,被倪芳留住了。
“你什么时候开学啊?”她问饶束。
“九月三号,干什么?”
“你弟弟几天后出院,到时候寄点钱过来咯。平时大家夸得你多么厉害多么优秀,关键时刻总要起点作用吧。”倪芳用以一种半是揶揄半是恳求的语气和神情。
饶束歪着唇角笑了一下,“你不如承认,你所有的亲生子女都不如我这个捡来的女儿吧。”
“束束,你什么呢这是?”另一道声音插·进来。
饶束回头,看见父亲那张疲惫的脸。
“在大医院,吵什么吵?”饶权低声呵斥,“你们俩母女吵了两年多了,还嫌不够呢?”
“是我想吵?”饶束站在这两夫妻,累得难以言喻,“你觉得是我想吵?”
“够了你,”饶权对着她低声呵斥,“女孩子家家的,又还这么年轻,每天跟妈妈争什么?”
饶束用力吞咽口水,话的声音近乎嘶吼:“你明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你明知道她诬赖了我什么,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坦然?为什么!”
谁的巴掌就要落下,又被谁拦下。
“我劝你适可而止。”清冽的声音在苍白的医院廊道里响起。
张修一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这要看那些事情涉及到谁了。
饶权挥到一半的巴掌无处着落,赤红着脸:“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这孩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张修笑了一下,不屑又高傲。
他放开饶权的手腕,修长十指转而揪住饶权的衣领,一字一句,清晰道:“想从饶束身上得到什么?那我奉劝你,最好先记住,她的另一个护身符,叫做‘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