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唱片混演艺圈几十年, 当然很注重安保和隐私，这也是为什么尽管是大老板的亲表弟过来, 也得经过申请会客人的同意，前台才能放他们上楼了。

    钱斯千也就罢了, 安迪的大名一报上来, 还真让方文清有一刻的愣神。

    直觉判断, 来者不善。

    不过, 方文清也不是怕事的，更何况他总觉得，有时候遇上敢于正面刚的对手，反倒比应付那些爱背后搞动作的人更好些。

    回复了前台后, 他继续工作。

    这会儿，尤欣正在录音室里录制新歌, 方文清作为监工镇场, 尤欣和蒋霆的新专辑正在紧张地制作中。

    数分钟后，等到秘书过来通知有客来访，方文清才离开。

    他走后不久，制作人见尤欣的状态有些弱了, 便通知暂停录音，休息半时再继续。

    尤欣吐出一口气, 把耳机摘下来放好，去了休息室。

    接过助理送来的水和喉糖, 瘫坐在沙发里的尤欣不经意地问：“方老师去哪儿了？”

    助理回道：“我听有访客到。”她想了想加了一句：“好像是展老板的表弟，还有他的一个外国朋友, 听也是个坐轮椅的。”她刚才去办公区晃了晃，钱斯千那么一个少爷大喇喇地坐在休息区里，自然是被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至于外国友人的八卦，则是来自那群颜控同事的八卦科普了。

    尤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方文清在部门会客室见到了安迪。

    两人一照面，就这么静静地互相量起对方。之前虽然过一个照面，也都对对方印象深刻，但现在两人却更想好好研究一下对方。

    安迪看得尤其仔细，在他的心底里，还是不太相信，拒绝自己的展旭会和其他人在一起，而且还是一个男人。他固执地认为：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方文清黑发黑眼，皮肤白皙光滑，这阵子被补得气色不错，脸上也有了红润，身上也多了些肉，看起来没有那么病弱了。更特别的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黑曜石，在它的注视下，安迪觉得自己仿佛在被人扒光了衣服般公开处刑。

    “你好，我叫安迪·哈里斯，是程圆姐的同事兼朋友。”安迪顿了顿，脖子一样，又道：“也是旭的大学学弟。”

    方文清见他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笑了笑，同样用标准的美式英语回道：“你好，我叫方文清，你学长的下属兼男朋友。”

    见对方如此直白自然地出那三个字，安迪一噎，脸色更是一白，嘴角抽了抽，道：“……男朋友？”

    方文清点了点头，见对方一副大受击的模样，毕竟是个美人，他还有点恻隐之心，于是转移话题，问道：“不知道哈里斯先生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这会儿，安迪已经振作精神，道；“我想跟你谈谈。”

    “哦？谈什么？”方文清好整以暇。

    “旭。”安迪用力地吐出这个名字，想想这几年自己的煎熬和思念，眼眶泛红，心中涌起无限的勇气，道：“我喜欢旭，旭对我也有感情。我们曾经朝夕相处，快乐地相伴在一起。我拉琴给他听，他推着我外出散步，我们一起讨论学习物理，我们是所有人心中非常相配的一对……”仿佛陷入美好的回忆，安迪那张漂亮的脸上多了一分梦幻，然而接下来他话锋一转——

    “可惜后来我们因为一些误会暂时分开，错过了几年时间。这一次，上帝让我们重逢，我们一定会在一起。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人，见到我的这一刻，你就该知道，旭心里还有我。”

    这话意有所指，方文清却只是静静地听着，悠悠道：“完了？”

    安迪目光灼灼地看着方文清，不明白对方为何有此一问，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闻言又道：“我听中文里有一句话叫‘爱之深责之切’。他因为我，连挚爱的物理都放弃了。如果可以，我会用自己的下半生来弥补曾经的过错。”

    这段话得他自己都感动了，方文清却是笑了笑，他虽然没有问过展旭，但是也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受挑拨的人，更何况是来自情敌的挑拨。那些话除非展旭本人亲自过来跟他，才算有点可信度。

    “所以呢？”方文清又道。

    安迪呆了呆，顿了下，才又道：“所以，我想……嗯，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你不适合他，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我才是应该跟他在一起的人。”

    “哦？你是意思是，我该把他让给你？”方文清换了个姿势，淡然道。

    安迪也发现了他轻忽的态度，但还是点头道：“这样，对我们三个人都好。”

    方文清笑了笑，道：“哈里斯先生，您觉得我傻吗？”

    安迪一窒。

    方文清不理会，手撑在下巴上，笑道：“姑且不论我该不该信你，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来我面前了这番话，就跟男朋友分手了？换你，你会吗？”一向温和待人的他，这一刻言语间也带了些锋利。

    安迪盯着他看了半晌后，也笑了，道：“至少我的是事实，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即使旭他现在不接受我，以后可不一定。我只是来通知你而已。何况，你怎么就确定，旭会接受你，没有我的原因？你真觉得，只是因为他母亲？”

    方文清笑了笑，这才该是真正的安迪，他平静道：“你们之间具体情况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我了解他，以他的性格，真正喜欢的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所以我相信，他会放弃物理应该不是你的关系。而当初他离开你，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他，不喜欢你。”

    这话一出，安迪立刻怒目而视。

    两人对视着，各自握着轮椅扶手，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会客室的门，被敲了三下，破了一室的寂静。

    方文清提高音量唤了声“请进。”

    门被推开，来人却让安迪几乎要从原地跳起。

    展旭进来，见里面两人间的气氛明显不太友好，忙仔细量方文清的神情，才放下心来。

    他直接路过安迪，来到方文清身侧，很自然地躬身在人嘴上亲了一下，温柔地笑道：“下班了，我来接你。”

    这一亲，倒把其他两人都弄得一呆。

    平时，展旭在人前还算注意，虽然绯闻满天飞，但还是不会有明显的亲密举动，现在当着安迪的面，他这么做就有些刻意了。

    方文清心思一转，就决定配合，大方地握着他的手秀恩爱，道：“我还在会客呢。”

    展旭仿佛现在才注意到安迪般，朝那边看了一眼，对这位学弟点了点头算是招呼，然后就收回了视线。

    这就完了？

    还真是避嫌到底。

    方文清嘴角抽了抽。

    他眼见着安迪在展旭进门后脸上的表情从惊喜到震惊，再到如今的泫然欲泣。

    方文清轻咳一声，又道：“我和你这位学弟刚才还聊起你呢，听你们当年感情很好？”

    展旭低头看着他，认真道：“就是普通朋友而已，本科毕业后就没有联系了。”

    “你谎！”安迪忍不住惊叫出声。

    这一刻，安迪的脸上早就没了之前的淡定，看着展旭的眼神仿佛他是一个恶霸。

    “你明明是喜欢我，才会待在我身边的！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你都忘了吗？”安迪悲戚地控诉。

    展旭叹了口气，终于又看向安迪，失望道：“我以为这些年你已经想通了，你到底要我几次才相信。如果不是你父母一次次求我，我早就受不了了。我对你从来都没有爱情。”

    安迪不自觉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一个劲儿地摇头。

    展旭揽过方文清的肩膀，道：“我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他，跟你，甚至跟我母亲没有一点关系。”

    何况，如真要替身，先来后到也不该是他以为的那样。

    他低头和方文清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信任，心中一暖，推着轮椅开始移动。

    “还有，如果你自己不走出来，没有人帮得了你。”展旭决然道，推着方文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休息室，留下大受击的安迪一个人收拾心情。

    **

    “我还是叫人看着他吧，那样子，别在公司里出点什么事。”回到自己办公室后，方文清一边拿东西，一边道。

    “交给斯千了。”展旭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熟悉他的人便知道，这一次钱斯千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

    方文清真的想摇头了，也不知道这钱斯千究竟是什么意思，真的那么反对他和展旭之间的感情吗？反对到不给他们找点事就不舒服？

    明明是个十八岁的孩子，跟他计较不好，不计较又不爽。

    展旭拍了拍方文清的肩膀，道：“放心我回头修理他。还有，不用为安迪担心，他如果真的那么脆弱，早在八年前他就去见上帝了。”当初那个自杀，不也没事吗？他早就看明白了这点。

    收拾好东西，展旭推着方文清一起出了办公室，安迪和钱斯千果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下属们过来跟两位顶头上司招呼，两人点点头，径自往外走去。

    尤欣远远看着两人进入电梯下了楼，旁边的助理怯怯地看着她，不敢话。刚才展总过来，尤欣上去招呼，可惜展总行色匆匆，随便点了个头就直奔会客室了，根本没多理她。

    现在他和方总监在一起，眼里更没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