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终章

A+A-

    大战在即, 陆远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可他再没从前的隐忧, 反而是成竹在胸。

    和顾初宁完这一切后, 陆远立即写了封信, 用了最快的信使, 八百里加急呈给皇上, 这信上自然是有关于萧毓的一切, 还有一些探子查探到的证据。

    对外, 陆远依旧是像往常那般部署筹谋, 一点都没叫旁人察觉, 实际上他已经私下制定了新的作战计划, 这次准保不会被内奸给透露出去, 好一举全歼瓦剌。

    远在京城的皇上收到了信自然是无比震惊,可他自六年前就与陆远相识, 比起萧毓,他更信任陆远,他密不做声的就将萧毓给制住了, 一点声息都没有透露出去。

    待得到皇上的回信后, 陆远舒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外面墨色的天空,然后闭上了眼睛,这件事就从此结束了。

    很快就到了出战的那一天, 顾初宁还在营帐里就听见号角声。

    陆远穿着一身铠甲, 外罩战袍,只穿单袖, 眉眼俊秀,既有世家公子的俊秀风流,又有将士的稳重肃杀。

    外面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顾初宁抬眼看了看外面的雪,就算提前洞悉了所有的事,可顾初宁依旧担心,那可是战场,一层叠一层的尸体。

    珊瑚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然后将门掩的紧紧的,谁也不叫进来,屋里就只剩了顾初宁和陆远二人。

    陆远抱住顾初宁,下巴抵在她的发心上:“这次战事结束了,我们就能回京城了,京城没有北境这么多的雪,很快就要春天了,”他想了想道:“对了,今年院子里的石榴应该就能结果子了。”

    顾初宁不言不语,她的耳朵贴在陆远的胸膛上,她听见陆远清晰有力的心跳声,然后道:“嗯,阿远,我和孩子在这里等你。”

    顾初宁从陆远的怀里起身,然后踮起脚尖吻了吻陆远的眼睛:“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

    陆远郑重的点了点头。

    后来的事,几乎可传为一段佳话。

    陆远率军奇袭,在冰冷的雪谷中一举全歼瓦剌,将瓦剌赶了回去,瓦剌各部犹如丧家之犬,据战胜回来的士兵讲,瓦剌将士连连惊呼,都不可能,怎么会突然改变作战计划,这里头像是有什么内幕一般,不可言。

    顾初宁等了许久,终于在漫天风雪中等回来了陆远,陆远眉眼依旧,衣襟带血,却是战胜的模样。

    陆远缓缓向她走来:“妧妧,我回来了。”

    …

    败瓦剌以后,顾初宁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她开始专心养胎,就像陆远的,北境到底冷,再如何心准备,她还是受了些苦的。

    败瓦剌以后还有好些事要忙,这一忙就将近一个月,陆远才带着顾初宁回京。

    马车晃晃悠悠的,为了照顾她的身子,走的很慢,硬是比她来时要慢了一倍的时间,好容易才到了京城。

    济宁侯、宋老夫人、宋芷夫妇还有宋莹都过来接她和陆远。

    这一分别就是三个月,宋老夫人年纪大了,一见顾初宁就哭的不得了,抱着顾初宁道:“芜姐儿,你可是回来了,你这一走就是三个月,祖母和你父亲是整日整夜的担心啊。”

    北境那是什么地方,冰天雪地,又时常有战事发生,这么一个她们捧在心尖尖上的姑娘竟然去了那么久,可不叫家里人担心。

    顾初宁发现宋老夫人都瘦了,她心知这都是为她受的累,愧疚的淌了泪。

    就连济宁侯都红了眼眶,他掩饰地擦了擦眼角,他就这么一个女儿,真是把她当做命根子一样,好在现在平安回来了。

    陆远跪在地上请罪:“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阿远保证以后再不让妧妧吃一点儿苦。”

    济宁侯拍了拍陆远的肩膀,什么都没:“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在没有寻回来女儿时,他何尝不是将陆远当做亲儿子一般对待,如今能平安回来,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宋芷挺着肚子圆场:“大伯父,祖母,你们可别难受了,如今这样就是最最好的,初宁她们舟车劳顿一路了,得好好歇歇,”她如今五个多月了,肚子已经有些大了。

    宋老夫人忙道:“哟,可不是,瞧我老糊涂了,家里都准备好酒席了,就等着回去给你们接风洗尘呢。”

    就在这时,宋莹惊呼出声:“三姐姐,你这是有孕了!?”

    宋莹这么一,别人才注意到,顾初宁肚子微微起伏,确实是有孕了,宋芷就乐起来:“这是好事啊,现在你也怀孕了,没成想这次回来竟带了个娃娃回来,”也算是不虚此行。

    济宁侯一瞧,果然见自家女儿腹微隆,真的怀孕了,顿时就乐的合不拢嘴,他就要有外孙了,他已经开始幻想将来领着外孙习武练功的场景了。

    宋老夫人也是一乐,可后来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她活了这么长时间,经验也多,自然比姑娘宋芷和济宁侯懂得多,她一看顾初宁的肚子就道:“这孩子得有四个月了吧。”

    满满算,顾初宁也才过去三个月,可看这肚子竟是四个月的模样,宋老夫人面色一冷:“你当时去的时候就怀孕了,竟然没告诉祖母和你父亲。”

    顾初宁低下了头,她早就做好了认错的准备,现在就默默的不话。

    宋老夫人忍不住轻轻地捏了捏顾初宁的脸:“你这个孩子,叫祖母怎么你,你当时不过一个多月的身孕就敢跑那么老远,你真是不要命了,也不知道阿远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济宁侯也反过味儿来了,这孩子显然是怕他阻止,这才将身孕瞒下来。

    现在一想真是满满的后怕,宋老夫人怜爱起自己的曾孙,喃喃道:“你这糊涂又大胆的娘,真是不要命了,好在咱们娃娃命大,这般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这娃娃将来是个有福的。”

    着就夸起来。

    顾初宁和陆远对视了一眼,多亏了这孩子,要不然一顿骂是免不了的。

    …

    眼下瓦剌已然战败,皇上才将萧毓想要谋反的消息告知天下,可谓是满朝震惊,皇上又是一番手段,叫臣子心服,太后党也被拉拢的差不多,皇上已经拿回了绝大多数的权利,太后不再为人所惧。

    萧毓犯了这等谋逆之罪,又私下勾结敌国,简直是死罪难逃。

    好在皇上垂怜,没叫诛灭九族,济宁侯府这时候悄悄派人接回了宋芙,把她送到了山上的庄子上,再不肯叫她踏出去一步。

    顾初宁也是那时才知道,宋芙当初嫁给萧毓就是有目的的,她始终迈不过心里的坎儿,嫁不成陆远,索性就想将陆远踏到脚底下,所以她选择嫁给了想要谋逆的晋王,至于她如何知道晋王想要谋逆的事却没人知道了。

    可宋芙还是心软了,当她得知陆远失踪时,到底是去了北境,为了去北境,她对晋王是想亲眼看到陆远死,这才得了晋王的准许。

    顾初宁叹了口气,也正是因为宋芙的出现,陆远才发现了整件事的关窍,这一切来都是命吧。

    她希望宋芙能想通,然后亲自走出山上的庄子。

    降罪之后,自然是论功行赏。

    陆远不仅击溃瓦剌,更是揭开了萧毓想要造反的阴谋,可谓是朝野皆惊,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赏赐什么都不为过,一时间人人看着陆远都眼红,可面上却越发恭敬了。

    皇上也不知道可以赏给陆远什么了,可陆远深谙其中之道,纵然皇上信任他,可他还是要谨慎再谨慎,他当即表示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皇上听了以后果然很满意,身外之物不计,他晋封陆远为宁国公,原宁国公已经老迈,而陆斐又已身死,皇上索性将这世袭罔替的爵位给了陆远,又给了陆远不计其数的好处。

    顾初宁听到微惊,那陆远可就是当朝最年轻的国公爷了,他今年方才二十有一啊,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杜氏,在她最得意的孙辈陆斐死了之后,就已经散了许多精气神儿,而今太后党已不成气候,她再没有了可以依仗的,更何况,如今国公爷已经变成陆远了。

    陆远和顾初宁决定还是搬出去,搬回别院去,在收拾箱笼的那天,顾初宁见到了杜氏,杜氏老的不像话,头发斑驳,皮肉也松了,一瞬间就老了好几十岁的样子。

    顾初宁叹了口气,她想起了之前趾高气扬的杜氏,然后转身。

    …

    春暖花开的时候,顾初宁和陆远搬回了别院,院子里的石榴树开始抽条了,陆远笑道:“国公府里的石榴树白白移植过去了,好在别院里这树已经长了好些年了。”

    顾初宁也笑,不算白白移植,现在陆远已经是国公爷了,等杜氏和老宁国公没了,她们还是要回去的。

    至于顾瑾,顾初宁算生完孩子以后再把他接过来,生孩子且有的忙呢,她怕照顾不好顾瑾,索性等生完孩子以后有空闲了,那样对顾瑾也好。

    日子逐渐过去,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孩子已经五个月了,顾初宁的肚子像是一下子被吹了起来,甚至和宋芷的肚子一样大了,现在陆远更是不敢叫她干任何事情了,只差叫她躺在床上了。

    可顾初宁却一点都没觉得,她觉得这孩子真是乖的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旁的孕妇有的反应她都没有,只除了身子笨重一些。

    珍珠使唤着丫鬟换上了轻薄的穿珠帘子,天气越发的暖和了,都是要重新布置一番的。

    珊瑚颠颠儿地从厨房跑过来:“姑娘,给姑爷的汤熬好了,现在正是好火候呢。”

    顾初宁点了点头,今天陆远休沐,她特意吩咐厨房熬了补身子的汤,陆远越发的位高权重,要忙的事也越多,每天都累得很。

    书房里,陆远原本正在处理公文,可他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梦中是被雪覆满了的山谷,层层叠叠的尸体,将雪都给染红了,他躺在雪地上,身上是不计其数的伤口,致命的伤却是心口,贯穿而过。

    陆远能感受到彻骨的寒冷,也能感受到濒死的疼,他能感觉到雪谷的风从他的胸膛呼啸而过。

    他即将失去最后一丝力气,他努力的将手向下,像是想摸到什么东西的样子,可他还是没有碰到,他的手落在雪地上,他死了。

    梦境外,陆远被惊醒,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现在几乎还能感受到心口的疼痛,他皱紧了眉头,下意识的抚着自己的心口,这梦感觉太真实了,简直不像是在做梦,而是真实经历过一般,他好像真的死过一次。

    顾初宁推门进来,就发现陆远大汗淋漓:“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陆远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他想他是不是想多了顾初宁的那个梦,这才做了方才的梦。

    陆远笑道:“这是今天新熬的汤吗?”

    “是啊,你可都得喝完,你瞧你现在瘦成什么模样了。”

    “好,我都听你的。”

    陆远喝完汤后忽然道:“妧妧,不如我们去寒山寺一趟吧,去拜拜佛,”他想起了顾初宁的梦,如今他们都好好的,正可以去拜佛还愿。

    顾初宁一愣:“好。”

    …

    三月份的时节,春暖花开,寒山寺远远望去仿若仙境。

    顾初宁有种恍若再世的感觉,先前她来寒山寺时还是个闺阁姑娘,现在却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

    再见亭台楼阁,满殿神佛,顾初宁虽弯不下身子,却还是诚心祈祷了一番。

    她能重活一次,与陆远好好的走下去,这其中的缘由谁也不清楚,只能心中敬畏。

    知客僧给陆远和顾初宁安排了清幽的禅房,待用完膳后,陆远去给寒山寺捐香油钱,顾初宁在禅房里待着。

    珊瑚就问一旁的沙弥:“师傅,寺里面可有什么景色不成,我好带我家夫人去走走,”她想着带顾初宁去散散心,先前在府里都要闷坏了。

    沙弥才不过十岁,一听珊瑚话脸就红了,他摸了摸头:“寺里面有棵姻缘树,倒是有好些娘子过去,景色也好,”可这位夫人已经成婚了,再去就没什么必要了。

    顾初宁反而来了兴趣:“劳烦师傅带我去看看,”左右她闲来无事,这些日子连话本子都不能看了,是伤眼睛,现在去瞧瞧别人的姻缘还不成。

    沙弥就领着顾初宁往姻缘树那里走。

    等到了地方,顾初宁有些惊讶,从前她来时竟不知有姻缘树,这姻缘树郁郁葱葱,怕是活了百十年了,枝叶蔓蔓,上面挂满了红绸带,显然全是旁人期盼的姻缘,一旁还有娘子欢笑着在往上掷红绸带,好不快活。

    顾初宁的心情都跟着轻松起来了,她听见沙弥道:“夫人,这边儿还有祈盼姻缘的地方。”

    顾初宁跟着走过去,只见缠绕的藤蔓上全是一块块姻缘牌子,这牌子乃是木质,不过手掌大,下头系着红绳,牌面上写着的则是所望俩人的名字,挂在这里祈求姻缘。

    珊瑚和珍珠都惊呼出声,这姻缘牌子浩浩汤汤,连成一片,若是谁挂在这里,怕是自己都要找不到,可见有多少人来这里挂姻缘牌子。

    顾初宁一路走过去,可看不见尽头,她量牌子上写的名字,无不道尽了祈望。

    一阵风吹过,姻缘牌叮当作响,一块牌子却落到了顾初宁眼里,这牌子有些年头了,边缘都已模糊不清,上面的字迹也开始斑驳,她却隐约瞧见“阿远”俩字。

    鬼使神差的,顾初宁走了过去,她将那牌子翻了过来,只见牌子上写了四个字:“妧妧”和“陆远”,左右依靠,宛若璧人。

    瞬间,顾初宁就知道了,这是陆远挂在这里的,她握在手里,细白的手指不住摩挲。

    她如何能担得起这样的深情。

    正在这时,陆远匆匆的赶过来:“你怎么来这儿了,你现在月份大了,要心,这到底是山路,哪里能这样任性。”

    顾初宁眉眼盈盈,她张开手,露出那块姻缘牌:“阿远,你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陆远神色有些不自然:“应该是在你死后的第二年,”那时候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爱上顾初宁了,然后神色就变的坚定:“都过去了,现在我们这样就很好。”

    顾初宁将牌子挂回去,世人都许愿只是人们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神佛,可愿望兴许就有成真的一天。

    顾初宁倚在陆远的怀里:“阿远,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干嘛?”

    “等你回来,”陆远抱住了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