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 第313章 番外.青草篇
让司青邺瞧见自己的残暴本性实非阴昶所愿,因怕吓到青邺他已尽力掩藏本性, 在他跟前塑造出一个温柔体贴, 成熟敦厚的形象。
哪知一朝叫他目睹见自己的真面目, 先前树立的形象全崩塌了。
阴昶是怕的, 怕从青邺眼中看见畏惧。
青邺仍是当年的青邺。
而他,早已不是当年墨思竹园上的司青邺。
害怕吗?
司青邺虽的确惊着了但怕倒不怕。不但不害怕,反而有点他也道不明的窃喜。
阴昶处事的雷厉风行甚得他心,如果阴昶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憨厚可欺,不懂反抗的话,他估计会气死。
司青邺拦下了处罚下属的阴昶,语气傲娇不屑一顾的道,“我想上哪他们岂拦得住我?”
阴昶回头看司青邺。
司青邺哼了一声, 耳根微红,“我们不是道侣吗?整个魔界还有不准我去的地方?”
阴昶愣住,久久未回神。
司青邺见他没反应顿时有点恼火,骂了一句傻子便扭头走了。
离开的司青邺未瞧见,咱们叼炸天的魔皇陛下脸红了。
自己一厢情愿认为的道侣在得到倾慕之人的承认后,他心底的那种欣喜若狂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阴昶兴奋的追上司青邺。
“是你的!魔界,我,全部都是你的。”
“你想上哪都行,谁都不许拦你。”
司青邺冻了九百年才醒, 伤了的可不止脑袋, 身体也是非常虚弱。
为了帮他养回来阴昶可是煞费苦心,各种稀罕的灵植丹药一批批的往他屋中送, 在外人眼中有价无市的宝贝在司青邺那只是寻常的补药。
魔皇宫。
屋内。
“再吃一口。”阴昶端着一盅灵植药粥哄着司青邺喝下。
司青邺一个眼神都懒的给他,注意力只在话本子上。
“只一口,不苦。”
司青邺翻身滚到床榻里面,躲开了阴昶的投喂,目光依旧黏在话本子上。
“青邺……”阴昶追上。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唠叨!”司青邺生气。
阴昶一怔,慢慢垂下手不作声了。
司青邺翻着书页,余光瞥了阴昶几次。
片刻,司青邺愤愤的将书扔下,上前不耐的夺过药粥仰头一饮而尽,然后一抹嘴。
“满意了?”
阴昶笑,“满意。”
“装可怜扮委屈,都是女儿家做的,你可是魔界的魔皇。”司青邺吐槽。
“但在房中,我只是你的亓玧。”阴昶回道。
司青邺脸上升温了。
“你……你莫再同我讲这些,我最听不得情话了。”
“不是情话,是事实。”
司青邺脑袋都快冒烟了,羞恼的给了阴昶一脚,“叫你闭嘴了!”
司青邺踢在了阴昶胸口,这一脚踢下没将阴昶踢出个好歹,反而他的脑中涌出一些破碎的画面。
……
‘我叫司青邺,来自巽木灵宗,你呢?’
‘用不着你救,我自有法子脱困。’
‘蠢草!多管闲事。’
‘世上苦难的人不计其数,你帮的完吗?你侠肝义胆,但有朝一日你遇难了有人舍己为你吗?’
‘笨蛋——,回来!!’
……
“青邺?”阴昶扶住向后倒的司青邺,面露慌色。
司青邺涣散的两眼逐渐回神,他盯着阴昶看了半响,突然问,“我可以再你一下吗?”
“??”阴昶。
青邺的记忆在恢复。
认知到此事的阴昶心情是复杂的。
等青邺真记起了一切,知道自己在骗他会恨他吗?
青邺以前为他付出和牺牲那么多,但也许只是兄弟情。青邺重情重义,待朋友一向是赤诚相见,肝胆相照,自己在他心里是否同其他人是一样的?
阴昶不愿做司青邺众多朋友中的一个,他只想做他的唯一。
晚上。
司青邺躺在床上来来回回的翻来覆去。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最近他脑袋里时常有记忆浮现,他无疑是开心的,但阴昶……
他好似是有心事,是有什么事不愿他回忆起吗?
司青邺正纠结着,一只手臂从背后悄无声息的环了上来。
司青邺惊的回头,“亓玧……”
“我陪你躺一会,不做别的。”阴昶哄他。
司青邺闭上嘴不吭声,但身体仍僵着不敢乱动。
在寒性法器的冰室内躺了九百年,即使已苏醒但司青邺身体仍冷冰冰的,像一块冰疙瘩一样冒着寒气极难捂热。
阴昶搂着司青邺,黑暗中静悄悄的,司青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你又想起什么了?”阴昶问。
“呃……我在骂你。”司青邺回答。
阴昶失笑。
低沉的闷笑声听的司青邺心口莫名有点痒。
“我以前总骂你吗?”司青邺问。
“骂是轻的,你一般都是直接上手。”阴昶回答。
“……”司青邺有点心虚,“你……你还手吗?”
“有时也还,不还会让你死的。”阴昶道。
“以前你待我很好,为了我付出过很多,舍弃过很多。只是那时我太笨了,不肯听你的话,结果……”
“青邺,你的遍体鳞伤,命悬一线一睡便九百年,全是我害的。”
司青邺默了片刻。
“我该怨你吗?”
“该的。”阴昶轻轻道。
司青邺不吭声了,他不知该如何回复阴昶。
“青邺。”阴昶又问,“你想记起以前吗?”
“……想。”司青邺回答。
他想记起自己是谁,曾发生过什么,是否有过朋友,而不是只从别人口中听自己的故事。
他既和亓玧是道侣,无论二人以往的经历是欢喜亦或酸楚他都想记起,而不是单让亓玧一人承受。
阴昶抱着司青邺的手臂微微收拢。
“好。”
回想白麒光曾劝告他的话,阴昶暗叹一声,唇角勾出一抹苦涩。“明日,我带你回趟家吧。”
“家?”司青邺惊讶。
“巽木灵宗,你的家。那儿有你的父母。”阴昶道。
“我们路上慢慢走,顺带在人界四处看一看。以前……在遇上我,因伤被我带回魔界前,你是人修。”
回人界,回巽木灵宗,替司青邺寻回记忆,无论哪一个于阴昶而言都是艰难的决定。
但阴昶不想再自私下去,不愿再让青邺活在自己的谎言中。
他可以对世上任何人无情无义,残忍冷酷,但唯独青邺不行,他狠不下心。
翌日,阴昶带司青邺出了魔界。
他的计划是一路游玩,前往巽木灵宗,路上一点点的助青邺寻回记忆。阴昶私心的不想让司青邺太快恢复。
到了人界的司青邺心情很好,玩的不亦乐乎,阴昶纵容的陪他疯闹,全无在魔界时的稳重和冷漠到不近人情。
此次阴昶外出禁止下属跟随,否则魔族人若瞧见他们魔皇这副模样一定惊掉眼睛。
二人一路游玩,一月后途经忹暝城,阴昶本无意惊扰钟离滢滢,但暴露在城主府眼线下的他又如何瞒的住钟离滢滢?
三梁楼内。
身着长老紫袍的钟离滢滢和阴昶同坐。
当年唧唧喳喳疯疯癫癫,骄纵跋扈的城主府钟离大姐如今已是一宗执事长老,气势稳重内敛,再无半分当年的稚气。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回不去的是曾经。
从窗户望着街上正跟一贩讨价还价的司青邺,钟离滢滢失笑,“他还跟以前一样,随心所欲任意妄为,招人讨厌。”
话虽如此着,但她的语气和神情上毫无半分恶意,倒向是朋友间的调侃趣。
阴昶目光柔和的凝望着司青邺,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他恢复很好,足可见你把他照顾的不错。”钟离滢滢道。
“他好就够了。”阴昶道。
望着眼前一身肃气的男人,钟离滢滢早已在他身上看不见半分当年蔺攸草的影子,但她已不会再因此而惆怅。
当年蜀纭宗受刑台下,当司青邺一身是血倒在他的怀中时,那个儒雅敦厚,性格内敛的攸草师兄也一同死了。
司青邺的离开带走了蔺攸草,如今司青邺回来了,但蔺攸草却再也回不来了。
“师兄,带司青邺回巽木灵宗你是认真的吗?”钟离滢滢问。
没了记忆的司青邺是属于阴昶一人的,可一旦回了巽木灵宗他便是巽木灵宗的少主,司宗主会允许自己儿子同一个男人在一起吗?何况还是魔族的魔皇。
司青邺没了记忆,在所有人看来巽木灵宗的司青邺也早在九百年前死了,一切明明都可以重新开始,钟离滢滢不明白阴昶为何要多此一举的自找麻烦。
阴昶看向不解的钟离滢滢,语气淡淡道,“等你有人喜欢了你便明白了。”
“……”受到暴击的钟离长老。
阴昶是在嘲笑她没人喜欢吗!?
好气!!
“你们在聊什么?”司青邺上来了。
将司青邺看情敌似的不善看在眼中,钟离滢滢语气玩味,“在聊师兄家的媳妇啊。”
……媳妇??
司青邺耳尖热了。
“你才媳妇!!丑女人!!”
“啧啧,师兄瞧瞧,某人不自招了。”钟离滢滢道。
“你……”司青邺气极。
正要拔剑,阴昶拽住他把他拉到身边。
“是我,我是媳妇,行了吧?别气。”
司青邺冷哼一声,收剑入鞘,“看在亓玧的面子上,今日饶你一回。”
“……”钟离长老。
“师兄,维护过头啊,心某人恃宠而骄得寸进尺。”
言罢,又瞥了司青邺一眼。
“九百年了,暴脾气一如既往一点不见收敛,若非有师兄护着你早让你了。”
“你即便嫉妒也无人护你。”司青邺回怼。
“……”钟离滢滢。
大刀蠢蠢欲动中。
阴昶只在忹暝城内呆了一日便离开了。
虽已放下,忹暝城亦或蜀纭宗于他都已是前尘往事,但……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是假的。他和青邺的不幸都始于此地。
两人一路上停停走走,原本用法器十几日便可赶到,但二人用了四个月才到。
巽木灵宗。
司青邺望着巽木灵宗的宗门一直沉默,阴昶默默陪在一旁也不再话,
“有点……”司青邺话卡在开头。
有点什么呢?
熟悉?但又似不止如此。
依恋?感伤?似乎都有点吧。
因阴昶魔族的身份二人自是不能从正门明目张胆的闯上门,因此二人只能偷摸潜入。
阴昶带司青邺翻墙潜入了司青邺曾住的园子,园中静谧无声无人居住,但里外都扫的很干净。
司青邺在园中徘徊,来回量着。
“我以前住过这里。”司青邺无比肯定。
阴昶沉默。
两人正在园中走着时突然听到声响,阴昶立即戒备。
司青邺循声上前,无视阴昶的阻止拨开了花丛,发现圆滚滚的奶娃娃一个。
“!!”司青邺。
“……”阴昶。
奶娃娃仰头瞅着二人,不哭不闹两只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的人心都快化了。
“抱……”奶娃娃伸手。
司青邺呆滞片刻,慢慢上前动作僵硬生疏的将人抱起。
“亓……亓玧。”司青邺有点慌。
听捡灵石,捡法器的,但捡孩子的可没有,哄孩子他可没经验。
“锦元!”
“锦元——”
一个女声的呼唤让愣神中的阴昶陡然暗下了双眼。
裳夫人循着踪迹一路找来。
奶娃娃听见呼唤顿时叫出声回应,“娘亲……”
得到回应的裳夫人加快脚步,但在看见园中抱着司锦元的青年后瞬间如遭雷击,呆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一双美眸。
在裳夫人看他时司青邺也呆呆的回望回去,不知为何心口莫名涌上一股酸楚。
“阿邺……”
裳夫人红了眼,像是做梦一样不可置信的哽咽的叫出了声。
阴昶看了看二人,攥紧了拳黯然的后退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阴昶出了巽木灵宗,但未走远,一人漫无目的的来到一条河前席地坐了下来。
周围静悄悄的,阴昶坐在河边看似淡漠平静的神情下压抑着一颗焦躁不安的心。
青邺会全全部记起来吗?
他会生他的气,气他骗了他吗?
他……还肯再见他吗?
阴昶仿佛雕像一样坐在河边,血眸盯着水面眸光涣散,思绪早不知飞去了哪。
阴昶等了很久。
从正午等到太阳下山,晚霞覆盖了漫山遍野。
从日落又等到入夜,再到深夜。
每一分每一秒,在此时的阴昶心中都似千百年一样漫长。
他不会回来了吗
不。
再等一等。
再等一会……
阴昶不安的等待的,心也在一点点的往下沉。
当第二天初阳升起,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驱散黑暗,在他的心即将沉入谷底时,司青邺的声音在身后骤然响起。
“你跑哪去了!?让我好找!”
阴昶猛然回头,两只眼直勾勾盯着光中的青年,两眼陡然间灿若星辰。
司青邺斜眼望着傻兮兮的阴昶,不屑的撇撇嘴语气讥讽的骂了一句,“笨草!”
一句话像一束光一样驱散了阴昶心中的阴云,光下的青年在阴昶看来却比阳光更加炽热,烫的他的心都在颤抖。
阴昶笑了。
可看在司青邺眼中则更傻了。
不管他是魔族的魔皇也好,是无数人憎恨厌恶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也罢,在他眼中,阴昶永远都是那个可以将他气到跳脚的笨草。
“笑什么笑?”
“走了!回家了笨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