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聚,寒山别
赵琴落从未想过和寒月凡会在寒山相遇, 又在寒山别离。
那日, 因为时间紧迫, 他们分头行事。
寒月凡带着萧慕罄先行,其他人负责去联系寒庄之人。
可当赵琴落跟青平念赶到清远之时。
白渃薇的家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循迹而至, 他们在七里山上只找到了萧慕罄。
“哥哥?”
远望去, 萧慕罄躺在一片血泊中不省人事, 萧慕雪连忙奔到他身边。
青平念查看四周:“这里似乎发生过强大的爆炸。”
“掌事,后山岩洞中发现有两具焦尸。兄弟们已经给抬上来了。”
那两具焦尸早就面目全非, 只能从体型看出是一男一女。
赵琴落心头如遭猛击, 她俯下身来细细查看。
焦尸已经被烧得太干, 根本不能辨识。可是, 男尸分明很瘦,一男一女肢体交缠,
分明在死前紧紧相拥。
是鱼娘姐姐夫妇。
“岩石下面有人!”
只见白渃薇抱着糖糖和秋呈子一瘸一拐地爬上来。
“薇薇姐姐!”
当看到鱼娘夫妇尸体的时候赵琴落还能忍住了眼泪, 可这会儿看见故人仍在,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太好了, 你们没事。糖糖她……”
“无妨,是薇薇怕孩子害怕,让她睡了,发生的事情, 她都不知道。”
赵琴落心里松了口气。
白渃薇将糖糖递下去休息, 看见那两具焦尸心碎道:“原本该死的是我们夫妇。是鱼娘妹妹夫妇二人代替了我们,才让我们一家三口躲过一难。”
这时候青平念也走过来,对秋呈子夫妇叫了声大哥大嫂:“这里发生了什么?是紫峰的人干的吗?”
白渃薇道:“是的, 他想利用玉水碧天的人来治我私自生女之罪。”
秋呈子接着道:“这几年没有了薇薇,玉水碧天也是每况愈下。原本玉水碧天只是让薇薇杀女回族。可是我们如何舍得下糖糖,更不可能对糖糖下毒手。
于是季十三兄弟就提议由他们冒充我们留下来,我们带着糖糖逃走。因为玉水碧天的人一直没有与我碰过面,所以体型上有差距,他们也看不出。鱼娘和薇薇体态相似,易容之后,两人更是一般无二。”
青平念道:“我猜,该是鱼娘与玉水碧天的人后来见面之时,紫峰暗中布下了□□。”
“紫峰将整个七里山都布上了□□,意图一个活口不留。我们在山下听到山上的爆破声,根本来不及多想,火星就一路蔓延而下。玉水碧天的人和鱼娘夫妇都死了,本该死的是我们夫妇。”
“那紫峰布下这么多□□,如何能保证自己可全身而退?”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当时,发现紫峰向玉水碧天的人透露薇薇的行踪之后,就有玄天阁的人来接应他。再后来,就一直也没有见到他了。”
秋呈子愤恨接着地道:“都怪我当日妇人之仁,阻止凡杀这个畜生,才惹得今日陪上这么多无辜的性命。为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人,当日我还跟凡生出了那么大的冲突,还出手伤了他。”
提到寒月凡,青平念吞吐地问了一个赵琴落不敢问的问题:“你们也没有看到大哥吗?”
秋呈子大惊:“凡也来了吗?”
赵琴落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青平念接着道:“大哥挟持萧桓的儿子萧慕罄来救你们的。这一切都是萧桓为了逼大哥瓦解寒庄设的计。”
“可是,我们没有看见他。”
赵琴落的脸色很难看,僵硬地笑了笑:“没事,等萧慕罄醒了,问问不就行了。”
赵琴落是笑了,可是其他人都笑不出来。
萧慕罄似乎是被重物砸到,双腿血肉模糊,伤得很重。
养了好些时日萧慕罄才悠悠转醒。
萧慕罄睁开双眼,模糊下看到很多双眼睛焦急热切地盯着自己。
萧慕罄立刻觉得头昏,闭上双目,复又睁开,突然反射性地大喊:“寒庄主呢?”
他这句话一出,破了赵琴落原本怀在心里最后一丝希望。
萧慕雪道:“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紫峰和大哥都失踪了。”
“什么?”萧慕罄痛苦地道:“我不该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赶尽杀绝,硬生生将他赶走。如果没有他救我,我根本活不下来。”
“是紫峰要杀你?”
“是的。”
萧慕罄陷入了回忆:“紫峰在整个七里山布了□□,父亲原告诉他在纲岩洞那里有出口,可以让他避开□□。可是未曾想到,纲岩洞中布满陷阱,父亲并未想留着紫峰。我当时被紫峰所擒,他见父亲背信弃义,想杀了我。”
到这里萧慕罄开始激动起来:“当时紫峰被纲岩洞中的机关所困。大哥带着我快逃出来的时候,我被纲岩洞的落石砸中。原本大哥可以自己逃生的,但是他为了救我……
大哥右手似乎不大灵活,而紫峰也似乎知道他这个短处,所以……”
萧慕罄不敢去看赵琴落的眼睛:“所以,在纲岩洞爆炸前,大哥好像没能出来。我只感觉,他把我推出来了。”
秋呈子闻言立刻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是我该死。当时,紫峰因为内力被凡封住,双手被凡折断,意志消沉。是我告诉紫峰,凡天生右手经脉残缺,也可以练成绝世武功的。”
萧慕雪道:“哥哥,你一直跟大哥在一起,怎么会被紫峰擒住?”
“怪我。路上我气他这般拿我要挟父亲,丢了我少掌门的脸面。所以,多次出言伤他。
他也很生气,就赌气一直不放我。我们三日三夜马不停蹄赶到清远,到了清远边境,他才丢下我,一个人去了七里山。
现在想想,我如果不那么激怒他,大哥一定不是真的用我做要挟的。我是被迷了心智么,想大哥幼年时候与我多有照顾。”
萧慕雪哭了起来:“你意思是大哥在纲岩洞里面被炸死了吗?”
“也不一定,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落儿!”
君陌见赵琴落忽然向七里山的方向跑去:“我去追她。”
赵琴落的心情是木然的,她没有感到太悲伤,只是麻木,如死人般的麻木。
君陌没有拦着她,只是一路上默默跟着她。
赵琴落攀上七里山,在纲岩洞外面坐了下来,然后一动不动。
坐到日落西山,坐到月影疏斜,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落儿,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你这样下去可不行。”
“落儿?”君陌蹲下在赵琴落面前。
可是赵琴落视若无睹,丁点儿反应也没有。
一天,两天,三天……
接连五日,不管是谁来劝她,陪她,赵琴落只字未言。
除了必须的活动,赵琴落成日的事情就是在纲岩洞外枯坐。
她也几乎不怎么睡觉。
萧慕雪还发现妹妹会不自觉地口角含笑。
“怎么办,”萧慕雪焦急地道:“妹妹是不是疯了,我刚才看她笑了。”
秋呈子道:“纲岩洞里外都找不到人了吗?”
青平念道:“找不到,连尸骨都没。”
秋呈子眼中发亮:“是不是他们都没死,然后……”
话一半,秋呈子看了看大家的表情,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青平念安慰道:“那么大的爆炸……虽然我们都不想让大哥就这样离开,可是,秋大哥,我们必须现实一点。”
萧慕雪再看了看那个瘦弱的身影:“可妹妹怎么办?”
这时候白渃薇拉了拉秋呈子的衣袖道:“老秋,过来,有事情对你。”
秋呈子见妻子神情异常沉重,心里揪了起来:“怎么了?”
白渃薇咬了咬唇:“我算回玉水碧天。”
“你疯了吗?”
“我没有,只是想通了一件事。躲避不是解决这件事的办法。要想糖糖以后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我就得回玉水碧天去,重新当族长,然后,我就将族里的规矩给改了。”
秋呈子目瞪口呆。
“凡的对,要想不被权势所压,只有成为掌握权势的人。我只有重新做回族长,彻底废除族里长老不得通婚生育的规矩,我们一家人才能永远安宁。”
秋呈子想了想:“那行,我陪你。”
“不行,你跟着我,糖糖怎么办!”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那么大风险。重新回族里争权夺位,哪里有嘴上一这样容易,稍不留神,你就性命堪忧。”
“那你也不能丢下糖糖一个,她那么,突然间爹娘都不在身边了,你叫她怎么办?你想想凡当年,你忍心叫糖糖也这样度过童年吗?”
“我当然不忍心。可是,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么的事情,你老实,胜算多大?”
白渃薇咬咬牙:“不到四成。”
“我帮你的话,至少可以有六成把握。如果让你自己去,糖糖多半等于以后一辈子都没有娘了。”
到这里,秋呈子禁不住哽咽了:“若我陪你,糖糖最多几年时间看不到我们。以后,我们一家三口,还是会团圆不是?”
“不?”白渃薇奔溃道:“我舍不得留糖糖一个人。”
夫妻之间陷入僵局。
良久,秋呈子道:“把糖糖交给落儿照顾。落儿再这样消沉下去,也撑不了多久。有了糖糖,她就有了寄托。”
“给妹妹照顾,虽然我是放心,可毕竟……”白渃薇仍是不断摇头:“我还是不同意你跟着我。”
“如果让糖糖,不再记得我们。让糖糖觉得落儿就是她母亲呢?”
白渃薇声音颤抖道:“你……什么意思?”
“用幻术,把糖糖记忆里面我们两个的印象全部更改,改成凡和落儿。从此之后,他们就是她的爹娘。这样,落儿照顾她,她会觉得娘从未离开过。”
白渃薇泣不成声:“非得如此吗?糖糖以后就不记得我了是吗?”
“等她长大到十八岁,她自己会恢复原本的记忆。”
“要到十八岁吗?十八岁之前,我都不是她的娘亲了吗?”
秋呈子紧紧地搂住白渃薇颤抖的身子,自己也落了眼泪:“薇薇,你永远是她娘亲,不管她记不记得,她永远是我们的骨肉对不对?”
白渃薇使劲的点头,一句话都不出来。
“让我跟着你,我们一起做这件事。三年,五年,十年。只要我们都不死,我们一家人还有团聚的时候。相信我,我答应给你做的‘心头好’还没完成,我们都不会死的。不然,如你所言,一辈子东躲西藏,被玉水碧天追杀糖糖,我们永无宁日。”
白渃薇擦了擦眼泪:“好,我去跟妹妹。”
当白渃薇接近赵琴落的时候,切切实实感到什么是哀莫大于心死。
眼前的姑娘若枯木腐朽,毫无生气。
白渃薇直直地对着赵琴落跪了下来。
她这一跪,赵琴落怎么也有了反应:“薇薇姐姐,你这是为何!”
“姐姐,求你可以帮我照顾糖糖,待她如至亲至爱。”
“到底怎么回事?姐姐,你……是不能照顾糖糖了吗?”
白渃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赵琴落了原由。
虽然前前后后都已经与秋呈子商量好,但是再次提起的时候,白渃薇还是觉得痛不欲生。
赵琴落震惊不已,也迟疑不定:“薇薇姐姐,可我如今,已经生无可恋。寒大哥不在,我觉得我自己也早就不在了。”
“你不能生无可恋,姐姐求求你可以吗?就当姐姐自私,为了糖糖,妹妹可以重新坚强起来吗?除了妹妹,姐姐也无人再托付糖糖了。”
“这……”
“求求你……”
白渃薇如捣蒜般地开始磕头。
“姐姐,别这样。”
赵琴落狠了狠心:“我答应你。”
白渃薇伏地不起,口中呜咽着:“谢谢,谢谢。”
“快起来,姐姐。你这般,妹妹看了多心痛。我会好好照顾糖糖,将她视如己出。”
白渃薇满脸泪痕:“妹妹,你也好好珍重。凡知道你现在这样,会心疼死的。”
赵琴落很绝望地笑了笑:“姐姐,你和大哥何时动身?”
“五日后,我想……再做五天糖糖的娘亲……”
五日的时间里,赵琴落一直跟着糖糖母女。
白渃薇和秋呈子带着糖糖去了各种好玩的地方,糖糖每天都兴高采烈。
一日复一日,天真的女娃却不知正在天天地远离双亲。
“妈妈,又给我做了件衣裳吗?”
糖糖捏起一件绿萝裙衫,扬起稚气可爱的脸问白渃薇。
“对呀。是娘做给宝贝糖糖的。”
“那,这又是几岁穿的呢?”
“十五六岁吧,看你到时候长多高了。”
“哦。”糖糖似懂非懂,脑袋里在琢磨什么叫十五六岁。
“那这个呢?”
糖糖指着白渃薇手里在做的一件大红霞帔问道。
白渃薇忙碌着的手停了下来,眼神开始变得茫然起来:“这是你十八岁穿的。娘想着,糖糖这么漂亮,十八岁,该是嫁人了吧。”
“什么是嫁人呢。”
白渃薇开始哭了:“嫁人就是……就像娘和爹,娘长到十八岁时候就嫁给你爹。糖糖长到十八岁,也会嫁给一个喜欢的人。”
“那娘怎么哭了呢?”
“娘高兴啊,嫁人多高兴啊。”
糖糖嘿嘿笑了:“那我要早点十八岁,早点嫁人。”
白渃薇擦了擦眼泪,却还是继续忍不住哭。
“娘怎么还哭呢?是因为糖糖嫁人太高兴了吗?”
白渃薇一把搂过糖糖,抱着使劲亲:“娘怕糖糖嫁人的时候,不记得娘了。”
作者有话要: 天使们,出来冒泡给我个评论吧。
这章我写哭了。
呜呜,会甜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