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三方
唐德大脑一片空白。
方才是一片乱麻,但好歹还有几分思绪。到现在,他脑海里,只剩不断重复警察方才的话。
难以置信,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问:“警察同志,您——”
专案组成员复述:“唐怀瑾或许在六年前,就知道,他与您和您的妻子没有亲缘关系。”
……
……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到这时,唐德忽然:“你们查这些,是不是怀瑾身上,有什么不对?”
他到底是个成功的商人,并非庸材。在最初的惊愕、心痛之后,为了痹自己,便开始强迫大脑去想其他事情。
譬如年前,那次突如其来的通话。
再到后面的基因检测。
唐德可以确定,警方并非一开始就知道怀瑾的身世有问题。
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他们把目光投向怀瑾。
唐德心中悲凉,想:他是我的儿子啊。
他又念及钟奕。想到这事要如何像妻子明,玲玲是否可以接受,怀瑜是否能够接受。他家女儿,和怀瑾……不,和钟奕是双胞胎,血缘牵连,兴许原本就有所不同。
唐德倏忽一阵恶寒:对,怀瑜和钟奕是亲生兄妹。
如果那天,钟奕没有让保镖先去房间里,而是自己上去了呢?
如果钟奕确实是正人君子,但他也喝了下药的酒呢?
那到第二天,自己知道两人共处一室一夜,会用什么态度,来面对钟奕?
唐德不寒而栗。
一定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做这样的事。
可怀瑾——
哪怕他不是怀瑜血缘上的哥哥,也和怀瑜一同生活了二十年啊。
专案组成员没有回答唐德的问题。
唐德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也明白,案件侦办过程中,他们只能透露一些特定内容。
他嗓音发哑,:“怀瑾一直很照顾怀瑜。这一定……有什么误会。”
专案组成员客客气气,:“我们会判断的。”
唐德沉默,道:“怀瑾回国半年,之前五年,不,五年半,他一直在国外,没有机会认识国内三教九流的人。回来以后,他大多时候,都在行舟做事。偶尔才出去见朋友。”
唐德一停。
他文不对题,问:“是我的错吗?是因为我一直给怀瑾看钟奕的照片?是我让他去和钟奕接洽?钟奕租了我一块场地,我让怀瑾去负责谈拢之后的租金。如果他六年前就知道自己不是我们家的孩子,这种时候,再见到钟奕,听我钟奕与怀瑜长得好像,他当然会多心。”
唐德喃喃自语:“我都干了什么。”像是时光倒转,又回到怀瑾年幼、听许多人“逗”他,他与家里人不像,是不是抱来的孩子时。
如果当年,他就能去做一次鉴定……哪怕是为了安儿子的心。
他想:怀瑾第一次做检验,算算时间,是他十八岁那年。
他心里到底憋了多久、是有多苦,才会这样?
唐德:“我先前还觉得,自己做的很足够……”
这样语无伦次,了片刻,复又沉默。
烟燃尽了,专案组成员为唐德倒了一杯茶。唐德神思不属,抿了一口,听面前警员:“唐先生,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唐德抬头,眼神失焦。
他踌躇片刻,还是问出口:“警察同志,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吗?”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告诉他这些。
专案组成员看着他,:“唐先生,您觉得,您可以在唐怀瑾面前掩饰今天的事情吗?”
唐德皱眉。
他有些明白了。
明白的同时,心里更凉。
知道:果然,他们怀疑怀瑾。
而这样的怀疑,不会无凭无据。
怀瑾要是……真的做了什么呢?
他要如何面对玲玲。
……
……
唐总回到家,见到满室空寂,反倒松了口气。
儿子——哦,不是儿子——不在,妻女不在。暂且不用面对他人,可以自己安静。
实话,他这会儿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行舟培训已经积压了一堆事,等唐德处理。
但他真的没有心情。
他想着怀瑾,想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在自己、妻子面前伪装了整整六年。为什么不实话实。
为什么要隐瞒自己与玲玲,去做检测。
为什么——
最后,唐德闭眼。
他不是不知道答案。
他只是不愿意去想答案。
躺了片刻,唐德又起身,去查钟奕的各种采访。过去,他的焦点在于,钟奕如何成功、如何优秀,但这一回,他开始细细看隐藏在其中的蛛丝马迹:钟奕是如何成长到今天的?
他的父母、家人,对他如何?
他看到钟奕:我妈很早就不在了。大二那年,父亲也去世。
唐德便心痛。
他尚且不知道更多:钟文栋的拳头,醉酒,还有街坊四邻的冷眼旁观。他只是想,如果钟奕也在自己家里长大,玲玲一定也会用心照顾他。这样的环境里,钟奕会长成一个怎样的年轻人?
时至今日,钟奕已经非常出色了,远远超过他这个父亲。行舟在老行业里转,也在尽力改革,不能不好。
但做到今天,唐德花了二十年。
钟奕却只用了十分之一的时间,就建立起芭蕉这样的巨舰。
最后,唐德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到钟奕的态度。钟奕不愿意多见他,不愿意多认他这个“父亲”。
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唐德还是会遗憾、失落。
与此同时,专案组又在开会。
先前飞去潮州的男警提出:“我们当时见朱雪,她对钟奕的态度有点奇怪,好像觉得钟奕品行糟糕、不堪造就似的。”
女警则道:“但我反倒觉得,正因如此,更显得她不知道两个孩被抱错的事。”钟文栋当年的情况,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而按照一般的犯罪人员数据,在“钟文栋们”监护下长大的孩,有很大概率,会成为下一名施暴者。
男警若有所思:“那倒是。当时钟文栋、朱雪两个人的家庭条件更好,是吧?”一言蔽之,换掉儿子,对朱雪来,是件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先前走访街邻,他们也含含糊糊地听,钟文栋当初会有那样的暴行,很大程度上,是他觉得妻子出轨。
人当然不对。
但绿帽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然后是负责接待唐德的同事。
“对,拿出生证明过来的第二天,我们不是又约了唐德一次吗。那天他了蛮多。当时很辛酸很辛苦,完全是把同病房的人家看成目标,只是没想到后面行舟培训真能做大,所以还蛮感慨。可以肯定,二十年前,钟家的家境要远远好于唐家。”
“所以,是谢玲?”其他人问,“唐德还什么了?”
“他好像很肯定,”皱眉,“孩只在刚从产房抱出来、被护士抱去清洗的时候,离开他和妻子的视线,之后就一直都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实话,从他今天的表现来看,至少不是他做的。至于谢玲,我觉得不像。唐德不是那种迟钝的人。退一万步讲,谢玲当时如果换孩,无非是觉得,对方家里条件更好。可事实上,在唐怀瑾、唐怀瑜四五岁的时候,行舟培训就有名气。如果谢玲换了孩,她接下来要忍二十年,不露声色——这不太符合常理。”
第三种观点在这种时候顺势提出:“兴许没有那么多阴谋,真的是护士搞错了呢?二十年前,没有监控,也没现在这么完备的制度。医院再一忙,不心抱错。”
简简单单、明明白白。
只是改变了两个孩的命运罢了。
最后,专案组组长拍板:“去查当时附院产科在职员工。哦,还有他们的人际关系。”
……
……
警局在开会,唐德在怀疑人生,芭蕉则在狂欢。
池总虽时不时送茶点来,但在芭蕉单另租楼后,就再未在芭蕉出现。
至多至多,是在楼下车库等钟奕。但这种情形,一般员工无缘得见。
连核心楼层的员工,除了当初从盛源脱出的一批人,大多数,都没见过“传中的池总”。
直到今天。
不少人心思浮动,拉群,消息一条一条往上刷:池总怎么这个时候来?
有人正经点:巧合?意外?
还有人不以为意:想那么多做什么。就算他是听到了那些传言,然后跑来澄清呢?
前者:也不一定是澄清吧?
后者:呃。
后者:也有这个可能……
但对他们来,其中缘由,其实没那么重要。
时间前推,三点多、快四点,主管忽然通知,今天的一切ddl推后。大伙儿一半惊异,琢磨着钟扒皮什么时候长出一颗良心。一半高兴,不管怎么,人都爱摸鱼。
下午茶一推车一推车的送来。有人认出哪家店,查一查,价格不凡。
一人一份,十分公平。摆盘精致,味道绝佳。唯一的缺点在于,算不上管饱。
但这原本也不是晚饭。
吃到一半,池总和钟总一起来,群里疯狂刷屏。
两人并肩,乍看上去,都是风度翩翩。比起钟扒皮平日的威压,池总显得脾气很好——当然,在盛源,员工们就是另一番体验。
池珺并没有直白地什么,只道:“大家辛苦了。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推迟就是推迟,不会之后加量加倍。”这也归功于芭蕉平日的高效,没有积压的工作,就留出缓冲余地。
下面的人一起笑,见池总笑眯眯侧头看钟总,:“你也两句?”
钟奕摊手,很潇洒,“吃人嘴短,大家今天就听池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