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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官员坐在台下, 怎么都感觉不太得劲,这坐着感觉怎生如此不同?这横着坐,屁股挨着椅子,就像椅子上长了刺,平江的官员,几乎都是当地人,这些官员不受重视——捞钱轮不到他们,重要政事也轮不到他们, 但就是这些官员,构造了平江政治的骨血和脉络。
以往平江还在朝廷手里的时候, 他们一年都不定能见上知州一面, 别知州, 同知都见不了。
如今对着林渊,除了紧张以外,却都生出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虽然这是他们头一回见林渊,但这段时日以来,也知道林渊是看重做实事的人。
毕竟林渊人虽不在这儿,但每个月都会给他们评绩,评了优的还会升官,虽然只是升一阶, 但对这些官员来, 升官一项是轮不到他们的,如今头上换了主人, 升官却有望了,怎么不叫他们激动万分呢?
“郑大人,到您了?”刚坐下的官员笑声对坐在一边的郑大人。
郑大人站起来,他虽然懒,但外表还是很能唬人的,他是个美中年,四十多岁,留得一把好胡子,脸上虽有了皱纹,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好样貌,他站起来,长身玉立,嘴角带笑地把自己近段时间做了什么,干得怎么样,遇到了什么问题了出来。
话也是门学问,这门学问浅的,也就只能一条条的清楚。
这门学问深的,比如郑大人,明明没做多少事,出来却叫人觉得他一天忙得脚不沾地。
林渊听他天花乱坠的了一通,好不容易听明白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郑大人管的是户籍,其实就是重新规整平江户口,把外地来的流民也纳入平江百姓,新入户的百姓头一年不必纳税,看起来事情不多,但其实杂碎事多得要命。
可问题是,这位郑大人其实干得……只是把任务分派下去,自己只管流民登记,管的还非常一般。
林渊看着这位郑大人,只看外表的话,所有人都会以为郑大人是个君子,既然是君子,必然是能力出众,气质高贵,受人尊敬的人,他道:“郑大人辛苦,坐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面子还是要给的,人活一张皮嘛。
但他之后还是要了解清楚,这位郑大人只是懒,还是真的是个草包。
是草包的话,那他就没法用他了,当官跟别的不同,别的有些行业,草包努点力大概也还能做得不错,可当官就不行了,再努力,只要是个草包,那就干不好事,容易被耳语左右,看似敦厚,实则是又蠢又毒。
这个会开了整整一个早,中途去了几趟恭房,官员们极为重视和林渊的第一次会面,哪怕是自己听不懂的,都要专注的听着,脸上要么挂着笑容,要么一脸严肃,坐姿端正,倒是显得有几分风骨。
林渊肚子饿了,该问的也问过了,过了晌午就散会,倒是留了他们在府里用午膳。
“我便不与诸位共用了。”林渊笑道,“免得诸位不自在。”
众人连忙站起来,拱手称不会。
林渊:“无须与我客气,诸位请便吧。”
下人们从门外进来,将官员们请出去,用餐自然不可能在这里用。
姗姗来迟的宋石昭此时才从院子里绕过来,陪着林渊一起用膳,林渊在吃上不讲究,尽快吃完填饱肚子就行,但厨子们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既然知道林渊不爱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他们就把珍奇食材伪装成普通食物。
林渊对这些方面也不伤心,逮着什么吃什么,就觉得比现代的东西好吃,可能是因为古代没有添加剂?
可是按理来……有添加剂才更香来着。
“那个郑清风有意思。”林渊一边吃一边对宋石昭,“看着是个君子。”
宋石昭差点咬碎了一口牙——他就晚了几天,就让那群妖精冲到林渊眼前了,竟还有叫林渊记住的,这可真是要气烂他的心肝。
“下官也知道他。”宋石昭脸上端着笑,“听少有贤名,年轻时因长得俊美,还有桩儿女官司。”
林渊有些好奇:“哦?”
古代女子讲究声誉,竟然还能有儿女官司?
宋石昭道:“那郑清风出自世代官宦家,虽只是官,但家风清正,唯有一点不好,就是太知进退。”
这是宋石昭给人家穿鞋,人家一家子都是胆如鼠的。
他又:“那郑清风自幼与旁人不同,是个桀骜的性子,嫉恶如仇,倒是博得了不少美名,人生的又美,到议亲时,媒人踩破了他家门槛,这倒不是夸大,确实是踩破了。”
“他……可是个男的……”林渊吓了一跳。
宋石昭笑了笑:“听闻他年少时面白玉如,英姿勃发,年轻男女虽难见面,却并非真的坐牢般关在家里,拜佛参会,总有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就有几家女儿回去哭闹,虽只见了他一面,却非此人不嫁。”
宋石昭又:“既敢这话的,必定是在家受宠的,闹将起来自然叫父母头疼,痴缠一番,父母也就从了,那郑清风家底不丰,想嫁他的女子太多——就是纳妾她们也肯,恐怕养不起这么多人。”
“那些女子便了,哪怕是妾,她们也自有嫁妆,不要聘礼。”
林渊好奇道:“然后呢?他最后娶了几个?”
宋石昭摇头:“他就娶了一个,娘家表妹,自从他成亲后,他就稳重多了,稳着稳着,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能不做就不做,能少做就少做,不求出头,但求无过。”
“当年他若出现在街头,哪怕是出阁女子,都要走上街头去瞧他,将路围个水泄不通,还有人,亏得郑清风身子好,不然这阵势,怕是能成第二个卫玠。”宋石昭叹了口气。
林渊闷笑:“先生羡慕了。”
被那么多女人追求,别古代男人,就是现代男人也没几个见识过,不羡慕那都是骗人的。
宋石昭笑道:“羡煞下官了。”
整个平江,郑清风的大名几乎无人不晓,百姓们提起他,都津津乐道。
毕竟这样的美男子少见,尤其是到了这个年纪,人家还是美。
林渊:“此时做官如何?”
宋石昭:“年轻时倒是不错,也曾兢兢业业,数十年不曾升官,估摸着是觉得仕途无望,宁愿不做,也不去犯错。”
林渊奇道:“数十年不曾升官?”
宋石昭轻咳了一声:“听以前知州的女儿也爱慕他。”
这是穿鞋了。
林渊:“看来得麻烦先生帮我看看了,这些人里哪些可用,哪些不可用。”
宋石昭连忙:“定为大人分忧。”
当官的不想升官都是假话,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若是十年,二十年都在同一个位子上呢?空耗时光,消磨人的意志,驴子跟前掉根萝卜菜走得快,更何况人了。
郑清风放衙回府,脱了官袍,换上了一身便服,他坐在厅堂里,手里捧着一杯茶,郑妻抱着个奶娃,正一脸温柔的哄着,他们夫妻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竟有了些夫妻相,一举一动都有相似的地方,表情也是相似的。
哪怕不认识他们,也能看出他们是一对夫妻。
只是丈夫姿容出众,妻子与众人无不相同。
“今日怎么在府衙待得那么久?”郑妻哄着儿,又转头问郑清风。
郑清风拉了拉领口:“那南菩萨把当官的都叫去了,吏也去了,一人即便只一盏茶的功夫,也得花些时间。”
郑妻好奇道:“南菩萨长得如何?是否真是神仙下凡的模样?”
郑清风笑道:“若相貌,差你夫多矣。”
郑妻捂嘴笑:“夫君貌比潘安,只是不知那南菩萨是个何等心性的人。”
郑清风的目光深邃起来,他:“我观他行事,待百姓倒是菩萨心肠,但是对旁的……”
“心性之狠,到叫我刮目相看。”郑清风从妻子手里抱过儿。
妻子奇怪:“狠?”
郑清风:“蒋家上下一百余口,无一活口。”
妻子吸了一口凉气。
“竟……竟这般狠毒?”郑妻吓了一跳。
郑清风:“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若真跟传言一样,是个菩萨心肠,那才叫人忧虑。”
郑妻看着丈夫的表情:“夫君倒是欣赏他?”
郑清风:“世人多被虚名所累,如我一般,半生被君子二字限制,当年我若……”
郑妻:“多少年前的事了,没什么意思。”
郑清风叹了口气。
他年轻时惹得多少芳心暗许?又自以为君子端方,结果为了君子这两个字,吃尽了苦头。
君子不是凡人能当的,郑清风明白这个道理太晚,晚到他已心灰意冷。
如今看到被人称为南菩萨的人,怎能不心生好奇呢?
都是虚名闻名之人,那南菩萨却怎么比他活的潇洒?
南菩萨杀了蒋家一百余口,却没人他残忍狠毒,这叫郑清风百思不得其解。
郑清风:“有趣,这般趣人,难得一见。”
郑妻看着丈夫,她的丈夫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却可惜心灰意冷多年,只希望那南菩萨真是个慧眼识英雄的人,能看出丈夫皮囊之下那颗建功立业之心。
第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