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143章
攻城有许多法子, 强攻算是一种,以□□石炮强攻,比架云梯用撞柱和冲车更容易。
可问题是,城墙上南王的士兵有更精良的□□, 不断有炸|药投掷, 王保保的兵顶着炮火,可依旧寸步难行。
耳边是爆炸声, 被炸到的士兵大多会晕眩耳聋, 虽然不至于真成聋子, 但有那么一段时间会丧失行动能力,城墙上的□□就能要了他们的命,更别提直接被炸死的。
王保保站在冲车旁,他迟迟下不了决心。
□□石炮无用, 难道真要用他旗下士兵的门去开门吗?
——即便真用了他们的命, 这门有九成也撞不开。
“退!”王保保高声道。
他的军令传下去,前方开始击鼓。
战场上军令很难转达,要么是换旗, 要么是击鼓。
指令较少。
鼓声一想, 王保保这边的将领开始带头后撤。
这两天的杖,得他们筋疲力竭。
“邪了门了。”几个将在王保保帐前等着听令, 将们都是一身的血污, 盔甲里头的衣衫湿透了, 也不知道是汗湿的还是血湿的,几人声着话。
“跟不怕死似的。”
“没见过这样的。”
刚来的时候都是雄心勃勃, 以为在大都得到的消息是真的,汉阳人手不丰,武器不精,药物匮乏,他们这边则是精兵良将,带着朝廷最精锐的士兵,最精良的武器,粮草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了,后续还会一直运来。
但来了汉阳才发现,消息全是假的。
这两日看到的兵,就没几个是传言中的瘦骨如柴。
正相反,他们看着不壮,但力气不。
冲过来的劲头连久经沙场的将领们都骇然。
这天下,还有这样的兵?
他们仗的时候,后方总要留着人,就是防止有士兵逃跑,若是有人敢往回跑,他们自己就要把逃兵先弄死,这样才能确保士兵不逃。
将们忧心忡忡,谁都知道,这仗他们必须得,不得不,如今进退维谷。
要是此时撤退,先不汉阳会不会追击,就朝廷那边……
几人都了个寒颤。
要是逃回去,王保保还能保住一条命,他们这些将没了就没了,除了自家人以外,也不会有人为他们流一滴泪。
“进来吧。”王保保在帐内发话了。
几人一同进去,分立两边。
幕僚们站在后方,他们要商量明日怎么。
有将:“不如用撞柱吧……”
“那还不如用冲车。”
“冲车都难以近前,更何况撞柱了。”
他们带来了云梯,可根本靠近不了城墙,箭林如雨,士兵又不是各个都能穿上盔甲。
王保保抿着唇:“可还有什么法子?”
众人都不话。
还能有什么法子?攻城的手段就那几个。
这两天下来,士气大减。
将领们都不止过一场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此时有将:“丞相……不如咱们给朝廷……”
他想退了,这仗根本不赢,除非汉阳那边脑子出问题,自个儿开城门迎他们进去,否则硬攻根本落不着好,拼军备,他们拼不过,地方的炸|药就够他们自顾不暇的了,拼人数?汉阳的兵必是他们的两倍以上。
拼士气……谁愿意跟不怕死的士兵拼士气?一个两个不怕死就算了,有八成不怕死的,何其恐怖?
王保保抬起手来,众人静默。
退不退,已经不是他们了算的。
朝堂局势不比战场更好。
皇帝如今不爱管事,文武百官各有各的念头。
王保保抿着唇:“明日不行就后日,一个月后若还不行,便班师回朝!”
他无论如何都要保存兵力。
要是兵都折在这儿了,大元就完了,他就成了罪人。
可真的班师回朝了,他也是罪人。
将领们低头应诺。
可走出营帐,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恍惚。
怎么?
似乎是死,不也是死。
可他们的家都在大都,死在战场上,罪不及家人,大不了抄了家,还能保住命。
但要是逃了,全家没命。
大营里士气低沉。
他们连攻了一个月,每一日都要死数千人。
到后来,竟然还有士兵想逃,都被就地斩杀。
没人敢逃了,可上了战场,无论如何都攻不下城。
烧一靠近,就是遍地的炸|药轰鸣,他们的投石机投石入城,可里头竟没有半点声音,想来投石机能投到的范围,百姓都已经被迁走了。
王保保准备后撤,可监军却阻拦不许。
监军是元惠帝宠爱的大臣,与哈麻沾亲带故,狼狈为奸。
见王保保想撤,便兴师问罪。
“丞相这是何意?如今汉阳没攻下来,竟想夹着尾巴逃回大都?回了大都,你怎么跟皇上交代?”监军趾高气扬,“丞相深受皇上爱重,要晓得自己肩上有什么样的担子。”
王保保身后的亲兵不忿,怒道:“你的轻巧,上战场卖命的又不是你!”
王保保怒斥:“闭嘴!”
亲兵一脸怒容,咬住了唇。
王保保朝监军笑道:“承蒙皇上爱重,监军莫急,待回了大都,本官自然要向皇上请罪。”
监军骂道:“丞相可知为这一战,朝廷出了多少人马,粮草,库里的兵器都尽供着您取,若是夹着尾巴回去,丞相讨不了好,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王保保收敛了笑容,冷面看着监军,目光深沉充满杀意:“若是此时不退,带我们力竭再退,南王派兵追击,那才是山穷水尽,此时回去还能保存实力,否则大元江山何在?没有兵,谈何收复河山?!”
监军:“丞相……不能回去。”
监军退步了:“此时回去,我们二人都……”
皇帝再怎么宠爱他,了这样的败仗,就是哈麻都难以保全他,哈麻权势再大,也还没有到指鹿为马的地步,牺牲一个他,哈麻自然是舍得的。
可是他不想死,他惜命。
王保保:“同朝为官,本官劝你一句,大都才是国本,没了大都,咱们就全完了。”
——
“王保保撤军了?”林渊坐在城墙上,眼睛一亮,冲身旁的将领,“告诉朱陈两位将军,带兵追击,与李将军前后夹击,给我生擒王保保!”
他身旁的将领连忙应诺退下。
李从戎把自己信得过的人留在了黄州,带着五万人过来。
与朱元璋和陈柏松形包夹之势,不怕不过朝廷的兵。
林渊缓慢的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元朝到底还有多久寿命,就看这一遭了。
朱元璋和陈柏松带着骑兵冲在最前方。
步兵紧跟其后。
他们带走的是最精良的部队,人人都穿着盔甲,骑兵为求轻便,在马上好施展,一般都只带盔甲,胸前放着护心镜,步兵则是从头到脚的武装起来。
李从戎身边跟着他最得力的部下,三方聚拢。
王保保听见斥候回禀,他有瞬间愣神。
他回头看着跟随着自己这么多年的部下,看着精疲力竭的士兵,这么多条人命……
王保保闭上眼睛,嘴唇蠕动,再也不出那两个字。
他王保保,没有降过,没低过头。
可带来的二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不到六万人了。
这六万人是实数还是虚数都未可知。
就算突围出去,又能保住几个?能保住一半?
回了大都,这些人又是个什么章程?
“敌军来袭!”
王保保紧握长刀。
他不能降,降了,大元的脊梁骨就断了,再也接不起来了。
哪怕死在这儿,都不能降!
“大元勇士们!随我冲!”王保保策马,冲在最前方。
骄兵必败,哀兵必胜。
这是王保保最后的信念。
鲜血似乎把天都染红了,血溅进眼睛,睁眼的时候,万物都是血红的。
王保保从自己的腹部拔|出箭头,他喘着气,杀红了眼。
他能听见惨叫声,看着一直跟随自己的部下被一刀划破了脖子。
王保保的世界一下安静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部下还没死,他捂着脖子,看着王保保的方向,他张嘴,似乎想叫一声丞相。
他想,他没给蒙古人丢脸,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片刻退缩。
但他还没倒下,就有一把刀贯穿了他的胸膛,敌兵甚至没有看他一眼,遍地的尸首,哪里都是鲜血,杀他的兵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就把刀刃对象了其他人。
“缴械投降,降者不杀!”敌方有人在喊。
王保保环顾四周,以为有人会投降,可到了这个时候,竟没有一个士兵放下武器。
他听见身边有人喊道:“我们蒙古勇士,战死沙场也决不投降!”
他们拼到了最后一刻。
无一人投降。
王保保倒在地上,任由自己的生命对着血液流逝。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是成功还是失败。
但他对得起祖宗,对得起皇上,对得起薛禅汗。
去了地府,他也能问心无愧地一句,他上对得起皇天,下对得起厚土,他尽力了。
至正二十五年春,王保保率军攻汉阳,战败,力竭而亡。
元朝的气数,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