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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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7章

    进入皇城, 林渊第一件要处理的麻烦事就是那些被抓起来的文武百官——他们都跟着元惠帝想逃,并且为了方便,大多数只带了自己的儿子,妻子和女儿都留在外头, 至于她们能不能活下来, 在他们眼里并不重要。

    这些人现在被关在偏殿内。

    里面有汉人也有蒙古人,蒙古人还好, 大多都咬紧牙关, 怎么也不开口。

    汉人官员则是大半都求着士兵。

    “兵爷, 我是汉人,咱们是同族。”当官的姿态放得低,以往从不把这些兵看在眼里,现下却要在兵手底下讨口饭吃, 他谄媚地, “我在这元庭当官,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想啊, 咱们汉人还是得拧成一股绳, 我这是卧薪尝胆,您替我跟上头话……”

    兵差点没笑出声来, 不要脸的见过, 这么不要脸的还是少见。

    但他当然是不会把这位汉人同族放出去的。

    等这人一回去, 免不了就要被揍一顿,至于揍完以后是死是活, 那可就不准了。

    林渊如今也没有管这事,全交给了罗本,他只看结果,过程让罗本随意。

    人可以杀,但要杀的好看一些。

    他自己则是和宋石昭商议大都百姓的事。

    大都百姓和其他地方的百姓不同,皇城底下的百姓都有家资,除了城边上的贫民以外,能在内城的,全是家有藏书,有奴仆伺候的,他们大多都识字,祖上不一定出过当官的,但一定有家学。

    这些人有的在往外逃——不过大多数都被拦住了。

    大都是个很有包容性的地方,忽必烈开了一个好头,他开放商路,对百姓怀柔以图之,降低田税,甚至很多地方没有田税,他的目光并不在百姓的税收上,而是商人身上。

    元朝曾经也是个百花齐放的朝代,它有它的前卫和高明之处,否则它短的不到一百年的历史,凭什么被列进唐宋元明清?前头还有个金呢。

    所以大都里不仅有汉人,蒙古人,还有金发碧眼,或是红发的胡人。

    这已经是元惠帝时期了,早不是之前元朝发展的最蓬勃的时期,但元大都依旧可以吸引这么多人来这里。

    各地的吃食,不同地域的人,还有不同的建筑风格。

    林渊进城的时候都忍不住感叹。

    成吉思汗和忽必烈如果泉下有知,他们大约会气得复活,然后把不肖子孙全都死吧。

    祖先开了好头,继任者却没有守住,实在叫人扼腕。

    林渊毕竟是现代人,他接受的是大中国的教育,在他眼里少数民族也是同胞。

    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带着对蒙古人的仇恨来看元朝,而是用更加理智的目光去看。

    元朝自然有好的地方,怜民惠民,开放商路,百姓不必路引就能迁徙,还有纸笔这个早于时代的货币改革。

    但元朝也有坏的地方,准确的不是坏,而是坏得太早了。

    每个朝代到了末期都是如此,贪官污吏,民不聊生,百姓只能自己站出来找一条生路,但元朝的崩坏来得更快。

    换的皇帝太多,每个皇帝都有不同的想法,下达不同的命令。

    可能还没学会怎么做皇帝就死了。

    林渊对宋石昭:“不能放他们走,城边的贫民走了倒无所谓,内城的人走了,京城再想恢复之前的生气,恐怕花五年都难。”

    宋石昭一听京城,嘴里念了两次,忽然:“京城!这称呼好!王者之气乍现!”

    林渊笑道:“你倒只听见这个了。”

    宋石昭这才回道:“百姓皆逐利,如今想走,不过是怕京城换了主人要拿他们开刀,或是抢夺他们的家财用以享用,侮辱他们的妻子姐妹。”

    “只要他们发现您的宽厚仁爱,自然就会留下来。”

    “倒不如杀一批官,将往日管束他们的贪官污吏杀了,也叫他们安心。”

    这个道理简单,就是告诉百姓:“你们以前听元朝皇帝的话,是被这些官逼迫的,所以我不找你们的麻烦,我找这个官的,这些官死了,你们就没事了。”

    林渊笑道:“先生杀官可真是毫不手软。”

    这都让林渊有些震惊了。

    毕竟官员是统治阶级,而宋石昭也是统治阶级,虽效忠的主人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

    所以官员都不爱杀官,也不愿见有人告官——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同僚倒了,那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倒?想的多了,便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官官相护,有时候也不一定只是因为得到了好处,更多的是自身利益相关。

    所以出一个包青天,就足够老百姓传唱那么多年了。

    即便关于包青天的事迹很多都是后期添上去的,但百姓的愿望和期许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怕官,希望头顶上的人可以辖制这些官,不要让官太欺负他们。

    但他们自己又不敢反抗,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能出一个青天,或是微服私访的皇帝。

    宋石昭连忙拱手道:“臣不与他们等同。”

    这是宋石昭第一次称臣,林渊没有生气,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了然的笑意。

    “既然如此,这事就交给先生去办吧。”

    宋石昭连忙起身,然后双膝跪地行礼。

    林渊没有制止他。

    ——

    “娘,吃。”不及人腰高的娃娃的手里捏着一块饼,递到女子的嘴边。

    女子朝儿子笑了笑:“娘不饿,你吃。”

    娃娃不信,非要看着女子吃下去才把手放下。

    男子在一旁:“你就吃吧,不然他又要闹上许久。”

    女子这才的咬了一口饼:“娘吃了。”

    娃娃高兴了,又举着饼去找爹。

    待孩子睡了,女子才问丈夫:“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那些当兵的……也没有杀人,不定会放咱们走呢?”

    他们一家原本是住在内城的,夫妻成婚后就搬出了自己家,有了家,因为男子是儿子,所以既受宠爱又没有奉养父母的义务——奉养父母一般都是大儿子的义务。

    妻子在家织布纺线,丈夫在外面摆着个摊,妻子织的布正好可以抵丈夫做生意的税,家里不过得有多好,但也不算差了,他们早早的存下了钱,要送儿子去先生那里开蒙读书,要是能念出来拜个好师傅,不定也能当官,要是当不了官,也能干更挣钱的活。

    不管是账房先生还是酒楼掌柜,都比普通干活的来钱。

    但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孩子还没长大,世道就变了,孩子落地的时候,外头就有了反声,虽然大都依旧歌舞升平,但百姓已经开始心慌了。

    要是哪天到大都了呢?

    过了几年,外头还在,但一直没到大都来,百姓又放心了。

    觉得反贼是不过来的,他们还能继续在大都过安生日子。

    虽然税越来越高了,大人们要的孝敬也越来越多,但总归是能生活下去的,粮店里总有粮食,价格高一些,但饿不死。

    后来……

    后来粮价越来越高,听外城已经有人饿死了。

    冬天的时候,有的人家买不起碳,半夜柴熄了,一家都冻死了。

    是冻死虽然有些夸张,但也是真的,在这个时候感冒,又没有足够御寒的衣物,加上发烧又买不起药,几乎没有活命的可能,跟冻死没有两样。

    人们终于发现,大都也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安全。

    商人们哄抬粮价,因为有利可图,朝廷也不去管,上头的大人们依旧要着孝敬,并且越要越多,他们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这里可是大都啊!

    在大都都有人典儿卖女!

    就为了一□□命的口粮,连妻子都能舍出去。

    再然后……南王的兵就过来了,他们听见如雷鸣般响亮的马蹄声和脚步声,看见无数士兵从街上走过,他们看上去那么威武,那么强健,那么让他们害怕。

    他们害怕,害怕这些士兵会烧他们的屋子,抢他们的妻子和女儿,侮辱折磨他们。

    所以他们就逃了,逃去远一点的地方,不用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可逃出来才发现走不掉,整座城都被围了起来,只准进去,不准出来,但那些士兵只是把他们往回赶,却没有要他们的命,于是很多人都在城边上待了下来,他们甚至还盖起了茅草屋,在这儿住了下来。

    但总有各种不方便,水源是个问题,他们离河道太远了。

    于是有人去找士兵求水——这人渴得没了分寸,看士兵喝水,他就昏了头似得去求,身边的人拉都拉不住。

    叫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求到了!一个水囊呢!里头满满都是水,他自己喝了以后分跟亲朋,再把水囊又还给了士兵,他竟跟那个当兵的成了朋友。

    又过了没几日,求水的这人就出现在了当兵的里头,他也当兵去了。

    这可叫百姓们大跌眼镜。

    妻子同丈夫:“要不然……咱们回去吧,天天住茅草屋,又湿又潮,咱们在家多好?公公婆婆他们不也没出城吗?那南菩萨,可能真是个好人?那些当兵的,大概也不会来杀人放火?”

    丈夫踌躇了很久,久到儿子已经趴在妻子的腿上睡了,才轻声:“咱们半夜回去。”

    他们可是跟着邻里一起出来的,要是当着邻里的面跑回去,那不就成了叛徒了吗?

    还是避着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