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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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9章

    “赵大!你不得好死!”郑家翁踏足乱发, 他指着赵荣的鼻子,“今日你为虎作伥!来日你赵家可能全身而退?”

    赵荣看着郑翁:“郑翁既知当今乃下山猛虎,又何为执迷不悟?郑翁左右看看,你妻与子, 皆已俯首, 愿为当今效忠,何苦断自家生路?便是不为郑家百年声誉, 也为子孙后代多做考虑才是。”

    郑翁仰天长笑:“赵大, 你可笑!”

    “断人臂膀, 还要人双手奉上,我郑家愿出人出粮,他还有什么不满?!”

    赵荣:“不过些许仆从而已。”

    郑翁冷斥:“仆从而已?”

    “你赵家也是百年大族!你竟不知这是否只是仆从而已?”

    “何为仆从?世代旧仆,我家的铺子, 你家的铺子, 不都是仆从看着的吗?”

    “你家的祖田,我家的祖田,不都是仆从在看顾?”

    赵荣拱手道:“郑翁, 顾忌您是长辈, 我言尽于此,当今仁善, 可屠刀之利, 世所罕见, 您若固执己见,之后便不是赵某前来好言相劝, 而是刀剑利斧来请,郑翁珍重。”

    赵荣挥袖转身,带人离开。

    他步步生风,气势已非曾经的赵家子。

    “爹!”

    赵荣走后,郑翁的长子连忙跑到老父身边,他想要搀扶郑翁,却被郑翁挥手喝退。

    “你们!你们!”郑翁的手指着自己的儿子妻子,指着所有人,“你们要眼看着我们郑家衰败吗?祖宗留下的基业,都要在今日断送了吗?”

    长子跪在地上,双眼含泪:“爹,当今乃是暴君,是猛虎,只有舍下昔日荣光,我们郑家才有喘息之机,将来才能送子弟入朝堂。”

    “爹。”长子膝行几步,抱住郑翁的双腿,“我们郑家,已百年未得寸进了。”

    郑翁站立不稳,他坐到椅子上:“你们……为了能在新君面前出头,情愿放弃祖宗基业?”

    长子抬头:“爹。”

    郑翁看着自己的儿子们,自己的孙子们。

    他们脸上除了恐惧以外,都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向往。

    他们习得文武艺,却无法货于帝王家,此时新君乍现,哪怕此君穷凶极恶,他们都迫不及待想要一展所学。

    他们并不在乎新君是强是弱,是奸是恶,只要能让他们大展抱负,其它皆不重要。

    郑翁颓败了,他捂住眼睛,嘴唇颤抖地:“我挡不住你们,我老了,子慧。”

    长子连忙道:“儿在。”

    郑翁不愿睁眼再去看自己的儿孙:“以后这个家,就你来当吧。”

    长子愣在原地,连道不敢:“儿子,儿子不如父亲……”

    郑翁:“休要多言!今后这个家,我再不管了!”

    “今后是成是败,我郑家是东逝之水,还是镇山之塔,都看你们的了。”

    郑家子弟俯首跪拜。

    翌日,郑家驱散旧仆,雇佣新仆,还仆于民。

    大都世家,人人自危。

    也有断臂求生者效仿郑家。

    “倒大多是聪明人。”宋石昭看着赵荣递来的折子,面露微笑。

    老仆不解:“不过就是些仆从的事,怎么他们都一副死了亲爹亲娘的模样?”

    宋石昭笑着摇头:“你啊,是从不用脑子。”

    老仆给他倒了杯酒:“大人如今的,我是越来越不懂了。”

    此时林渊正吩咐罗本:“此次派你去,是叫你看好立户之事,什么世仆家仆,都是我的百姓。”

    罗本应诺:“当今所言甚是,君之下,不应有胁民为奴者。”

    林渊脸上带笑:“尽托先生了。”

    罗本拱手俯身:“臣自当竭尽所能。”

    “去吧。”林渊看着罗本离开。

    罗本听着府衙外的哭声。

    仆从们哭天喊地,不想当百姓。

    “我爹我娘,我爷爷奶奶都是仆从。”男子痛哭流涕,“我不想当百姓!”

    当百姓要纳税,当奴仆却是主家包吃包住,不必担心生计,也不用考虑未来,生了孩子主家养,他们只会老老实实干活就行了。

    可当了百姓,做什么都要他们自己决定。

    还要纳税。

    当什么百姓?

    没有好处的事,为什么要去做?

    “是啊!我也是,我一家都是仆从!”有人大喊,“求求大人了!”

    罗本听得抬起头来,讥讽着吩咐道:“既如此,便拖出去,施以宫刑,送入皇宫为奴吧。”

    外面的人听见了,连忙大喊:“大人!我母只有我一子!大人!”

    罗本看着门外不停磕头痛哭的人,便道:“为奴为婢,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天下为父母者,都希望子女成长健康,靠双手双足挣取果腹之粮,尔等为人子女,不思上进,自甘为奴,可笑可叹。”

    “今日便给尔等指一条明路,天下之民,皆为陛下之民,天下之奴,也只为陛下之奴,若想为奴者,进宫便是,还有上升之道,不定能光宗耀祖,成为名留青史太监也未可知?”

    下面的人不敢再哭了。

    他们缩着脑袋,唯恐被抓出去送进皇宫。

    又不是活不下去,何苦割了子|孙根呢?

    人为男子,失了那一物,便与废人无异。

    “可还有谁想再为奴仆的?”罗本朗声问道。

    门外再无一人开口。

    半月内,大都再无一奴。

    奴仆们拿得主家所欠之资,另寻生计,倒也不如他们想的那么艰难。

    有自家遮风挡雨的屋子,只要愿意干活就能拿到工钱,日子慢慢过去,倒也不觉得当百姓有什么不好。

    儿在巷间玩耍,手里拿着草蟋,迈着短腿跑进自家院子,看着爹劈柴。

    “爹,怎么要劈这么多柴?”儿蹲在一旁。

    汉子笑道:“今日多烧些水,咱们都洗热水澡,昨日找你二叔了浴桶,今日就好了。”

    儿兴奋的跳起来:“我也洗吗?”

    汉子放下斧头,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当然。”

    儿嘿嘿笑道:“还是搬出来好,搬出来了,咱们就能洗热水澡了。”

    以前当奴仆的时候,哪里有热水澡洗,要是能一盆热水,敷衍擦身,都算是好运了。

    汉子笑了笑,他跟别人不同,当有人让他们离开主家时,他不像别人一般哭求,他是自己带着妻儿出去的。

    他不想他的儿子同他一般,一生都为人奴仆,生生世世为奴,子子孙孙为奴,永无出头之日。

    他要努力干活,送儿子读书,让儿子不必像他一样,让儿子的儿子,也不必像他一样。

    “去找你娘吧,看她今日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汉子拍了拍儿子的屁股。

    儿蹦起来,跑去屋内找母亲。

    “娘!”儿双手放在灶边,“今日吃什么?”

    女子:“今日吃红薯饭,好不好?”

    儿连连点头:“好!吃红薯饭!”

    女子又:“再配些菜,好不好?”

    儿笑得甜蜜:“好!娘做的都好吃。”

    女子俯身扯了扯儿子的脸蛋:“看这是谁的嘴抹了蜜?”

    儿笑起来,扑到女子的怀里。

    饭桌上,一家人都吃着红薯饭,就着野菜吃,也颇有滋味,女子对丈夫:“听女子也能做工呢,要是我能做工,咱们就能早些存出钱,送大妞去读书识字。”

    大妞就是他们的儿子,生得太早,怕养不活,便取了大妞这个乳名。

    丈夫:“你别去,我准备去从军,从军的月饷比你我做工挣得多,能早些存出钱来。”

    女子的筷子顿住:“从军?”

    丈夫摸了摸埋头苦吃的儿的头:“别怕,军营每隔一月便能回家探亲,就算开战,也只剩下濠州和安丰,我不一定会去,就是去了,也不会输,你夫身体强健,心有牵挂,必然活着回来。”

    女子害怕了:“仗,刀剑无眼,你要是回不来,我和大妞就是孤儿寡母,谁都能欺负到我们头上,我是妇道人家,到时候我又能如何?”

    丈夫握住妻子的手:“我听人了,军营里待遇很好,退伍了有钱拿,朝廷还给安排活干,伤了残了还能再拿一笔钱,若是死在战场上,我就是烈士,你和大妞就是烈士家属。”

    “烈士家属,每月你们都能拿到一笔钱。”

    “还会受朝廷照顾。”

    女子流下泪来:“你非得要去吗?”

    丈夫点头:“我意已决。”

    女子伸手抹泪:“我去给你收拾东西,我在家会好好照顾大妞,侍奉公婆,你在外头也要自己珍重,别让我成了寡妇,让大妞没了父亲。”

    丈夫:“我此生能得我妻,是天幸。”

    女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再吃不下东西,躲到屋里去了。

    只有儿抬起头来:“爹,你要去当兵?”

    丈夫朝儿笑:“大妞喜不喜欢?”

    儿不知战争的残酷,只知道当兵威风:“爹,你以后会当将军吗?”

    丈夫:“爹会努力的。”

    儿高兴道:“那我就是将军的儿子了!”

    ——

    林渊看着罗本写好的折子,看完之后走到罗本面前:“卿可愿为大夫?”

    罗本抬头,他三跪九叩。

    “愿为陛下尽忠,此生不改。”

    这个大夫是林渊新任的职位。

    宋朝时的大夫为正三品,以宣奉、正奉大夫为首。

    而罗本的大夫,则是御史大夫,从二品,有问政,谏政之责。

    林渊将行完礼的罗本搀扶起来,微笑道:“卿不负我,我必不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