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先生
狗妈妈死了, 姜七七只闷了一晚上, 睡一觉起来就恢复了。两只狗却不能,早上起来,它们两结伴呜呜叫着这里嗅嗅, 那里闻闻,满院子找妈妈。
找不到妈妈, 两只狗抑郁, 吃得也少了。
姜七七原本想着他们吃什么,给点剩下的就好了。但一看到它们找妈妈的身影, 就总会心软, 便在它们的吃食上花了点心思。
试着给它们喂熬烂的蔬菜粥,见吃得稍微多了些, 连着熬了几顿。后面又担心整日给它们吃粥不好,还会特意做些面食, 面饼揉碎了,放到肉汤里泡一泡给它们吃。
这么细心照顾了几日, 狗们情绪也好转了,不再满院子找妈妈,出太阳的午后,会在院子里好奇的到处看, 看完就依偎在墙角晒太阳。
这天也是个好天气, 姜七七午睡后起来,到院子里,就见两只狗睡在院子里, 白狗睡姿很放松,四脚朝天睡,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黑狗则是蜷缩着,把头埋进尾巴里,也睡得很香。
这毫无防备的睡姿,表明它们开始熟悉这个地方,觉得安全了。
她经过两只狗的身边,白狗毫无察觉,仍睡得很香。黑狗则是受惊地站起来,见是她之后,把前脚伸得长长的,身子一拱,伸了个懒腰。
姜七七瞧着可爱,蹲下身子揉了一把才出门。
没想到,黑狗竟不睡了,忙跟在她身后。
姜七七停下脚步,“你要跟着我出去吗?”
黑狗跑过来用爪子扒拉她的鞋面,姜七七心抬脚,继续往外走,它也就颠颠的跟上。
狗通人性,她照顾它们的这几日,狗狗们对她也亲近了许多。
姜七七出去是要给黄捉蚯蚓的,她也没走远,就在家门口,便让它跟着了。
她走路没将就它,用往常的速度走路。这对黑狗来太快了,它迈着短腿,努力跟在她身后,因为脚步不稳,时不时会跌倒,没一会儿,它身上沾了土,弄得脏脏的。
姜七七没管它,由着它跟在后边玩,自去挖开土捉蚯蚓。
挖了一碗,她直起腰放松着,算过会儿就回去了。
这时田埂那边来了两个人,一老一少,年纪大的那个六七十的年纪,清瘦银发,的那个二十二三的模样,头发高束,也是一般的身形,老少两个都瘦。
姜七七不认得这两人,但直觉他们是来家中的,便开始往回走。
那青年先发现她,转头在老者耳边着什么。
老者也往姜七七这边看来,姜七七摸不清他们是什么人,便没先开口话。
青年扬声问道,“姑娘,请问这是陆闻人家吗?”
不怪那青年喊她姑娘,因为妇人发髻要复杂些,姜七七想着自己也不走多远,就偷懒梳的姑娘的头型。
姜七七道,“是啊。”
这怕是来找陆闻人的,姜七七想着回到院门前等着二人靠近。
那青年还背着个书箱,又要搀扶身边的老人,所以二人行走得很慢,姜七七抖掉鞋上的泥,他们才来到近前。
青年额上布满汗水,两人的衣服上都沾了灰尘,风尘仆仆的感觉。
那青年看了她一眼,脸一红,抱拳问道,“这位是闻弟的妹妹?”
老者也在看她。
那青年完,又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可没听闻人家里还有妹妹啊?”
他又一想,谁家没几个亲戚啊?可能就是闻人的亲戚。
知道这个青年是误会了,姜七七解释道,“我是他妻子,请问两位是找他吗?”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又慌忙隐藏下去,神色如常地道,“原来是弟妹,失礼了。”
姜七七不在意地摇摇头,“没事。”
青年又道,“我们是来找闻弟的。”
两人话的时候,老者一直默不做声地量着姜七七身后的房子,还伸手抚了抚能看出补过的痕迹的院墙,神色有些哀伤。
那么意气风发的孩子,最后竟回到这里,住在补得奇奇怪怪的房子里吗?
姜七七看他一眼,见这二人不似什么坏人,便请进了屋。
进屋就见到白狗扒拉着睡房的门,似乎想要进去,里面静悄悄的没人话,想来是那书生又在做注解了。
她将两人引到堂屋坐下,“相公在屋里,还请二位稍等片刻,我去叫他来。”
老者叫住她,“等等。”
姜七七站住,“您有什么要的吗?”
老者道,“他近来还好?”
姜七七点头,“还好。”
能吃能喝能睡的,是还好。
老者又问,“你他在屋里,他是不是时常把自己关起来在屋里待着啊?”
姜七七回想了下,“没有啊。最近天冷,他才躲在屋里看书写字的。”
“好,你去。”
姜七七出去后,老者起身,四处看着,“屋里还算整洁,这妻子看来是个贤惠的。”
青年捏着酸疼的胳膊道,“爷爷,你也不要太担心了,闻弟心志坚定,断断不是受了这点挫折就一蹶不振的人。你还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我们几个偷偷跑出去喝酒,他从没喝过酒,第一次喝的时候,醉倒了。后面就自己苦练酒技,把兄弟几个全喝倒才算的事?那次你还罚我们抄书来着。”
那书箱不轻,背了一路,压得他肩膀疼。
老者摇摇头,“不一样。他性子好强,去了京城恐也如此。在这乡野之地,他是独一份的好。但京城人才云集,他失了颜色,我担心他,心态失衡,承受不住击啊。”
青年揉完肩膀,开始捶腿,嘴里跟老者着话,“爷爷,刚才你也看到了,闻弟断了腿......”
老者训道,“一会儿见了他,不准再这等话,你这不是戳他伤疤吗?”
青年被训也没不高兴,仍旧道,“我知道。他那样了,但还是这么快就娶上媳妇了,这媳妇模样还不差,这院子收拾得也好,他应该是没事的。”
老者看了会儿房子,重新坐下,叹了声气,“希望如此罢。”
姜七七推开门,白狗就滚进去了。
坐在炕上陆闻人听到声音,转头过来,“把它抱出去。”
姜七七提着狗的后颈,放到门外,对陆闻人道,“家里来客人了。”
陆闻人笔没停,只问,“什么客人?”
“不知道,一老一少,是找你的。”
陆闻人听了,搁了笔忙问,“人在哪儿?”
“我让他们先去堂屋等着了。书生,是你认识的人吗?”
“是教我的先生。”陆闻人穿衣从炕上下来,看了眼她,“把头发重新梳梳。”
“好。”姜七七拆了头发重新梳了个妇人发髻。
他看重的先生,她自然是不能顶着奇怪的发型去见的。
陆闻人等了等她,两人一道去的堂屋。
她推着他进去。
老者一见他,站起来,“子书。”
子书是陆闻人的字。
陆闻人想起身问好,“先生。”
“不必多礼。”老者疾行几步,往下压压他的肩膀,“你还好?”
“好的。”陆闻人看着老者,柔声问,“先生身体可好?”
“好。”老者目光粗粗略过他的腿,没问他京城里的事,而是歉然道,“我老了,整日待在家里,外边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的事,还是荣轩游学归来,我才知道。”
青年,就是段荣轩接着道,“爷爷一听,当天就要来看你,没想恰逢下雨,路上泥泞,不好走路,我拦着他不让来,一直道今日天气稍好些才来的。”
陆闻人惭愧道,“学生不才,劳先生牵挂了。这一路先生受累了。”
先生和荣轩都穿了干净的衣裳,但鞋面上全是灰尘。陆闻人知道先生家中不富裕,出门都是坐牛车,可能还走了一截,这段路对先生来,很不易。
“你啊,这些客套话做什么?”
几人正着,姜七七端了水壶过来,给段老先生二人各倒了一杯水,“天气干,喝点水,润润嗓子。”
“多谢。”段荣轩把水先给了爷爷。
他们早上就出发了,路上就吃了点家里带的干粮,确实口渴得紧。
段老先生克制着一口一口喝着,段荣轩却是直接一口饮尽,又自己添了一杯,才算解了渴。
陆闻人等老先生喝完一杯水,才给他介绍道,“先生,这位是我内人。七七,这位是段老先生,我在先生门下求学,先生对我视如己出,多有照顾。这位是段兄,与我情同手足。”
老先生抬眼看看姜七七,“闻人性情好,有才气,虽有一时不便,但心性一等一的好,他配得上你的,好好待他,好好过日子。”
姜七七点头,“我知道的。”
这还是第一个两人般不般配的问题的人。得很中肯,没有向着陆闻人,也没有瞧不起她。
只简单一番话,姜七七就知道这老先生是值得尊敬的。
段老先生的目光再回到他身上,点头道,“是个好的。
陆闻人便浅笑起来,然后抱歉道,“大喜之日本该请先生过来的,但那时匆忙,竟忘了先生。原本想等腿伤好些,再带着妻子去见先生,没想先生先来了。”
段老先生不甚在意道,“不碍事不碍事。”
他没就此一蹶不振,自暴自弃就是好的。
罢,他看向身侧的青年,“荣轩,把你带来的书给子书看看。”
陆闻人眼前一亮,先生的藏书都是最好的。他以前也向先生讨过,先生没答应,如今竟一次带来这么多。
段荣轩去拿书的时候,他微微侧过身,轻声对身后的姜七七道,“我在这陪着先生,你去做点吃的罢。”
“好。”姜七七轻手轻脚的退下。
几个男人围着段荣轩带来旧书聊起来。
没一会儿,她带了一坛酒,和几个杯子上来,“家里也没备茶,你陪老先生喝几杯。”
“好。”陆闻人接过。
两人手指交错的时候,她使力摁了摁他的手,意思是少喝点。
陆闻人看她一眼没话。
姜七七道,“你们先喝着,我去做一叠下酒菜来。”
段荣轩连连推辞,“不用了,弟妹不用忙,我们饮酒便好。”
姜七七去了,很快端来一叠炸虾米,放到桌上,又下去。
陆闻人招呼着他们二人。
他们二人从县城坐牛车到镇上,然后从镇上走到村里的,段荣轩年轻,但背着一个书箱的书,又走了那么远,也累得够呛。
老先生更是乏累得很,喝了点酒倒是很快提神了。
他喝了几口,就感觉脚上一重,低头一看,一只白狗不知什么时候跑进来,靠在他的脚面上挠痒。
段老先生神情柔和地看向陆闻人,“这是你养的狗?”
“是内人从外边抱养的。”
老先生捋着胡须,点点头,“嗯,家里养着狗很好,瞧着有人气得多。”
“是。”
几人聊着各自的近况,主要是段荣轩讲自己这次游学的所见所闻,另外两个人听着,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姜七七做好饭,直接端上了桌子,一道炖猪蹄,一道清炒白菜,一道炒土豆丝,一道蒸腊肉。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道红烧猪蹄,棕红色的色泽,浓郁的香味,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陆闻人先给段老先生夹了一筷子,“先生,您尝尝。”
他没什么先生到访,粗茶淡饭,招待不周的客套话。因为他了解先生,他不是会在意这些细节的人。
况且,这饭菜都是她花费了心力做的,可不算粗茶淡饭。
段老先生夹起一筷子,“很香。”
陆闻人露出点笑模样,比自己受夸奖还高兴。
段荣轩还没动筷子,自然是看到他的表情了,当下惊讶得嘴巴都张大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陆闻人吗?这家伙每次听到据别人的夸奖,都淡定得不像是夸自己的一样,今天因为爷爷表扬一句菜很香,就乐得跟什么似的。
红烧猪蹄入口,软软的,糯糯的,入口即化,段老先生脸上再次露出满意的神色,“很不错。”
他年纪大了,牙也渐渐不好使,一些硬的食物,他嚼起来有些费劲,所以很少吃有骨头的食物。
方才看到端上来的猪脚,还想着一定要使劲嚼动,不能让闻人的媳妇难堪。
没想到味道竟比自己想象的好很多。
段荣轩见了,也夹了一筷子,浓香软糯,肥而不腻,味道太好了。
他比爷爷要夸张些,直接道,“很好吃啊。”
姜七七浅笑着没话。
陆闻人道,“好吃就多吃点。”
段荣轩往嘴里扒了好大一口饭,含糊不清地道,“我知道。”
陆闻人读书时入了段老先生的眼,休学的时候,老先生时常让段荣轩带他回家吃饭。
师娘的手艺简直不敢恭维,盐就没放合适过,不是咸得要命就是寡而无味。
段荣轩能活泼乱跳长那么大,他都觉得是运气。
吃过饭,陆闻人仍陪着他们话。
姜七七把易诚留下的被子铺到有火炕那间房,又烧上火,清扫干净之后,请他们住了进去。
段荣轩扶着爷爷坐到床上,自己去来洗漱水,本来闻弟媳妇要帮忙,他好手好脚的,哪里好意思要人家帮忙,便拒绝了。
过会儿他来水,就见自家爷爷一脸惊诧地站在炕边。
他忙走过去问,“爷爷,怎么了?”
老人摸了摸炕边,不可思议地道,“荣轩,这床,这床怎么是热的?”
段荣轩一愣,“热的?”
爷爷莫不是老糊涂了?自己把床坐热了,却忘记了,以为这床是自己发热的?
段荣轩心里升起一股伤感,看来回去后,得给爷爷找个大夫好好看看才成。
看他这副傻了的模样,便知道这臭子没想什么好的。
老者气呼呼地道,“臭子,我还没老糊涂,清醒得很,你来摸-摸看,这床就是热乎的。”
段荣轩本着哄爷爷的想法,伸手碰了碰,然后眉头蹙起,“这,真是热的。”
老先生敲了下自己这个傻孙子的脑袋,“自然是热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段荣轩挠着头,“这,这怎么是热的呢?”
爷孙两个都是好奇心旺盛的人,当下脸也不洗了,掀开被子看下面。
很快他们便发现炕下边有一个的灶口,里面还有火,想来就是火烧得炕热乎乎的。
段老先生疑惑道,“这是怎么做的啊?”
“我也不知道。”段荣轩答了,就往外走,“我去问问闻弟,回去给爷爷砌一个。”
老先生拉住他,“明天再去问,人家夫妻现在都睡了,你去扰人家做什么?”
“哦。”段荣轩点点头,给爷爷端来洗漱水,试了试水温,不是凉的,便道,“来,爷爷,你先洗洗脸,马上就要放凉了。”
“欸。”
段荣轩坐到床上,到处感受了下,“爷爷,整个炕上都是暖和的。睡在上面就不用担心被冻醒了。”
老先生回头看看点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出来这个办法的。”
“爷爷,我明天问了是怎么做的,回去就给您做一个,您睡在上面,就不怕冷了。您脚不是风湿吗?这个是热的,兴许对您的风湿有好处。”段荣轩越想越可行。
老先生道,“好。若是他为难,不许强要。”
段荣轩道,“我知道了。”
这边,陆闻人夫妻也在洗漱。
陆闻人先洗完,来到桌边摆弄着那些书。
姜七七问,“都是些什么书啊?还大老远地背来送你。”
陆闻人像摸着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抚着那些书,“都是好书,先生的珍藏。”
姜七七问,“真都送你了?”
陆闻人笑,“嗯,是送给我们的新婚礼物,先生我娶了个好妻子。”
姜七七道,“先生眼光好,那你觉得呢?”
“什么?”陆闻人装听不懂。
“你觉得你娶得好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
陆闻人听出她在逗他,便不话了。
过了会儿,姜七七突然道,“老先生是个好人。”
陆闻人点点头,“嗯。今天你辛苦了,做了那么一桌菜,累坏了。”
又是做饭又是铺床的,先生和荣轩兄来了之后,她一刻没歇息,一直忙到现在。
虽平日她做事偶尔有出格的时候,但她待人接客从没出过错。他看重的,她也看重,这让他觉得很好。
姜七七道,“没事。”
过了会儿,她又想,现在没事,以后陆闻人是不是就会习以为常,理所当然地让她去厨房里忙活?
这么一想,她去倒了洗脚水,甩着手臂进来了。
陆闻人见了,果然问道,“怎么了?手疼?”
姜七七点点头,“嗯,肩膀有点疼,你帮着我按按?”
陆闻人沉默了会儿,把书整理好了,上炕来,问,“哪里疼?”
“就是肩膀连着手臂这块。”
“起来,我帮你按按。”
姜七七坐起来,给他指了位置。
陆闻人便用心按着。
按完,他问,“好些了吗?”
他按得毫无技巧,按完也没多大改善,但姜七七扭了扭肩膀,像模像样的感受了会儿,点点头,“好多了。”
陆闻人道,“明日,先生和段兄应该就回去了。”
姜七七道,“你要是愿意,可以多留几天啊,我没关系的。”
她能感觉到,段老先生二人的到来,让陆闻人轻松了很多。
陆闻人道,“先生不会愿意的。”
先生最不愿意给人添麻烦,若不是今天太晚了回不去,他肯定要回的。
“这样啊。”
“我跟你商量个事。”
“。”
“火炕的构建图,给荣轩兄一张。先生体弱,建一个冬天就会好过些。”
“图纸在你那,你给就是,不用问我。”
“你的想法,还是要问过你的。还有一件事......”
姜七七道,“你要商量事,就一次完啊。”
陆闻人道,“明天先生走,拿十两银子。”
姜七七没不给,而是问道,“为什么?”
末世经历,让她总不愿意往外拿东西,但他如果有正当理由,她是会给的。
陆闻人了自己的想法,“十两正好够荣轩哥给老先生买件冬衣,再请人建造一个火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