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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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将老太太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完没大碍,许如这才放下心来。张嫂回家拿了换洗的衣物,许如陪老太太在医院待了一整夜,怕老太太醒了没人照顾,她一晚上没怎么睡踏实。第二天早,张嫂看她黑眼圈怪重的,劝她跟校领导请假,许如揉揉发痛的太阳穴,还是坚持去了学校。

    她下午有课,上午就在办公室备课。

    十点多钟的时候她下楼盯着十班上操,刘欣欣悄悄溜过来找她。

    “许如,跟你反映个事。”

    许如见她表情严肃,马上问她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晚你们班一个男生三更半夜不睡在走廊里抽烟,被我们班的学生发现了,吵了起来,影响比较差,好几个宿舍舍长跟我反映他们昨晚没休息好。”

    “谁啊?我叫他出来。”

    刘欣欣:“邢恺,就是那个大高个。”

    许如心里叹了口气,从最后一排抓了邢恺过来。刘欣欣已经回了四班上操的地方,许如往那边看了一眼,问他:“昨晚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么晚不休息,四班班主任都找过来了。”

    邢恺耸耸肩,“就抽烟了呀,谁知道他们成绩好的怎么个想法,非要制止我。”

    “你抽烟是对的吗?”

    “对不对他们都管不着吧。”

    许如伸出手,“烟呢?”

    邢恺哼笑一声,“不在身上啊许老师,在宿舍,要不你跟我去拿?”

    邢恺没想到许如真的会跟他回宿舍拿烟,他站在宿舍楼门口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许如跟宿管大爷招呼。

    大爷开了门,大概是看许如身材纤细怕她被学生欺负,也跟着二人一块去了四楼。邢恺进宿舍以后在柜子里拿出两包烟给许如。

    “还有吗?”

    “没了。”

    “被子底下呢?”

    邢恺老大不情愿地走过去,又拿出半包,“这回真没了。”

    大爷看没什么事,溜溜达达地走了。

    许如拿着烟出去,邢恺跟在后面忽然问:“许老师,你不问我为什么那么晚不睡吗?”

    “反正不会是偷偷学习。”许如头都没回。

    邢恺笑了声,“因为在想你啊。”

    许如的脚步顿在原地,他语气有些玩味,也有点暧昧。她有回听到班里的男生偷偷议论自己,话都很直白,心思昭然若揭,她一直觉得那是青春期男生对任何女性都会有的心思,没兴趣了也就不了了之,不必戳破。她从来没想过会有学生当着她的面出来。

    “怎么了?”高大的男生来到她跟前。

    许如抬起头,吐出口气:“刚刚那句话我就当你没过,你年纪也不了,出口的话要负责任,我是你的老师,你应该尊重老师。”

    邢恺蓦地笑了,“许老师还是单身吧,可我记得两年多以前,我在人民医院妇产科见过你啊,孩子生了没有?”

    许如满脸地难以置信,她的确去过,那时她跟聂昌已经离婚,她却被检查出怀孕,后来那个孩子没能留下来,她只去过两次医院,就恰巧被他看见了?

    许如让自己冷静下来,轻道,“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她抬脚飞快下了楼,临走前又丢下一句话。

    下午给十班上课,许如眼睛一秒都没有分给邢恺在的方向。

    往黑板上写题目的时候,许如在想,十班上一位班主任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辞职的。明明她上学那会,班上的男生话没这么龌龊,邢恺为什么能讲出那样的话,丝毫不怕她,难道是她平时太温和了?

    她回身,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有几个交头接耳的男生瞬间老实下来,埋头在高高的书本后。

    “都抬头看黑板,桌上有答案吗?”

    刚刚那几个男生瞬间坐直了身体,视线落在她的板书上。许如写英文是真的漂亮,能够跟字帖媲美也不为过,她刚来的时候,班里的男生女生因为这个对她很有好感,许如又年轻漂亮,跟他们有更多共同语言,有时候被她上课点名表扬夸奖,都会开心半天。

    许如扪心自问,她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他们也是掏心掏肺,不会过分偏袒或苛责,邢恺的表现很令她寒心。

    周泽捅了捅身边的邢恺,“你觉不觉得今天许老师脾气不太好?”

    “不觉得。”

    周泽看他一眼,想到什么便嘶了一声,“是不是你惹许老师生气了?”

    邢恺没再话,他自己也意识到今天对许如的话太冲动了。想起许如上午跟他讲的最后一句话,他心里又不由略略烦躁起来。许如要他主动去跟四班那几个宿舍的舍长道歉,还不如让他们把他揍一顿强。

    “晚上六点半全校师生开会,一会你们吃完晚饭早点回教室,别迟到了。”快下课的时候,许如开口叮嘱了一句。

    下课以后,他本来想对许如解释点什么,却见她抱着课本脚步飞快地离开了,以往她习惯留下来找个别同学谈谈心的。而且她今天上课穿了件好看的呢子大衣,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二中供暖不错,她以往在教室只穿毛衣的。

    许如晚饭跟刘欣欣约在第二食堂。刘欣欣姗姗来迟,在她旁边坐下以后随意道,“听这次大会,温故楼的投资商也会来啊。”

    “投资商?你东陵集团?”许如完自己先愣了一下,邵郁承那天的要来二中是不是就是为的这事?

    “是啊,听还是集团的主心骨过来,好像年纪也不大,据年轻有为。”

    听了这些,许如心里更加确定了。

    果然如她所料,在教导主任讲完每周的“我讲两句”之后,他:“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东陵集团的邵总,他同时也是二中毕业的才子,现在出人头地,回报母校。下面就请邵总讲几句话。”

    广播里传来年轻男人清嗓的声音,许如心跟着稍稍一提。

    “各位校领导、老师、学弟学妹,你们好。”

    第一面太过尴尬,许如这回才顾得上仔仔细细听他的每一个字,他嗓音低沉,尾音在耳边缭绕不散,是姑娘喜欢的类型。教室里有不的议论声,女孩子们开心激动的情绪仿佛让空气都有了热度,许如在教室后咳嗽一声,气氛才慢慢降下来。

    邵郁承声音里浸着淡淡的笑意,“高中是获取知识的关键时期,一寸光阴一寸金,不耽误大家太多时间,欢迎大家未来到东陵工作。你们都很聪明,前途无量,听我讲这些的功夫应该解出几道数学题了吧?”

    学生们笑起来,还真有人声了句,是做了两道选择题。

    许如循声看过去,正回过头的男孩子冲她吐了吐舌,她忽然觉得这群孩子还是很可爱的。

    邵郁承没再多什么,又被教导主任接过话茬。许如走在教室过道,低头看到好几个学生在听广播会议的同时飞快算着题。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旧日时光。

    开会结束,许如忽然接到赵宪平电话,让她去一趟校长室。赵宪平是二中校长,同时也是她的舅舅。她心里诧异缘由,还是很快过去。

    开门的时候,她没想到邵郁承也在。他穿了一身深色西装,双腿叠着、坐在沙发上,听到门边响动,他的目光穿过面前热茶泛起的白雾、笔直地落在她身上,许如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她往里看去,喊了声:“校长,我过来了。”有外人在,她没喊更为亲昵的称呼。

    赵宪平点了点头,对许如介绍:“许如,这是东陵集团的邵总,你们是校友,我们一会一起吃个饭,要你同行,不介意吧?”

    许如一愣,也只能不介意。

    邵郁承忽然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似故意为二人腾出空间似的,他出门以后,许如赶紧问了问:“舅舅,怎么叫我过来?”

    赵宪平沉吟了一下,“我本来也不想叫你,是邵忽然‘听许如老师在二中教书’,我才问他是不是认识你,你们果真认识?”

    许如也不知道该怎么,她抿了抿唇,到底没把他的身世抖落出来,“前几天见过,我们也不太熟。”

    赵宪平没有多想,今天见到自己曾带过的学生回来,心情有些激动,也回忆起一些往事,“邵之前在二中念书,成绩一直是拔尖的,高中男孩子都皮,他那时候也是,好像还谈了个女朋友,也是他们班级的,那时候他的班主任担心他学习受影响,找了他跟那个女孩子谈话,后来俩人就分开了。听那个女孩子高考成绩还是受到影响,有点可惜。刚刚我们聊起来,他似乎也有点遗憾。”

    许如对此没什么,她想到了自己。她高三的时候,也有过一段感情,那是在认识聂昌之前了。

    邵郁承回来之后,赵宪平领他去了学校会客餐厅。路上,邵郁承刻意落后一步跟许如并肩走,低声:“叫你过来没别的意思,许姐不要有太大压力。那天在聂家走得匆忙,忘记跟许姐道歉。”

    许如下意识问:“什么道歉?”

    “那天在洗手间……”他看到身边的女人耳尖迅速红了一下,接着道,“多有冒犯,我不知道里面会有人。”

    许如没想到他还会提起这件事,摇摇头没事。许如心里很奇怪,明明那天他对着老太太的话很过分,可就是对他反感不起来。也许是因为他是聂昌的弟弟。

    这顿饭没有吃多久,因为邵郁承忽然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告别,是公司有事,赵宪平要亲自送他,他婉拒了,毕竟是曾经的师长。

    许如跟赵宪平聊了几句就往教室走,不知道那群孩子没人盯着,自习上得怎么样。结果她在路上遇见了还没走出校园的邵郁承,他背对着她,手里拿着电话扣在耳边,她无意窥探别人的私事,绕过他的时候听到一句:“……嗯,我在公司加完班,给爱因斯坦买点吃的再回去。”

    许如脚步一顿。

    邵郁承认出了她,挂掉电话以后追了上去。

    “许姐。”

    许如回身看他。

    邵郁承垂眸,视线落在她脸上,“学校的西门在什么地方,我的车刚刚从东门走,被拦下来了,只能从西门出去。”

    前几年,二中西门门口出了几起车祸,所以找人看了风水,后来把原来西门的位置换到了更偏僻的地方,他这么多年不来,不知道也很正常。

    许如往一个方向指了指,“走路的话穿过那个回廊就到了,你开车要绕一段路,从这里往南开,第二个路口右转直走就是。”

    他道谢,抬脚要坐进车子里,许如对着他的背影:“冒昧问一句,‘爱因斯坦’是……?”

    邵郁承回头笑了笑,“是我养的阿拉斯加。”

    许如整个人一顿。

    他没看出许如表情不对,公司的事有些棘手,他坐进车里将车子开了出去。

    六年多前,还在念高三的许如喜欢过一个人,他养了一只阿拉斯加,名字也叫爱因斯坦。

    又不免想起昔日好友周杉对她那段感情的评价:“隔着网络,你连对方是人是狗都不知道,竟然也能喜欢?你怎么知道对面是英俊帅气的鲜肉,而不是猥琐的抠脚大汉?”

    是啊,她当年不仅早恋,还是网恋。或许是那段日子父母吵着离婚,她亟需从别人那里寻求一些温暖吧,就对一个完全不认识、不知道姓名样貌的人轻易地交付感情,现在想想,确实很荒唐。

    还好及时迷途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