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睡前, 许如一直在想邵郁承那句给她时间考虑是什么意思, 是要几天不联系她,让她好好冷静吗?想到邵郁承这人的脾气,她心里很快又把这个想法否决了。
果然, 第二天邵郁承还是过来跟她一块吃午饭。
吃饭途中, 他没问任何有关二人要不要分开的问题,仿佛昨天的谈话是她记忆错乱,根本没有发生过。
他只字不提,许如在他面前也暂时放下这桩心事,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碰到了对门新搬来的人,是个年轻女人,她穿着一身运动装, 看样子是要出门跑步,见到许如友好地点了点头。
邵郁承有些沉默,总要有人挑起话题,许如便起这事, 末了问道, “承哥,你现在还有跑的习惯吗?”
拿纸巾擦了擦嘴角, 邵郁承:“看情况,如果前一天休息够早,第二天就一定会跑,不过就算不跑,也会带爱因斯坦到处走走。”
想起爱因斯坦, 许如笑了一下,“它看起来很黏你。”
“从它出生养到现在,有感情了。”邵郁承完这话,忽然一阵沉默,他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许如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猜测他是想到了自己跟邵家的关系。
不想他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许如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故意:“见我第一面就跟我抢,给你吃好了吧?”
邵郁承看着她,眼底微荡,她知不知道她自己对他的在意,从话里、脸上、眼睛里,已经根本藏不住了。如果看着他的时候有着这样眼神的许如,会离开他,那他不知道这世上还可以相信什么。
在跟邵郁承清自己的决定前,许如去了一趟聂家。
知道一些真相以后,重回这里,心情便有些不同。老太太依旧对她很和善,只是她搬出去以后,这种和善就不再如同亲情,是主对客该有的教养跟礼数。
许如对老太太的感情没有多大变化,当年的事,她也被蒙在鼓里,只是一味相信自己丈夫的为人。此刻面对她,许如少了丝被看破跟邵郁承之间关系的提心吊胆,是聂家欠了邵母跟邵郁承。
老太太照例问起她的工作,许如:“学生们最近刻苦听话,就连之前调皮爱玩闹的几个也静下心来了,可能都意识到自己要念高三,心里多少都有压力。毕竟对现在的他们来,高考几乎是唯一的出路。”
“听话就好,我还担心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会爱玩,不好管,”老太太笑了笑,“你别看聂昌性子那么温和,他念高中的时候也到处惹事,我那几年是学校的常客,动不动就被他班主任叫过去,他又跟人架了,又逃课出去球了,又勾的哪个姑娘为他又哭又闹……”
许如忍俊不禁,老太太却忽然停了下来。
许如看到她满脸伤怀,今天算出口的事就在嘴边转了无数圈,怎么都绕不出去。
饭吃完,许如去厨房洗碗。
口袋里手机在震,她手在旁边挂着的毛巾上蹭了蹭,接了电话。
“不在家?”
听到邵郁承的声音,许如心里那点沉郁一点点消散了,她手无意识地去戳池子里的泡泡,应了声:“在外面。”
邵郁承顿了顿,她如果方便,就干脆告诉他在做什么了,但她只“在外面”,他就知道她现在见的人可能会引起他不快。
她跟谁在一起?
林清山?
“事情结束了就早点回来,我来是想告诉你,晚上我有约,晚饭你自己解决。”
许如听得出他话里微微异样的情绪,自己也心不在焉,她没多什么,应了声挂掉电话。
回过头的时候,老太太就在厨房门口。
许如心口一跳,却忽然有了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阿姨。”
老太太此时也没装傻,“新交了男朋友?”
许如呼出一口气,笑了下,“嗯,您也认识的,我们一块吃过饭。”
“哦?是谁这么有福气?”老太太心里已经想到一个人,那天她从窗台看到许如从一辆车上下来,车里有个男人。
许如忽然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阿姨,我跟邵郁承在一起了。”
老太太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淡去,最后脸色铁青,她抽出了自己的手,望着许如的眼里满是失望。她这几年拿许如当自己的亲女儿一样疼爱,可毕竟不是亲生的,才让她胳膊肘往外拐。
许如跟谁在一起,她都没意见。但怎么能是邵郁承?
她想起那天邵郁承过来吃饭,那时候许如的反应就已经不太正常,难道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不清不楚了?张嫂跟她过几次,那时候她还不相信。
她太傻了,许如是不是在知道聂昌有个弟弟那天就想方设法勾上邵郁承了?明知自己年轻漂亮,在学校还穿得花枝招展,她早该知道许如不是像表面那样安分守己的女人。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聂家有了许如这个儿媳是莫大的福气。
想必她早就在计划了吧?是什么时候呢?
想着想着,老太太忽然一惊,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许如才故意掉了跟聂昌的孩子,而根本不是流产?
“为什么?”老太太声音嘶哑,死死盯着许如。
“对不起阿姨,”许如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了对不起,“我爱上了他,我很爱他——”
“不要脸!”老太太忽然扬起了手掌。
老太太身体已经很差,这一巴掌却用尽了力气,巴掌落下来的时候,许如左耳嗡地一声,左脸的疼痛火辣辣地传来,她被这力道掼到了地上。
张嫂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一时愣在原地。
许如疼得很久没出话,老太太却犹不解气,“要哭了吗?装什么可怜你,之前聂昌活着的时候你就爱装可怜,你几句就委屈上了是吗?你妈生你不管你,我看你跟你那个妈一样冷血不要脸!是不是知道聂昌有心脏病以后就每天盘算着勾引别的男人,好在聂昌死了以后找个下家啊?你们学校那么多男学生男老师不够你犯贱是吗?这回逮着聂昌的弟弟下手?他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不要脸还心安理得的女人?他要是知道你当初为嫁进聂家死皮赖脸地跟在周杉后头,有了孩子怕没男人要就故意摔一跤把孩子摔——”
“您够了吗?”许如脸上的掌印红而清晰,跟她此刻通红的眼睛一样。
“够了就该我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扶着轮椅弯下身子,凑近了老太太的脸:“我跟聂昌刚刚结婚时您做的那些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后来您大发善心,为我父亲付了医药费,所以我把您当成尊敬的长辈,虽然不住在一起了,我也算以后好好孝顺您。”
“来之前我还在想,如果我了,您会有什么反应,我怎么都想不到我在您眼中就是这样的货色。我从来没有盼着聂昌死,我还想让他长命百岁,陪我一生,是他先放弃了我,逼我跟他离婚。”
“我买衣服、化妆品的钱是我自己赚来的,买了为什么不能穿不能用,我工作日在学校很少化妆,我也没想过去勾引什么人,但就是有人心思龌龊,就以为别人也龌龊。”
“我跟周杉是好朋友,这点怎么都不会变,您就不用操心了。还有那个孩子,您以为我为什么会摔了一跤,我是因为地板太滑才摔的,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地板上面的水,是您不心碎了茶杯洒出来的。孩子没了以后我担心您会自责,所以我一直没。”
许如眼里的泪流了下来,她飞快拿手背擦去,接着:“聂昌的父亲,我就不再喊他聂叔叔了。他那时候确实背叛了婚姻,但是不是出轨,而是强、奸。是他强、奸了当时已经做了邵太太两年的人,才有了邵郁承!”
老太太难以置信,“你胡!”
许如忽然推着她往书房走,“我是不是胡,对着您丈夫的灵位问一下就一清二楚了。”
“张嫂!”老太太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喊了起来,“我不去,张嫂你快来救我啊!”
张嫂闻声惊醒,快步走过来,推开了许如。
许如笑了一声,“您在害怕吗?怕真相就是我的那样?邵郁承母亲当初没有报警告他强、奸,已经很仁慈了,否则他会在牢狱中心脏病发去世。他是罪人,要不是他,邵郁承母亲不会日夜痛苦,邵郁承也不必面对自己不光彩的身世。”
老太太背对着她,嘴唇发抖,她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许姐,您走吧。”张嫂在老太太肩上拍了拍,抬头道。
“看在您曾经有真心待我、让我误以为那是亲情的份上,临走前我想给您提个醒。一个人,一个家庭的福气,是从嘴上来的,不要得理不饶人,更何况没有理。有时候心里的想法不一定要出来让彼此都难堪,家和万事兴,能忍、会做人的才是好婆婆,不过您没机会了。”话到这份上,许如一刻都不想多留。
她走出区以后,了辆车。
坐进出租车里,有更多的泪水涌出来,许如看着窗外,没再去管。
或许是认清了她在老太太心里的地位,或许是为自己有天竟会为过去的一桩桩事,跟一个本来已经只剩感激的人撕破脸皮。
这下好了,这辈子都不必再见面。
回到家,空荡荡的房间令她更脆弱。拿起手机的时候许如才记起,邵郁承了跟人有约。
但她此时此刻太需要他,她有很多话想,更想听到他的声音。
手比意志更快,等她反应过来,邵郁承的电话已经接通了。
那头很热闹,许如能听到背景音里几个男人喝酒吵嚷的声音,过了几秒,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如同沙漠之中的细流,令她眼眶一瞬间滚出了眼泪。
“到家了?”他问。
“刚回家,”许如轻轻吸了下鼻子,“承哥,我想你,你能不能现在过来?”
问出口以后,许如又隐隐后悔,觉得自己太任性了,他也有自己的朋友、圈子,此时还有可能是应酬,在谈的不定是一桩大生意,她就这么问,真的很不懂事,正要找个借口挂电话,她听见那头略微有些着急了的声音,“都给老子安静!”
他刚刚似乎是把手机拿远了,这会靠回来柔声:“我马上过去,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