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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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一句话,西门吹雪就知道原芙月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但他却半点责怪她的心都没有, 他看着她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滚, 与此同时还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袖不肯松, 只觉得后悔。

    后悔自己没有把话明白。

    “我不会丢下你。”他一边抬手帮她拭泪一边认真道, “别怕。”

    原芙月本来就哭得快不出话了,再听他如此向自己保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泪淌得更凶,整张脸花成一片,看上去狼狈至极。

    她自己都觉得太难看太丢脸,可西门吹雪这个向来洁癖深重的人却没有嫌弃她。

    他也没让她不要再哭了, 只沉默着伸手把她抱到了怀里, 任由她埋在自己胸前发泄个痛快。

    原芙月哭到最后, 脑海里又重新回放起了那些被她刻意尘封回避的往事。

    有儿时从万梅山庄拿到的第一块糕点,有每年生辰时都让她百般惊喜的礼物,还有西门大夫卧病在床之前亲手为她布置的院落。

    那院落里,甚至还有一株原本生在正堂前, 在晋地也极难活下来的别角晚水, 只因她五岁的时候随口夸了一句好看,他便替她移到了她偶尔才会来住上几日的地方,并亲自悉心照看。

    那个时候,原芙月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好的人呢?

    现在她知道了对方其实就是她的父亲。

    她并非生在一个毫不重视她的武林世家,她真正的父亲其实非常爱她, 只是为了她的安全不得不把她交给别人抚养。

    可交给了别人,他也依旧不放心。

    于是他以邻家长辈的身份在太原住下,关心了她整整十三年,将她的口味喜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受尽病痛折磨之际还在安慰她,让她放宽心。

    而在他为她做所有这些事的时候,她一直喊他叔叔。

    原芙月想到这里,就难过得根本无法止住泪水。

    最终她哭累了,在西门吹雪怀中重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她回到了七八岁,刚开始练剑的时候。

    那时她因不想让原随云得意,每日都练得再认真再刻苦不过,以至于右手掌心被木剑剑柄磨得尽是水泡和红痕。

    后来她去万梅山庄看望西门大夫时被对方发现这一点,还得了一顿难得严厉的训斥。

    西门大夫:“刻苦是好事,但你既然选择了要当一名剑客,那就得好好珍惜你的手。”

    当时的原芙月听他得这般严肃,还以为他是真的生气了,毕竟不管怎么,他都是一名大夫。

    但下一刻她就知道了,他不是生气,他只是太心疼她。

    心疼到只训斥了两句就忍不住动手帮她处理起了掌心的伤痕,还特地用上了最珍贵的药。

    把他送的药带回无争山庄的时候,原芙月尚不知道这些药有多珍贵,只当是普通的金疮药。直到后来有一回,她在与家中侍卫互练互比之时不心伤了对方,她把药拿出来,结果那侍卫却惊得差点没敢用,这太贵重了,他受不起。

    原芙月想起西门大夫每次拿药出来给她时那普通又随意的神情,一时疑惑,便带着药去城中的医馆里听了一下。

    这一听她才知道,原来她用得无比随便的金疮药,在江湖上根本可遇不可求。

    她一边感动一边心疼,之后又跑了一趟万梅山庄,想去谢谢她的西门叔叔。

    那时她刚过基础的阶段,正是最沉迷拿着真剑比划演练的时候,每日在家中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剑,已有半年不曾往城东跑。

    所以再见到西门大夫,发现他病得愈来愈重时,只觉得太不真切。

    他可是神医呀,原芙月这样告诉自己,他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除了她自己这么觉得之外,西门大夫也同样如此安慰她。

    他阿月别担心,叔叔不会有事的。

    “叔叔还要看着阿月遍天下,成为江湖第一女剑客呢。”

    原芙月的梦境就断在这里。

    醒过来的时候,她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句万般温柔的话。

    她觉得难过极了,但却没有再哭。

    她眨了眨眼又偏了偏头,发现眼前是青色的纱帐,而她的手里攥着一截白色的衣袖。

    衣袖的主人此刻就坐在床头,目光沉静,俯视着她。

    “醒了?”他轻声问。

    原芙月先是点了点头,再又嗯一声。

    之后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原芙月忽然声:“我刚刚……梦到叔……”

    一时之间,她还真没办法彻底把称呼换过来。好在西门吹雪能够明白。

    “我梦到他跟我,不要担心他的病,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

    “可是他骗了我。”

    西门吹雪看她到最后那句慢慢垂下眼睫的模样,想了想,道:“我不会骗你。”

    我不会骗你,我了不会丢下你,就绝对不会丢下你。

    原芙月已经从自己的身世里缓过劲来了,怎么可能还听不懂他的意思。

    她想阿雪哥哥真是太讨厌啦,他根本是在怂恿她再哭一遍。

    就在她好不容易稳住心情,准备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屋外响起了一阵不轻不重的拍门声。

    “西门,无争山庄的少主,你家月亮的亲哥来了,你要不要出去见一见?”

    是陆凤。

    他并不知道天蒙蒙亮时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原芙月已经醒了,所以一张口就是个调侃意味十足的称呼。

    所幸原芙月和西门吹雪听原随云找了过来,重点都没放在称呼上。

    原芙月想,倘若昨天的驸马宴最后如她公主商议的那样进行下去的话,凭原随云的性格,肯定会万般不服。

    但这是在西夏的地盘上,他面对的更是与灵鹫宫有千丝万缕关系的西夏皇室,因此不管再怎么生气,他都不会当场表现出来。

    他只会认定公主会弃他原随云选胡铁花肯定有问题,不定就出在最先进去与公主交谈的原芙月身上。

    所以他这会儿上门来,原芙月倒不算太惊讶。

    她能想到的,西门吹雪一样能想到。

    西门吹雪道:“他来寻你。”

    “嗯。”她应了一声翻身坐起。

    “你可以不见他。”西门吹雪又道。

    反正不放原随云进门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做。

    但原芙月思忖过后,却还是算出去见一见他。

    她对西门吹雪扯了扯唇角,笑意极淡,道:“没事,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他。”

    西门吹雪和从前一样不干涉她想做的事,道了一声好便先行出去了。

    等在屋外的陆凤:“???”

    大约半刻钟后,原芙月就简单收拾完自己,推门出来了。

    她之前哭得昏天黑地,这会儿眼睛肿得厉害,叫院中的陆凤吓了好一跳。

    “你……你没事吧?”陆凤试探着问。

    “没事呀。”她抿唇,“原随云呢?”

    “在正堂等着呢。”陆凤,“等了好一会儿了。”

    原随云带着随从上门来的时候,陆凤很明确地告诉了他,原芙月昨日喝多了酒,这会儿还没起呢。

    结果原随云立刻表示那他愿意进去等她。

    陆凤:“……”

    陆凤只能,这宅院不是他的,是西门吹雪到了西夏后买下来的,他做不了主。

    岂料话到这份上,原随云也没有走。

    他在门口摆出了再恳切不过的姿态,语气真诚地请求陆凤帮他去问一声。

    “我只是想见我妹妹一面罢了,还望公子成全。”原随云。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看到这样一个温雅俊秀的少年弯腰站在大门口,几乎都会多往这看两眼,或是好奇或是怜爱,仿佛陆凤在对原随云进行什么身心折磨一样。

    陆凤没办法了,只能把人先放进来,再帮其去问西门吹雪。

    进来后,原随云也极有风度地哪也没乱跑,只安安静静地在正堂坐下喝起了茶。

    回忆起他喝茶时的模样,陆凤又一次好奇起来:“我看原公子他还挺好相处的啊,为什么你们俩好像都很不喜欢他?”

    原芙月:“……”挺好相处?

    算了,仔细想想,如果她不是穿成了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亲自见证了原随云演技尚不精湛,心思也尚不缜密的那几年的话,再碰上如今的原随云,大概也会觉得这是一个教养良好又气度无双的君子。

    比起在这种时候跟陆凤解释原随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不如先去见了原随云,看看这戏精又想搞什么再。

    三人穿过回廊来到正堂,因为没有刻意放轻动作,所以人还没进去,就已经先叫原随云听到了动静。

    怎么原随云也当了原芙月十四年的兄长,要从三个人的脚步声里判断出她,还是相当容易的。

    他站起来时,直接面向的便是原芙月。

    “阿月。”他非常温柔地喊她。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原芙月不想同他虚与委蛇。

    可惜从到大,她不想的事,他偏偏一定要想,一定要做。

    所以他下一句就是我好歹是你哥哥,难道没事就不能来寻你了?

    原芙月扫了他一眼,道:“你并不是我哥哥。”

    作者有话要:  没有准时更新真的抱歉!等我面完基回来发随机红包!

    哇终于写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