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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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问诊后, 寝宫内又恢复沉静。

    晋元帝靠在床榻上, 不断轻咳, 他即便心中怒着知渊让自己提心吊胆,却仍不忍责怪这个能重新回到他身边的孩子, 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外甥,所有的怒意最终只化作长长一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神色肃穆,等着训斥的虞应战因晋元帝的轻叹而抬头,看到那印象中本应是高大的人现下变得如此羸弱,心中不忍,垂眸开口:“舅舅……”

    摆了摆手,晋元帝断了他的话,闭上眼眸, 稳了稳胸腔的闷痛,再次睁眼时眸中带了沉肃:“朕了解你素喜独当一面的性子又岂会怪你隐瞒,与朕吧,到底是何人想要害你?”

    虞应战垂眸, 暗部来报, 当年除了名扬侯与外室幼子被先名扬侯夫人杀害,皇室并无其他同年子嗣记录在案, 按照年纪,刀很可能是名扬侯与那外室所生之子。

    英眉紧蹙, 虞应战心中仍有疑惑, 可下蛊时他尚年幼, 那时的名扬侯并未对他积怨,心中存疑便不愿过早多言,虞应战开口:“臣已派人着手去查。”

    看着端坐着的外甥,晋元帝冷哼一声,罢了,知渊心思深,考量甚多,他不愿多,那他亲自命人去查,无论是私人恩怨也好,朝堂对立也罢,既然有人敢对知渊动手,他决不能姑息。

    疲惫的闭上眼眸,身子尚虚的晋元帝摆手开口:“你也回去吧,刚刚回京多休息几日吧。”

    拜礼离开,然而从寝宫中出来,虞应战仍旧眉头紧锁,大步迈出宫门时蓦地想到他离京前在吴家宴席上看到的那黑衣人。

    凝神片刻,上马之际吩咐身侧暗部护卫:“去查那晚出现在吴府的黑衣人。”

    护卫得令离去,虞应战也驾马回了将军府。

    身形高大的男人面容阴沉,黑眸凌厉,虞应战迈入将军府时看到早已跪在院中等候发落的众将士,不发一语上前,一脚先踹翻了跪在一侧的高昭一。

    足下没有收力道,高昭一胸膛一痛倒在地上时猛吐一口血。

    因着虞应战的动作惊呼出声,高晚迅速起身跪在兄长身前,泣不成声:“是高晚一人的主意,我倾慕将军想要嫁给将军,失了心智,高晚愿一人承担。”话罢闭上眼眸,身体直挺挺的跪着,泪水从双颊滑落,英姿褪去只有属于女子不得所爱后的脆弱。

    黑眸阴戾的看向跪在高昭一前面的人,足下仍旧未收力道,向来不知怜惜为何物的人仍旧一视同仁的一脚踹了过去,一并踹翻了几个将领后才沉声开口:“在场之人皆杖责一百,未死,扔出军中免去军籍。”

    将军府上下一时哀嚎不断,淮南李府也并不安生。

    与虞应战分别回府,一路心思紊乱的李言蹊还来不及多想自己刚刚的异状,便因着鸿雁的话吓得魂飞魄散。

    孔雀呕血晕倒了。

    府中一番折腾,李言蹊起身送走了叹息摇头的周伯伯,眼眸忍着泪意的坐回榻侧,扁着嘴一言不发的看着床榻上的孔雀,生怕一开口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反而面色苍白的孔雀清淡一笑,轻声安抚:“我这病并非是病,症结已经深入骨髓了,看不好的,与其让你傻傻的跟着担忧,不如瞒下,多两天清净时候。”

    想要反驳她自己傻,但一想到她已经羸弱至此,李言蹊便生不出半点不快了,眼中泪水终于擎不住了,好面子的人趴在床上一声不发,双肩却克制不住的耸动。

    心中涩然,孔雀却仍旧笑着趣:“想到什么事了竟然笑成这副模样?出来与姐姐听听。”

    怒而抬头,李言蹊红肿着凤眸看向含笑的孔雀,想要噘嘴她,却在看到她嘴角的笑时释然,她遇见孔雀之初她便是这般风轻云淡的模样,她何必哭丧着让她时刻记着濒临死亡。

    可她向来心里脆弱本就见不得分离,对待孔雀更是一直心存怜惜,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啊。

    红着眼睛趴回孔雀身侧,李言蹊掩下心中的悲伤,孔雀是个骄傲的人,她不需要旁人的怜惜,即便她第一次见到她时,她那般的狼狈仍旧泰然自若的笑着。

    想到那时,李言蹊不由怔神,与其是那时她看到的孔雀,不如是孔雀先看到的她。

    她六岁生辰那一日,爹爹虽然在李府设宴,可因着她使性子,爹爹便带她出府去看上元夜的彩灯,坐在爹爹脖颈,她心满意足的量街市的热闹光景,却因着坐的太高,脑袋不断的撞向悬挂在空中的灯,可她的傻爹爹还不知道的哼着曲,时不时颠着她问询:“乖宝宝,高不高?”

    满怀怒火,一向只敢在爹爹面前耍横的人嘴巴撅的倒是老高,正想出言教训爹爹一番却率先撞上一人含笑的眼眸,她一时心生胆怯忙垂下头。

    她那时胖胖的,其他女子瞧着她笑,总是因着她圆滚滚的模样。

    哼,她圆滚滚怎么了,她今天吃蹄膀时还顺便做了四个蹲下起来呢!爹爹还是因为她才会胖的!

    气哄哄地攥着爹爹的头发,不顾爹爹的痛呼李言蹊鼓起勇气再次抬眸看去,那站在花门前的女子见她看来嘴角弯弯仍旧淡笑,李言蹊察觉不到嘲讽,正在疑惑时却顺着看到那女子原是被一壮汉攥着双手,而那壮汉正不断的掴掌在她脸上。

    “若不是你伺候不周,周员外能死在你床上?你还想跑?我看就是你害死的,你个烂货,今天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死你!贱人!”

    那壮汉的怒吼让她一个缩瑟,忙用胖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可耳边那呵斥声仍旧不断,手分开些缝隙,再看去时那女子仍旧嘴角擎着笑意的看着她,不顾被人得遍体鳞伤,不顾性命危在旦夕,笑的仿若世外之人。

    那时她太,不知她眼中的是什么,可她总觉得这一切的热闹繁华与那人格格不入,突然不想看灯了,忧心忡忡的看着那女子,复而低头看向爹爹:“爹爹,我想要她!”

    那个比她大了九岁的孔雀因着她的一句话来了李府,府里来了新的人,她好奇的紧,又心里怕怕的,总拉着刀在门外看她,时候久了,她终于蹭她跟前,满肚子的疑惑都因着她对着自己一笑而咽了回去。

    她只记得,那时孔雀笑的灿烂,轻柔的哄着她开口:“喃喃别问哦,我不想骗你。”

    因为她眸中的温柔怔神,她点了点头,再未问起她的过往。

    看着难过的趴在床侧的姑娘,孔雀苍白的嘴角泛起笑意,抬手抚上她的头发,圆滚滚的胖姑娘已经成长为美艳的女子了,可怎么依旧没有一个人来疼她呢,就这么离开她有些不放心啊,明明那时被宠溺着的胖姑娘怎么能没有人继续宠溺她呢。

    那个虞应朗实在配不上她的姐啊。

    她若身为男子多好。

    笑意淡去,孔雀摇了摇头,她若身为男子也配不上她家姐的。

    她知道自己撑不过几年的,顺势进入李府也是因为好奇上元夜上那个有趣的姑娘,现在突然要离开,心中竟然会如此不舍,她竟然留恋这个世间了,留恋这个让她每天都能展颜的姑娘了。

    她好想继续活着啊。

    闷咳两声,孔雀轻轻叹了口气,然而下一刻便因着钻入鼻间的异香眉头一蹙,顾不得其他,垂眸沉静开口:“喃喃,我想喝你做的鱼汤,听鸿雁你做的很好喝。”

    泪水洗涤过的眼眸极为明亮,现下却盛着疑惑,精致的脸上因着刚刚的趴伏压出了两道痕迹,闻言怔怔的点了点头,李言蹊起身软声道:“那你等等哦。”

    点头看着她离开,想到她若看到自己脸上压出的痕迹定会懊恼的模样便觉好笑,孔雀摇了摇头,当门被阖上时,嘴角的笑意也散了去,杏眸低垂,轻轻叹息:“出来吧。”

    声落,自暗处走出一名男子,男子头发被玉冠高束,面容俊逸,一身夜行黑袍,眉目间难掩血气,嘴角泛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那药没用吗?”

    孔雀抑制不住的低咳,全无血色的面容昭示着身体的境况。

    黑衣男子耸了耸肩,斜靠在窗旁:“枉费我收到信便回门里与师傅那里为你求了药,啧啧,浪费了那样珍贵的药材了。”

    平复了胸腔的窒闷,孔雀懒懒的靠在床榻,虽然面色苍白,但嘴角却又泛起与往常无异的笑,眼眸微阖,帕子掩在唇间,娇媚开口:“那我可真是无以为报了,不如……不如奴家侍奉你萧大爷一回?”

    萧夺轻呲一声,自怀中拿出一枚玉佩抛向床内:“师傅知道你快要死了让我拿这个给你,是捡到你时找到的。”话落,墨眉挑了挑,上下扫了眼那床内的孔雀:“再,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若长成那样我不等会冒着生命危险与你欢/好一回。”

    见他挑着下巴示意门外,孔雀杏眸轻瞪,拿过那玉佩的同时也轻哼开口:“她可不是你动的了的,你若碰她我死了也要再上来带你下去。”

    低低一笑,萧夺摇了摇头,跳上窗,散漫回头:“今天还有取几个人头回门里,就此别过了。”

    男人如来时一样,不见衣袂翻动声,话落时人已消失在房内,孔雀并未抬头,而是怔怔的看着手中熟悉又陌生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