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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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末之时, 树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 没了雪的覆盖, 枝丫变得稀疏很多,稀疏之下,亭子中的光景便一览无遗。

    高大的男子寒着脸, 眉头紧蹙, 一手笨拙的去擦拭怀中女子的眼泪, 一手揽在女子腰间牢固的将人锁在腿上。

    女子模样娇美,然而脸却是埋下,抽抽搭搭的不肯抬头。

    李言蹊就是觉得没面子啊,她信誓旦旦的要嫁给表哥, 信誓旦旦的在这人面前自己与表哥两情相悦, 感情甚笃,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没有脸面, 此时看谁都像嘲笑她的人,如今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又被他瞧见,除了难过没面子她想不起其他。

    因着她为旁人难过而面容阴沉, 见那脸已经哭的粉红,一再隐忍的虞应战也有些不快了:“莫要哭了。”

    低沉的斥责让李言蹊顿住, 推开他的手,抬眸更加委屈的看着面前的人, 眼泪逛荡在眼眶里不肯落下, 嘴扁成一条线:“你做什么凶我?是不是觉得我无依无靠便可以随便训斥, 是不是现在心里还嘲讽我被表哥嫌弃?”

    脸不满她的离开, 虞应战眉头蹙紧,将人抱回怀中,大手轻抚她的后背:“莫要胡。”

    轻哼一声,李言蹊撅了撅嘴,眼睛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染湿了那黑色衣袍,素手无意识的抠着眼前的金扣子:“你就是,你总训斥我,吓唬我,还装作刀骗我,出尔反尔,占我便宜,还骗走了我的鸭子项坠……”

    细数着他带给自己的各种不快,发泄着自己的怒意,提到自己的鸭子,李言蹊顿住,似想起什么,不顾脸上还挂着晶莹,再次抬头,蹙着秀美,素手一伸:“把我的项坠还给我?”他离开李府后,她便命人找过刀的房内了,那项坠不见了。

    虞应战知道现下重要的是哄着她嫁给他的时候,应该事事顺着她,但即便那项坠他并不喜欢,可也是她唯一送给他的东西,心中犹豫,还是沉着脸将怀中的项坠拿出放在那素手上。

    看到自己喜欢的玩意重新回到手上,李言蹊眉眼舒展,自顾自的把玩。

    见她不再抽泣,虞应战英眉也舒展开来,为她整理好因抽泣而歪斜的衣襟,再次沉声:“喃喃,我日后不会再训斥你,不会吓唬你,至于出尔反尔,我只是因着喜欢你,日后我也只会有你一人,你嫁我吧。”

    把玩着项坠的手顿住,李言蹊垂下眼帘看着尚温热的项坠,她因着表哥处处妥协,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后路,可她明明是有后路的。

    扬起哭的泛粉的脸,李言蹊量着面前的男人,因为他一开始的嫌弃斥责让她心生恼怒,又因他的强迫而心生厌烦,可回想起来,他始终固执笨拙的跟在她身后。

    不用她去讨好,反而被人讨好,李言蹊心头微动。

    回想起来,自己的难堪不过是因为自己信誓旦旦了不会喜欢他,却因着他在刀身体里时心生异样而恼羞成怒罢了,他虽然不懂那风花雪月,可他是第一个这般与她喜欢的男子,只喜欢她一人……虽然只是听着好听,可却让她眼眸酸涩。

    撅了撅嘴,李言蹊开口:“只喜欢我一人?”

    对上那探寻的凤眸,虞应战似有所觉的心头骤然急促,手心汗湿,沙哑开口:“嗯。”

    李言蹊抿了抿唇,她因着他身形高大而心生惧怕,可这人除了严肃高大些并没什么不好,嫁给他,她至少不用担心现在给一个陌生的孩子做娘,不会带着不适应付表哥,应付郑雨眠。

    心头砰砰直跳,第一次做这样出格的事,李言蹊有些忐忑,垂头犹豫半晌,最后攥了攥手,抬眸一笑:“好。”

    手心已经汗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虞应战只觉耳鸣,喉结微动,想要接近那红唇。

    看到那炙热的眼眸,李言蹊蓦地双颊绯红,懊恼这人总想着亲近,先于他的动作伸手遮住他的唇,撅了撅嘴:“不过在我与表哥退亲前,在我们成婚前不许你这般唐突我。”

    两人本就有过亲密,反而她答应嫁给他后却不行,虞应战英眉皱起。

    看着他的肃容,李言蹊轻哼一声,抱起双臂,凤眸眯了眯:“还是你并非真的想要娶我,只是想欺辱我而已?”

    虞应战闻言沉眸,罢了,既然她应下,两人的婚期他定早些好了:“好。”

    暗暗松了口气,李言蹊脸重新浮上喜色,解决了自己心头纠结难过的问题,粉着脸便要雀跃离开,然而足还没有碰到地上,人就再次被大手扣住。

    李言蹊捂住唇,怀疑的抬头:“你刚刚答应不会唐突我的。”

    明明他是她日后的丈夫,她却防他如虎狼,想到她在乎脸面的性子,虞应战叹息开口:“你的发乱了。”

    条件反射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摸不见鸿雁早上为自己绑的辫子时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此时的形象,忙垂眸看去,自己的衣裙还很整齐,只有头发乱了些,懊恼的咬了咬唇,定是刚刚头抵着他胸口时弄乱的。

    不过她这个形象回院子只怕没等徐嬷嬷斥责,路上也要受丫鬟嬷嬷指指点点了。

    李言蹊抬手挑起几缕头发,想象着鸿雁编的辫子时陷入沉思。

    见她现下没了刚刚的娇俏只余下苦大仇深,虞应战嘴角舒缓,大手伸过,拿过那几缕发丝:“你乖些,莫要动。”

    冷冬快要过去,春风开始拂面。

    娇美的少女因着溜神而自在的荡着腿,身后高大的男人蹙着眉头为怀中的女子编着辫子。

    凭着记忆笨拙的将辫子编好,虞应战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她要嫁给自己了,她日后是他的妻了。

    心中悸动,又想到她的不许,英眉紧蹙,屏住呼吸垂头心啄了啄那粉红的耳尖。

    耳朵有些痒,李言蹊未察觉的抬手抓了抓:“好了没有?”

    面容柔缓,大手绕过握住那两只手,她终于要是他的了。

    *

    再回到院子,李言蹊没了离开前的难过,想一想,一开始表哥便与郑雨眠投合,若不是因为她,表哥定是要娶郑雨眠的,也是自己算计在先,现下正好成全了那两人,也算殊途同归。

    既然算退亲,退亲之后便不好再住在国公府了,想及此,李言蹊看向自她进门便面色不愉的徐嬷嬷:“宅子可置办妥了?”

    李府迁入京中,自要置办宅子,李家能干的人向来多,这些琐碎从来无需李言蹊问询,徐嬷嬷还未从晌午的惊变中回神,忧心忡忡的开口:“置办好了,跟来的人都布置妥当了。”

    临近宫中席宴,现下不大好开口,即便退亲也要等到席宴之后,看了眼忧心的嬷嬷,李言蹊咬了咬唇:“我想回自己的府上住。”

    徐嬷嬷以为是因着晌午的事自家姐委屈了,心头疼的颤,想要劝慰自家姐忍一忍,可实在开不了口,府中人一起疼爱着的姐在他们虞府中这般委屈,老爷若知道岂能不心疼,往后这样的事许是更多,婚前便由着自家姐的性子吧:“好。”

    嬷嬷松了口,李言蹊便也不犹豫了,换了身衣裙去了姑姑的院子。

    对于郑雨眠,李氏是不在意的,但对于郑雨眠肚子里的孩子,李氏比谁都在意,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儿子的孩子自然都金贵,心里恼怒那郑雨眠没有眼色的凑去那院,但也不快侄女险些让郑雨眠肚子里的孩子有事。

    看到侄女进门,李氏不悦叹气:“那人有知微的孩子,为了知微让一让,少两句又能如何?”

    淡笑垂眸,李言蹊应是,见她认错认得快,李氏也不好多言,正要叹息安慰两句,李言蹊却先抬眸开口:“姑姑,府中管事置办了新宅子,我还没有见过,我想回去宿上些日子。”

    李氏闻言眉头一蹙,她不过是轻轻了两句,她便要搬出府去,竟这般任性,面色不愉,她是听闻她这个侄女被哥哥纵着,想来也是,府中没有约束的,喃喃性子纵些也正常,但她日后要入府,她不能跟着纵着,今日她若哄着她留下来,日后难保喃喃将自己看重更没个规矩。

    放下手中的茶盏,李氏垂下眼帘,淡声道:“也好。”

    得了首肯,李言蹊便拜礼离开。

    看着侄女离去的背影,李氏忧虑的摇了摇头,是她错了,当初为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定下亲事,如果儿子娶的是个官家贵女是不是不会生出这些事端来?

    从姑姑院中出来,李言蹊撅了撅嘴,即便心中做好算,但见往日还会与她梳头的姑姑不问缘由的冷态时,心中失落,毕竟是她的亲人。

    李言蹊心中做好算,可一同而来的鸿雁却不知,心中担忧姐日后不受婆婆待见可如何是好,眉眼低垂忧虑的走着,迎面便与一人撞做一处,衣襟顷刻被汤水浸湿。

    看到鸿雁衣衫湿透,李言蹊蹙眉回头,见那撞人的丫头脸吓得惨白,便只命人离开,自己则拉着鸿雁坐在不远的庭院。

    李言蹊正拿着帕子为鸿雁擦拭胸口的水渍,耳边却传来远处路上的低语。

    “见过十几台箱子的银子吗?”

    “没见过怎么了?”

    “我与你你莫要往外传,二爷秋闱失利,老爷夫人差我们给国子监的几位大人送了十几箱子的银子。”

    “这有什么呀,二爷是夫人亲生的,自然看重二爷,去年探春宴,那连丝缎做的袍子本是给大爷的,贵比黄金呢,二爷要了,夫人不在意的就命人给裁了。至于老爷嘛,的总是多受些疼爱的。”

    为鸿雁擦干净衣襟,那路上的仆从也已经走远,李言蹊重新向院子走去时,释然一笑,这世上又不止她一人不被亲人疼护,她又有什么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