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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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子监大门外的告示墙前, 身着白袍的学子簇拥着,手指点着寻找自己的姓名,忽而一人大呼回身,看向众人之外的虞应朗:“知微,这次试,你又是魁首!”

    虞应朗含笑点头, 看着走向自己的好友:“你也不错。”

    从众人中挤出, 孙遗兼赧然的挠了挠头:“若不是知微你提点, 我哪里会进步这样大,我们几个这样的来国子监修习,大多都心知肚明,做做样子罢了, 只有知微你才是有真才实学的。”

    两人着话并肩向府门走去。

    “廖赞了。”

    “没有!知微你与我讲的试题当真让我醍醐灌顶, 比夫子的精彩多了, 你若是夫子定然桃李天下。”

    *

    自儿子去年秋闱失利, 李氏便对儿子更为上心了, 听到下人来报这次试的成绩,一脸带笑,欣慰的点了点头, 她做的没错, 她的儿子前途不可限量, 婚事上更该为她的儿锦上添花。

    含笑低头啄茶, 听到外面渐近的脚步, 李氏抬眸, 看到风尘仆仆的儿子,忙惊喜起身:“今日怎地回府了?用过饭了没有,既然回府便与娘一同用饭吧,你已经许久不曾在府中用饭了。”

    虞应朗看着自己的娘亲,安抚一笑:“不了,娘,课业繁重,我只是回来看看您,等下回院子收拾些衣裳还要回国子监。”

    儿子面色虽然苍白,但一扫阴郁恢复了往日的温润,李氏欣慰的点了点头,但看着儿子拜礼离开,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不舍得紧跟着走到门前,再看过去只有儿子匆匆离开的背影,李氏不由一叹。

    当真只不过是回府收拾些衣服,虞应朗了个转儿便再次离府。

    然而虞应朗前脚离开,晋元帝身边的长侍公公便奉旨意到了虞国公府,并头七匹大马皆坐着礼部及宫中权重的几位公公,浩浩荡荡的宫女侍从护卫一时挤满了虞国公府前的巷口。

    这样的排场竟比当年长公主赐婚时更为盛隆。

    守门的管事见过些世面,看到这阵势忙跑向院内。

    半晌,匆忙着上朝服的老太太并着各院在府的儿子儿媳一同跪拜在门前。

    见人来的齐全,喜公公才翻身下马,也不耽搁,抬步走向那跪在一侧的李氏,眉眼全是笑意:“恭喜啊李夫人,真真儿是双喜临门。”

    跪在下首的众人暗暗惊诧,但不敢抬头去看,正是惶恐忐忑之际,头上传来尖利:“李家有女言蹊,贤良淑德,西远将军危急存亡之际,恩深不负,履约定亲,朕深感李氏女情深义重,今正式赐婚于西远将军与李家女言蹊,钦此。”

    众人听着那圣旨两耳轰轰,可未等回神便被另一道旨意惊得再难回神。

    “西远将军临危受命镇守西北,存亡之际,虞国公嫡出二子代兄定亲,手足情深,李氏教养有方,朕深感欣慰,特册封虞国公嫡二子为虞国公世子,钦此!”

    跪在最前的虞老夫人已经跌坐在地上,众人簇拥围上时,喜公公面不改色的将手中两道圣旨交到了李氏手上:“李夫人真是端庄贤淑,有这样情深义重的侄女,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呢,宫中还等着回话,咱家便不多耽搁了,李家姐不在,这旨意还须得李夫人亲自告知。”

    李氏抖着手接过圣旨,旁的没有听清,但听到皇上赐封儿子为世子时心里的大石头彻底落了下来,皇上赐下封赏,皇上赐婚,谁又能她不是,垂眸叩首,点头应是。

    圣旨在手,李氏不敢耽搁,待公公及几位大人离开,李氏便乘车去了李府。

    *

    看着手中的圣旨,李言蹊凤眸眯了眯,那只会傻愣愣站在他府门前的男人似乎只有面对她时是个傻得,她倒忘了,他似乎年幼成长于宫中,年少驰骋在沙场,谋虑胆识兼具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傻人。

    李言蹊抿唇不语,正堂内坐在一侧的李氏牵强一笑,眼眸不安:“喃喃,你不要怨怪姑姑,这样对你,对你表哥都好……”

    红唇勾起,凤眸低垂,李言蹊仍旧笑的温婉端庄:“我不会怪姑姑。”

    她不会怪,却也不会再与姑姑来往,她可以接受表哥与她之间,她率先考虑表哥,可以接受规矩与她之间,她先考量规矩,然而利益面前,她仍被姑姑排在最后,她似乎总是那个被排在后面的人。

    那日她只当虞应战威胁了姑姑,心里存愧,现下才知道自己竟是被交换出去。

    虽然结果是她想要的,但这样的过程总让她有些不是滋味。

    不敢去看那凤眸,李氏叹息垂下头,但想起儿子的仕途,再次强笑抬头:“喃喃,日后……日后也莫要为难你表哥,他跟着姑姑也受了不少苦。”

    轻轻点了点头,李言蹊却不再开口。

    见她不语,李氏局促起身,匆匆走至门旁时顿住脚步,偏头轻叹:“喃喃,对不起。”

    李言蹊垂头,鼻腔酸涩。

    那时她太,不懂为什么李府一夜都变成了白色,夜里起来,她寻不到爹爹娘亲,睁着眼睛紧紧抱着怀中的兔子,茫然的站在院子中,众人间那温婉的女子轻轻走近将她抱起,唤着她喃喃,与她唱着舒缓的调,素手轻拍着她,直到她入睡,那温柔犹在。

    那在她幼时会清唱调的姑姑再也回不来了,李言蹊双眸朦胧,她今天没有亲人了。

    *

    从李府出来,李氏彻底松了口气,乘着马车回府,下车之际便看到府门前一身狼狈的儿子,惊呼一声,急急走近:“知微!”

    额头汗湿,衣袍也被汗渍浸透,足下一支鞋子已经不见,素来温润的人闻讯便一路跑回府中,狼狈至极,看到娘亲,虞应朗喉结一动,眼眸怔怔,沙哑开口:“娘,表妹呢?”

    拿帕子为儿子擦拭汗水的手顿住,李氏垂眸不语。

    双眸赤红,虞应朗跪在李氏面前,哽咽开口:“娘!与表妹定亲的是我,表妹要嫁的人是我,怎么会是兄长,娘!”

    不忍儿子眼中的悲切,李氏嘴唇微动,忙转过身去,艰难开口:“你表妹一直是与你兄长定下的婚约,自便是。”

    泪水涌出眼眶,挥袖擦去泪水,虞应朗咬紧牙关,忍着口中的咸腥,猛地起身向巷口跑去。

    李氏急忙转身,然而巷口哪里还有儿子的身影。

    将军府的大门被大力推开,狼狈之人闯入之时,守门的侍卫也纷纷拔刀抵住了来人的项口。

    虞应朗胸膛起伏,瞠目看着院中肃容习武的兄长,低吼出声:“是你对不对,是你将她夺走,我不要什么世子之位,你把表妹还给我!”

    蹙眉收手,虞应战将手中的枪戟放回架上:“你不适合她。”

    不顾脖颈的刀,虞应朗咬牙上前,锋利的刀立刻刺破了喉间的皮肤,霎时有鲜血流下,心中的疼痛大过脖颈的伤口,虞应朗眼眸通红,嘶吼出声:“与她定下婚约的人是我,是我与表妹定亲的,你将她还给我!”

    因着他口中的占有欲不悦,虞应战蹙眉转身:“知微你该成长了。”

    闻言一怔,虞应朗僵立原地。

    虞应战抬手挥退几个侍卫,缓缓走近,沉声开口:“我不能将她还给你,知微,你没有能力保护她,只会让她伤心;你不能照护好她,遇到挫折便一蹶不振。知微你是想她日后与你的妾室勾心斗角郁郁寡欢,还是想让她为你在朝堂提心吊胆?你有那样好的学识,莫要儿女情长了。”

    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虞应战肃容向外走去。

    双手握拳,虞应朗赤红着眼转身:“你不也是一样,明明是冷漠寡淡之人,又何必儿女情长。”

    听着身后弟弟沙哑的声音,虞应战顿住脚步,黑眸幽深,冷声开口:“可我有足够的能力让我去儿女情长。”

    他少年入战场,杀伐阵前,一次次被人下马,一次次狼狈站起,直到有一天他将别人下马,直到有一天他将近身的敌人都下马,取下敌军将领的首级,直到再没有人能近他的身,身为虞国公嫡长子也好,身为别人口中备受皇帝疼爱的外甥也罢,他永远可以理直气壮的站在任何人面前,因为他的一切是他的血肉换来的,他从不欠任何人。

    他是个骨子里冷漠的人,为了自己想要的绝不会心软。

    *

    “可你身上硬邦邦的我坐着不舒服嘛。”

    李言蹊撅了撅嘴,红肿着眼睛看着一进府门便将她抱在怀中的男人。

    错了,他不是个冷漠到骨子里的人,他至少会因为这样一个娇人心软,垂眸吻了吻她红肿的眼眸,虞应战蹙眉沉声:“眼睛怎么肿了。”

    荡了荡自己的腿,李言蹊不高兴的垂眸:“将军真厉害,亏着你,我终于没有亲人了。”

    嘴角放柔,附身嗅着她发间的馨香,虞应战开口:“我也没有了。”

    想到白日里自己在意识到再没有姑姑,再没有亲人时候的心痛,李言蹊担忧的看向他,手在他心口心摸了摸,红肿的凤眸从缝隙里泛着最后的明亮,笑着安抚:“还疼吗?”

    心跳骤然急促,肃容涨红,看着那娇颜,虞应战喉结一动,沙哑开口:“喃喃我想与你生孩子。”

    娇俏的笑容僵住,李言蹊身为商户女,常能接触三教九流,自见过口出粗话的粗犷男子,但却没想到会在这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同情散去,快速从他身下下来,退到门外,半张脸露出窥看着那一脸阴沉的男人,他这次不是让哪个粗男人上身了吧?

    阴沉端坐在椅子上,虞应战忍了又忍,沉声开口:“过来!”

    唔,一样的严肃,一样的神色,是他没错,李言蹊纳罕走近老老实实的坐回他腿上,肿的似馒头的凤眸从缝隙里露出精明的审视。

    虞应战面容微红,想到自己的话,轻咳一声,他不该冲动,她还不懂事,日后不能再让那些人住在将军府了,实在太影响他了。

    宿在将军府的几位膀大腰圆的副将,鼾声大作之时只觉背后一冷,砸了砸嘴继续大睡过去,唔,便宜住所,便宜吃食这样舒坦的地方哪里找!舒服!

    看着怀中仰头看着自己的人,蹙着那带着一丝不解的眉头,虞应战只觉心软,沙哑道:“喃喃,我想亲你。”

    从刚刚他话中的震惊回神,李言蹊凤眸嗔去,翩翩然起身:“想的美。”

    翩翩然的人钻入榻上,提防的用被子将自己裹起,露出一张带着两个核桃的脸,往日的美艳不再,全是稚气:“你快走吧,我要睡了。”

    虞应战心头软极,看着巧的床榻住着巧的人,喉结一动:“等你睡下我便走。”

    向来怕气色不好,从不晚睡的李言蹊拱了拱身子,撅了撅嘴不再看她,可面向墙里,想到很久前他醉气熏熏守着她的那一夜,心中一涩,伸手拍了拍床榻,红着脸坐起:“你可以坐在这里……”

    话未全落,床榻吱呀,高大的男人已经充满了整个床帐,看着靠坐在她床榻上的人,李言蹊秀眉皱起,她都没有地方躺下了。

    低估了他的高大,李言蹊又为难的推了推他的胸口:“你太高了,你还是出去吧。”

    因着面前人的出尔反尔,虞应战英眉皱紧,一脸不悦的看着那红唇。

    咽了咽口水,察觉他心思的李言蹊只觉自己自讨苦吃,凤眸抬起,商量道:“亲完你,你就要离开啊。”

    沉着脸应声:“嗯。”

    莫名有些紧张,李言蹊凑近,寻了几个方向凑了凑都觉得不合适,想要远离再寻个合适的姿势时腰间一紧,人跌在硬邦邦的胸口,红唇被果断擒获。

    果决的人向来风驰电掣,大舌不计后果的闯入,慰藉自己几日的隐忍。

    翻身将人压下,大手扣住那因推拒乱窜的手,细细体会这个来之不易的吻。

    舌滑腻,当真如印象中那般可口。

    室内静谧,只有呜咽轻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