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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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位三十载, 政绩斐然的晋元帝病痛中宣召退位。

    十四皇子品行端正,聪慧多识,敏而好学立为新帝,新帝年幼,特赐封功绩卓绝的西远将军为摄政王, 辅佐朝政, 享世袭之爵。

    传旨的公公离开,虞应战便端坐在将军府的正堂内一言不发,无论是之前他引萧绎身故, 还是现在他有意在培养十四皇子, 他都是做好一切准备的, 可似乎他的准备从来派不上用场,因为那人对他娘没有丝毫底线啊, 又或许……

    他当真如他所那般将他当做亲子疼爱……

    “哪里是眼睛?”

    胖胖的手听到娘亲的话立刻戳向自己的眼睛,没有轻重的胖手将眼皮戳到变形, 但蝌蚪眉依旧严肃蹙紧。

    抱着儿子坐在院子中的秋千上, 李言蹊看到儿子对自己这么狠, 既好笑又心疼,忙抬手将他的胖手握住:“你指给娘就好了,这么用力的戳不疼吗, 傻宝宝?”

    娘亲笑的极美, 肉团虽然不知娘亲笑什么却看着娘亲怔怔出神, 呆呆的模样彻底让李言蹊心软, 双手捧住那揉脑袋, 拔萝卜似的将儿子凑近自己,红艳艳的唇便吻上了肉呼呼的脸颊。

    肉团回神过来,十分开心,见什么都总是一脸嫌弃的脸露出笑意,乖乖的趴入娘亲的胸口。

    站在门内,虞应战看着院子的母子俩怔怔出神,半晌垂眸:“备马。”

    只身入宫,虞应战由公公引着坐在了皇帝寝宫的内室。

    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晋元帝淡笑开口:“比起朕,长姐更像个帝王,倘若长姐不是女子,朕的父皇当年定要册立长姐为新帝了,每次翻看长姐的书,朕都为长姐早逝可惜,你定也一直想见见她吧。”

    自虞应战懂事,关于娘亲的传闻便不绝于耳,他幼时曾有过向往,可他忙于精进,忙于成长,那原本就模糊的轮廓更为模糊了,即便对冯满出手最想考虑的也不过是她要杀自己而已。

    “舅舅不必觉得对我有亏欠。”

    手下一顿,晋元帝低声一笑,了然他的来意:“难为你会想要进宫安慰朕,也不枉费朕疼爱你。”

    虞应战垂眸不语,他这话确实不假,娘亲早就离开,他也不是个留恋过往的人,况且回首过往,自己拥有的似乎比失去的要多很多。

    他既然是真的疼爱自己,那他便愿意相信,抬头看向鬓角斑白的晋元帝,虞应战垂眸,他想要的有一日他总会得到,他不愿他这般心翼翼的讨好自己,将他筹谋的一切奉到他眼前,他无需他对他的愧疚。

    轻笑过后,晋元帝闭上眼眸,叹息出声:“朕知你好强,可知渊,就像长姐在你未出生前便开始缝制衣袍,朕同样将你视若亲子,总想为你安排好未来,给你想要的。”

    幼时的动荡让他将心封闭,这么多年唯一被他放入心中的只有妻子一人,许是在一起久了,对周遭向来防备的他竟也会心软,抬头看向晋元帝,轻轻一叹,甚少多言的虞应战主动开口:“舅舅与我讲讲我娘可好。”

    *

    虞应战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往来的上门的朝臣颇多,但皆被拒之门外,即便是意识到失了主心骨的虞国公府。

    但与旁人不同,虞国公府的几位老爷是虞应战的亲叔伯,所以旁人铩羽而归,上门而来的二老爷却沉着脸端坐在虞国公府的正堂上。

    因为是自家夫君的长辈,李言蹊不好多言,命人传话入宫不久,自家夫君没来,现下是虞国公府主事的虞应朗却登门前来,不过三言两语,原本定主意端坐不走的二老爷面色难看的离开。

    与侍女站在门前的长径,看着疾走而去的虞府二老爷,李言蹊惊诧连连,转头看到同样从正堂内走出的虞应朗,李言蹊忙要退步躲避。

    “表妹,我有话与你。”

    颇为诧异,李言蹊好奇回身,自她成亲以来,虞应朗总似是不想见到她一般,所以她才会退避躲开,却没想到今日他竟主动与她话,点了点头,李言蹊引着,两人落座在了正堂。

    如今虞国公府逢遭大变,生怕虞应朗现下大受击,李言蹊眼眸游移不知如何开口,半晌磕磕巴巴安慰:“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看到表妹一脸为难,虞应朗温润一笑:“表妹不用如此心。”

    狐疑抬头,看到虞应朗眼中却无伤痛,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撅了撅嘴:“表哥既然不再躲着我,要与我话,反而倒要我先开口。”

    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娇一嗔,那心头悸动再次涌上心头,虞应朗垂下眼帘再不敢多看,轻声开口:“喃喃,我要走了。”

    他生命中的每一步都按照既定的计划走,从未想过自己擅长的,喜好的,唯一的变数便是表妹的出现,他主动做了选择,可是失败了,他再不敢偏离自己的计划,再不敢多想,继续按照原来的路走,可接连失败让他自我怀疑,直到那日他娘,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了,他才突然醒悟,他现在做的一切都不是他喜欢的。

    处理了虞国公府的事,他便在想自己喜欢的,他喜好经文诗书,却不擅交际,与其在不属于他的官场苦苦挣扎,他更想要成为一个教书的夫子,就像好友曾经的他很擅长与人传授学识。

    看到表哥眼中透出阴郁外的坚定,李言蹊松心一笑:“既然表哥有了新的决定,放下自己拥有的,那表哥日后也要放下那份沉重,感情是人生的一部分,我希望下次见到表哥,表哥能真真正正的走出,去寻一个适合自己的人。”

    “好。”

    *

    百姓操心的是柴米油盐,宫乱之后,朝中时局变动,待曾经战功赫赫的西远将军被封为摄政王的消息在百姓中传开,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除了搬入摄政王的府邸,朝政比以往更忙外,虞应战的生活与以往无异。

    刚刚入冬,妻子的肚子越发大了,虽然有府中嬷嬷照料,但生怕儿子扰妻子白日,这日沐休,虞应战便将儿子抱去了校场。

    将儿子放在兵器架旁的长椅上,虞应战迅速投入这一日的练兵。

    虽然与爹爹来过几次校场,但每次来肉团都极为好奇,前几次还会因着场上的怒吼吓得一颤,现在的肉团已经完全适应了校场的气氛。

    靠在椅子上,不让自己向长椅两侧滑,胖手一左一右的支着身侧,随即有滋有味的看着拿着□□短刃的将士。

    虞应战平日朝政繁重,已经甚少来校场了,可他自少时便成长与军中,习惯了军中,所以总要抽出时间来校场习武练兵,临近傍晚,单独留下几名疏于习武的将领,虞应战继续蹙眉与几人切磋,其他的将士则准备离开校场去用晚饭。

    看着远处仍旧与人对的爹爹,再看看皆是一身汗渍走近的将士,肉团满脸好奇。

    肉团除了有着与李言蹊一样的凤眸外,模样与虞应战极为肖似,只不过因为年幼脸粉白圆润,憨态可掬十分招人喜欢,然而众人皆知这是摄政王的嫡长子,是出身便金贵的王爷,所以将士们皆忍着好奇眼观鼻不敢多瞧的排队,将手中的□□短刃一一放在兵器架上。

    “赵兄你鞋绷子散开了。”

    站在众人间,等待排队放兵器的赵禹闻言低头,看到散开的鞋绷子,想到刚刚摄政王还训斥过有人衣冠不整,忙退离队伍,蹲下身准备系绷子,然而手中的短匕又重又碍事,赵禹蹙眉,头也不抬的将短匕放在了记忆中的长椅上,然而刚刚松手便传来嚎啕。

    “哇”的一声哭嚎,让虞应战蹙眉,迅速走向儿子的位置,看到儿子脸哭的涨红,还待问询暗卫,便看到了儿子手红肿似被重物压过,再抬头便看到一脸焦急惊恐的将士。

    双膝跪地,赵禹急的满头大汗连连叩首:“属下有罪,属下有罪。”

    侧耳听到暗卫的回禀,知晓这人是为了系绷带放下短匕时未瞧看而压到儿子的手,虞应战眉头蹙紧,看着跪在地上频频磕头的将士,沉声开口:“成什么样子!”

    一声呵斥,让嚎啕的肉团惊惧的停住,眼泪巴巴的看着爹爹,也让赵禹面如土色。

    一手轻揉儿子的手,虞应战继续沉声训斥:“身为将士,岂能因着这样的事便大惊失色,你莫忘了你是一个将士而不是一个仆从,将士最重要的是带兵仗护土卫国,你现在在做什么?滚起来!”

    众人面露惊诧,虽然是为国战,但他们都是平民出身,侍奉天子,身份本就是与仆从无异,可从没想过在王爷心中他们首先竟是个将士,心中莫名的滋味再发酵,原本还不懂为何这位将军受军中拥戴,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沉眸看了一圈看站着的将士,不理会他们心中想什么,冷哼一声:“怎么都不算用饭了?”

    众人闻言不敢多瞧,继续放兵刃准备用饭,见人皆垂头散去,虞应战再次看向已经起身的赵禹:“滚去再一套军拳。”

    赵禹眼眸有些热,并非因着劫后余生,而是总觉得胸腔胀满了些不知名的感激。

    片刻,将兵器放好的将士们皆散去,虞应战则坐在长椅上为儿子肿起的手上药,大人的手劲总是重些,肉团痛了就默默的流眼泪。

    手虽胖但对比起大手的紧,看到手中儿子红肿的手,虞应战放轻了擦药的动作,然而听到耳畔有抽泣声,依旧蹙眉训斥:“莫要哭!”

    “嗝”

    吓得了一个嗝,肉团十分伤心眼泪流的更凶了。

    轻轻一叹,虞应战将儿子抱起,难得不再训斥儿子,大手轻轻抚着儿子的脊背,不大会哄儿子,但虞应战却知道疼痛时不能去想,所以回府时并未带着儿子骑马,而是抱着儿子走在夜灯下。

    五颜六色的花灯吸引了肉团的注意,咿咿呀呀破涕为笑指来指去,感觉到头有些痒痒,忘了自己受伤的肉团抬手便去挠,然而手上又是一痛,肉团再次哭出声:“啊呀……”

    刚刚为儿子擦药,虞应战知道儿子手伤有些重,见儿子委屈,蹙眉拿过儿子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火辣散去些了,眼泪巴巴的肉团虽然不是那么疼了可头上还有些痒痒,随即又扁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会意的抬手,比肉团脑袋大了一大圈的大手细致的为儿子挠了挠。

    并未察觉一向冷硬的爹爹对自己的疼护温柔,不疼不痒了的肉团再次投身自己好奇的玩意上去。

    不许儿子过多贪恋玩具的虞应战第一次为儿子买了一个虎灯玩具,瞧着五颜六色的琉璃灯,想到妻子喜欢花花绿绿的颜色便也为妻子买了一个样式精致的琉璃灯。

    看到儿子受伤,李言蹊心疼坏了,现下肚子大不好再抱儿子,却也将儿子抱在了腿上。

    “咿呀……疼啊……咿呀,娘”

    “嗯嗯,好可怜我的乖乖,娘亲亲。”

    “啊咿呀……咿咿呀呀……啊啊啊”

    “娘知道,娘心疼死了,娘再亲亲。”

    母子俩对坐,一个咿呀不停,一个似听懂一般哄着儿子,坐在案几前看书的虞应战眉头紧蹙。

    安抚了儿子,哄着儿子睡着,李言蹊亲自为儿子上了一遍药,看到儿子以前白胖似猪蹄的手红肿成烧猪蹄,李言蹊眼睛一瞬红了一圈,心头抽痛,上好了药,看儿子熟睡的脸,李言蹊俯身吻了吻。

    不算送儿子回房,今晚决定搂着儿子睡,李言蹊为儿子盖好了被子,这才扶着腰起身向自家夫君走近。

    心头后知后觉的紧绷,看到妻子走近,虞应战还是抬手先将几步之遥的妻子抱在腿上,随即才做好准备一般等待妻子的怨怪。

    李言蹊十分生气,从得到消息便生气了,双手掐腰,凤眸严厉的眯起:“你怎么带他骑马不带我骑马呢?”

    她下午就听了,夫君带儿子去校场时骑得是那个她窥视已久的大黑马!

    想到他曾让自己骑矮马的经历李言蹊更是气不一处来,在他心里她还不如儿子厉害吗?那个受伤就哭鼻子的肉团比的上她一个大人?

    虞应战闻言默然,一起生活了许久,他有时还是跟不上妻子的思路。

    俯身吻了吻妻子的唇,虞应战眼眸含笑:“等喃喃生完,便带喃喃骑。”

    轻哼一声李言蹊不悦的靠进他怀中碎念不断,对于儿子能骑,她不能骑的怨念十分强烈。

    *

    许是心疼儿子受伤,所以对于儿子睡在他们的床上,虞应战并未反对,但沐浴回来看到妻子搂着儿子时的亲昵,虞应战还是有些不悦。

    李言蹊现下哪管得了自家夫君如何不悦,抱着软软的胖娃娃在怀中十分满足,她算在肚子里那个的没出来前都抱着她的胖儿子睡。

    信誓旦旦闭上眼眸,然而第二日一早李言蹊便改变了主意。

    从沉闷中醒来,看到儿子枕在自己胸口的大脑袋,素来有起床气的李言蹊心狠的决定,儿子是长大了该自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