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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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华美宫装的女子横卧榻上,看着手中娘亲的来信,虞几霜含笑摇头,亏娘亲想的出来叫她四十多岁的爹爹与那些年轻的少侠交手争夺魁首,看到信上所的,想着娘亲的性子,估摸爹爹讨好了娘亲从场上下来,爱分心的娘也是刚刚睡醒。

    淡笑起身,看着往来的仆从及墙垣,虞几霜轻轻叹了口气,她倒是也有些向往外面的世界了。

    见郡主起身,一侧候着的侍女纷纷上前服侍整理衣袍。

    娘亲不再身边,爱撒娇的郡主已经完全适应了身份,褪去了稚气,成为宫中最为端庄的女官。

    **

    照例安排好了书殿中宫人的事宜,思忖着皇上下朝的时候,虞几霜便开始磨墨,磨墨枯燥,虞几霜暗暗算着爹娘回来的时候,虽然适应了爹娘的离开,可爹娘现已离开半年有余,她还是有些想娘亲的。

    心中惦念娘亲,虞几霜缓缓推磨,并未察觉一人站在门前,直到有宫人低呼。

    沉稳的放下手中的墨,虞几霜端端正正的起身拜礼。

    眉头微蹙,萧纪大步迈入殿内,端坐于上座时,垂眸开口:“你不是身子不适吗?许了你假做什么又跑入宫来。”

    眼眸水润,虞几霜偏头一笑:“旁人不知,皇上岂能不知,倘若我爹……王爷知晓我偷懒定要罚我站墙角的。”

    少女声音柔软,明眸皓齿,褪去了稚气的脸颊精致明媚,萧纪垂头,握着狼毫批阅奏折。

    两人如此相伴一有几年,举手便有了默契,处理政事从不耽搁,未过傍晚虞几霜便从宫中离开。

    懊恼的站在窗前,看着那与侍女笑远去的女子,萧纪轻轻一叹,那人答应给他机会,可事实上他不知道如何能让她喜欢上自己,明明感觉她喜欢上了自己,可现下为什么又不一样了呢?

    **

    难得今日离宫的早,回府的路上,虞几霜挑帘看向热闹的集市,回到府中安排好次日的事宜便准时睡去。

    夜里窸窣,隐约有嘈杂声响起,眉头微蹙,虞几霜睁开眼眸正与一陌生男子对视,心中警铃大作。

    来人一身血气,没想到房内的人会突然醒来,忙伸手捂住女子的唇,恶狠狠的低吼:“你若敢叫我便杀了你。”

    血气钻入鼻子,虞几霜点了点头,来人咬牙隐忍胸腔翻涌的血气,静静听了听,未听到响动后做了个杀的手势这才将人放开。

    看着跌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虞几霜勾唇一笑,从容的拿过外袍穿好,眼眸轻抬:“你自身难保却也想威胁我,难道我你以为我会受你一个亡命之徒威胁?”

    诧异女子的从容,沈翟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靠在椅子上挑眉一笑:“不受我的威胁,姐何不唤人?”

    轻哼一声起身,虞几霜拿过药箱,不紧不慢的开口:“我不唤人一是因为你并非真是我府刺客,你不过是在哪个府中做了事慌不择路跑入了我府,二是因为……”拿药抬头,虞几霜含笑偏头:“你太弱,我若唤人你只怕不能完整的身子离开摄政王府。”

    眼眸眯起,沈翟审视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对了,他并非针对摄政王府而来,为了是毗邻钱府,他若知道这处是摄政王府绝不会隐藏入内。

    不过……

    “太弱?”沈翟挑眉起身,上前握上那素手,俯身开口:“我弱不弱姐试试便……哎呦!”

    收回准确击男人伤患处的拳头,虞几霜勾唇一笑:“我虽不懂武艺,但若想你死是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若想活命莫要与我装腔作势。”

    沈翟神色一凛,霎时察觉内室几道浑厚的内力,额头大汗,这位姐并不是吓唬他,混在江湖,为了保命最重要的便是识时务,当下拱了拱手,做了个揖:“姐的是。”

    虞几霜并非心血来潮的日行一善,她虽身为女子,但爹爹对她的管事自她懂事起便严格起来,平日修习很忙,后来入选女官,她便更没有时候在外游玩,白日接到娘亲的心她便心生向往,她不能离开却也想多听听江湖趣事,这人行事散漫太像游走于江湖的人,所以她想要将他救下。

    将外袍穿好,沈翟闻言冷呲一声:“叫我与你讲江湖中事?不行我很忙。”

    含笑垂眸,虞几霜双手在空中轻拍了拍,两道银光剑便抵在了项口。

    沈翟摆了摆手:“怕了你了,我每日夜里会与你讲一个江湖中事,定要你听腻歪再走。”

    放下纱帐,虞几霜钻入床榻:“送客吧。”

    **

    伴着她长大,萧纪岂能察觉不到虞几霜的变化,看着眉眼含笑的人,萧纪开口:“听闻你府上昨日有刺客?”

    不甚在意的将周折放好,虞几霜眼眸含笑:“已经处理妥当了。”

    垂眸点头,还想再些什么却见她已经散去笑意认真翻阅加急文书了。

    蹙眉执笔,萧纪却看不进去奏折,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她不再唤他萧纪哥哥,只唤他为皇上,不肯再与他亲近,甚至不许他参与她的一切喜怒哀乐。

    明明她是他的……

    明明两人也曾有亲密无间的时候……

    **

    照例从宫中离开,虞几霜伴着侍女向宫门走去,还未走至宫门便听到身后传来响动。

    “郡主,夜里寒凉,皇上命老奴送斗篷与郡主。”

    并不抬眸,虞几霜垂眸一笑:“左右要上轿子了,不过几步路而已,劳烦公公走一趟了。”

    公公含笑拜礼,心里明镜这位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岂敢怠慢,一路将人送到了宫门外。

    看不到那身影,萧纪垂眸,不一样了,她待他不一样了,年少知事,看着梳着辫子的姑娘慢慢长大他便越发不能放手,明明她与他越来越亲近,为何现下却疏远与他了,还是她知事后便不喜欢他了呢,摸了摸心口的帕子,萧纪转身向寝宫走去。

    亲自扶着这位郡主上了轿子,公公嘱咐了四下的侍奉后再次俯身在轿子旁:“皇上这几日未能睡好,奴才愚钝生怕伺候不好圣上,便舔脸借问郡主,圣上可是有烦心之事。”

    轻哼一声,虞几霜勾唇一笑,什么愚钝,宫中哪里会有愚钝之人,了然公公是在试探她心思,虞几霜不去看人,颔首开口:“起轿。”

    那人有心心惦念的人,她参合什么?睡不好怕不是在想心中之人,她虞几霜可不是死缠烂的女子,她爹娘给了她所有的骄傲,她又何必为一个男人低头,情爱在她心中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想到夜里回来讲故事的人,虞几霜面上含笑,比起什么情爱,她更愿意听趣闻轶事。

    一连几日入夜前来,沈翟已从最开始的抵触变为期待,坐在房檐静静等待那熟悉的脚步声,每每听到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勾起。

    心翼翼的提裙走上房檐,虞几霜眉头微蹙:“什么故事非要到这样高的地方讲,倘若不吓人我可要将你从这房檐上踹下去。”

    散漫走近握住那伸来的手,沈翟挑眉:“郡主现下走路都难如何踹我下去?”

    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提裙,虞几霜轻瞪一眼:“我笃定我摔下去有人接着,你就不见得了,从这里摔下去我家侍卫只会多踩你一脚。”

    心思微动,沈翟勾唇一笑,松开了手。

    没想到他敢松手,脚下不稳,虞几霜向后倒去,不待护卫反应,沈翟已经伸手将人揽入怀中,馨香入鼻,呼吸一瞬的停滞,沈翟沙哑开口:“我是有话与你。”

    抚了抚心口,虞几霜蹙眉抬头,瞪去一眼:“怎么?你想留遗言?”

    低声一笑,沈翟俯身凑近那红唇,虞几霜偏过头,眼眸泛寒:“你敢!”

    耸了耸肩,声音沙哑,沈翟开口:“郡主既然喜欢江湖不如与我私奔一回如何?”

    举止端庄,聪慧精明的虞几霜最终将沈翟踢下了房檐。

    虽然性子任性,但虞几霜对自己的未来十分清楚,她会嫁给能够与她白头的夫婿走过这一世,身为摄政王之女她可以任性却不能出格,等任期结束,她不再入宫便要考虑成亲,沈翟容貌俊逸,但于她来讲不过是她与外界联系的人罢了。

    这一段插曲虞几霜并未放在心上,但却因着这一段插曲吹了冷风而染了寒。

    好在发现的早,在嬷嬷的服侍下用了汤药,虞几霜不耽搁的入了宫,将自己分内之职坐好,虞几霜便像以往一般靠坐在椅子上看书。

    耳侧的呼吸逐渐均匀,萧纪蹙眉抬头,他没有察觉错,她再与他日渐疏离。

    起身走近,足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俯身看着面前的少女,萧纪面容冷峻,她少时活泼灵动,从不顾及旁人眼光与他玩做一处,他也愿意照看她成长,可什么时候,她竟与他疏离如此,是他藏的不够好,吓到她了。

    大手抬起,萧纪抚上那精致的面颊,他的姑娘心思聪颖,从容豁达,胆子极大,怎么会吓到呢。

    轻轻俯身,萧纪在哪红唇上落下一吻,心中情潮涌动,隐忍许久的男人顺着吻上女子的耳朵,脖颈,轻轻叹息。

    从宫中回府,虞几霜依旧从容淡然,然而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便用力的用帕子擦拭着自己的嘴唇,想到那人肆无忌惮的亲吻,虞几霜面色涨红,沉思半晌,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爹娘外出游玩,兄长常年游走朝中江湖,她为何不能?

    沈翟入夜前来,原本规规矩矩的准备讲今日的故事,然而却被虞几霜的话炸没了心思。

    “好,我们私奔。”

    **

    带着一位金枝玉叶离京是什么感受,雀跃有无奈,雀跃是他可以白日见到她,无奈却是,这位金枝玉叶当真什么都不识的。

    将那递出的一锭金子收回,沈翟握上虞几霜的手:“我们先寻个地方休息,我也好与你讲讲银钱的用法。”

    离开京中是虞几霜突如其来的想法,在爹爹娘亲不再的情况下她着实不愿与那位有冲突,更不愿他心有旁的女子却与自己如此亲密。

    所以处处被娘亲嬷嬷照料长大的虞几霜白日理直气壮的拍开了沈翟的门,居高临下的想要开口,然而想到如今自己寄人篱下缓和了下语气:“劳烦沈公子帮我着衣。”

    若不是知晓这位是个含着金勺出生的,沈翟简直以为面前这位是那个杀手对头潜来夺他性命的了。

    手心汗湿的为女子着中衣外袍,像模像样的系着带子时,沈翟暗自好笑,若往日好友知晓他成了柳下惠不知要耻笑他到何时。

    系好了带子,沈翟起身,虞几霜却看着外袍的带子怔怔出神,她不是不会系带子,她擅长系的是常穿的宫装,而这种长裙素袍的带子自她成为女官后便再也没有系过了。

    那么之前呢,之前她年少不知事,衣裙带子若不是娘亲嬷嬷帮忙,便是兄长和那人帮忙。

    她的幼时和少时最多的印象便是府门宫中,年幼不懂,兄长总会买吃食与她,她便喜欢牵着兄长同兄长一同入宫,兄长与那人习武时,她独自坐在宫中的秋千上用点心,那日兄长去校场议事,她则因着午睡被留在了宫中,醒来时不会系衣袍带子,怕撞见父亲,训斥她衣衫不整,年幼的她幸而找到了稻草,那人严肃,但身为帝王大多都严肃,那人却也温柔,会与她穿鞋袜,穿衣袍,偷着向她的荷包里装糖果,让她一度眷恋留在宫中。

    后来她长大了,知事了,心动了,按照约定成为了他的女官,可一切却变了,见过了爹娘的恩爱她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喜爱的人心中装着另一个人。

    嘴角的笑意淡去,虞几霜从回忆中抽离,他待她很好,好到她或许找不到任何一个男人会那般待她了,可他又待她太狠,让她对他心动时给她最难堪的一击,或许出身便好,所以她更忍受不了这般落差,即便那人是人人敬仰的皇帝,即便那人优秀到年少便已功绩卓绝。

    在那人身边她可以装作冷静自持,可没想到离开那人身边她却频频想起他,脑中皆是他对她的好。

    垂眸冷哼,虞几霜心中火气上涌,他既然有喜欢的人,她为什么对他念念不忘,现下她不守规矩离京,爹爹知道一顿责罚是少不了了,既然已经出来她何不快活些?

    “你可有知晓的倌楼,我萧叔叔,倌楼是女子可以寻欢作乐的地方。”

    沈翟暗暗丈量少女的身形,听到这话只觉失聪。

    虞几霜这倌楼到底没有去上,刚刚开房门,身为习武之人的沈翟敏锐察觉出异状,反应迅速挡在了虞几霜身前,“你在房内,莫要出来。”

    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何事,虞几霜镇定点头。

    沈翟迈出房门,走出客栈二楼的长道,不用去看其他,看到回子楼下密密麻麻的官兵时便开始后悔,这不是他能解决的,早知道待那位一同出来好了。

    一脸阴戾,一身便衣白袍的萧纪坐在一层的中央,听到响动,并不抬头,挥手间便有暗卫涌上,无声进攻。

    暗卫是得了吩咐的,出手并未只取要害,招招避开命门只的沈翟起不来身,呕血趴在地上,双眼红肿的沈翟透过缝隙看到一拳袭来时心头暗叹自己竟有一日死在美色之下,还是一个没碰过的美色。

    “住手。”

    身着水紫色长裙,虞几霜神色淡淡的从二楼走下,轻轻的坐在沈翟身前的椅子上,蹙眉看向萧纪:“我与他没有关系。”

    淡淡一笑,萧纪伸手将人拉入怀中,叹息开口:“怎么没有关系呢?夜夜入王府与霜儿笑谈天的是他,带走霜儿的也是他,今日与霜儿一同从房内出来的也是他,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俯身吻了吻怀中人的额头,萧纪沙哑开口:“霜儿为了你喜欢我你瞧我忍得多辛苦,只差没有为你另寻一房夫婿了。”

    浑身僵住,虞几霜狐疑的看向萧纪,量半晌第一次怀疑自己从前的判断,心中疑惑,但想到这是在外面,虞几霜垂眸开口:“我与他没有关系,你若不信便算了。”

    下颌微动,萧纪收回眼眸:“信,我信霜儿。”

    呼啦啦的士兵将领顷刻从客栈退离,空旷的客栈除了躺在地上的沈翟再无旁人。

    眼眸红肿,沈翟怔怔的看着楼顶,早知道占些便宜好了,也足够他回忆的了,明知道那样的女子不会属于他,可偏就动心了,所以现下才会失落成这般。

    低声一笑,沈翟自我安慰的起身,那位身为帝王都待她无可奈何,自己即便想要留在他身边,难道也要为她寻个偏房,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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