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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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喜欢这个家伙。

    瘦弱, 渺,只用一只手就能随随便便地把他提起来。以前还勉强是个英灵,而现在,连英灵都不是了。

    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

    不过是,一个只能让他低头俯视的人类而已。

    还没有见到这个家伙之前,男人就被迫知晓了,自己因为某个极其特殊的原因, 遗忘了某个极其特殊的人。

    他对此是嗤之以鼻,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有什么可在意的?不可能,他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特殊到不愿意遗忘”的存在。

    名为库丘林、实际上却不能算作真正的库丘林的男人确实是在冷笑, 同样冰冷的眼中尽显嘲讽。

    能让他在得知“真相”的第一时间显露出这讽刺的表情,就已经算是很不容易的事儿了。因为将自己定义为武器的这个男人,眼里似乎永远都只有他所需要奔赴的战场和战场上的敌人。

    按理来,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听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面上仿若没有丝毫动容的男人非常无趣地哼了一声, 就应当维持着无动于衷,独自回去了。

    可是。

    他居然没有回去。

    是被这些乱七八糟看着格外晃眼的花拦住了脚步吧,真是太烦人了。男人在一眼仍旧望不到边界的花海中,没有目的, 就只是径直往前走。

    他经过的地方徒留下被尖刺隔断、被双脚践踏后零碎的花茎枝叶。

    乍眼望去分外美好的花海就这样被无情地破坏了。

    可男人赤红的双眼平静得宛如死水,就像是对自己为什么要往前走、为什么要留下无知无觉一般,更不知道,自己的心中——为什么会有愤怒在叫嚣!

    若是没能及时将这些越发让他暴躁不安的疑惑理清楚, 亦或者,若是没能在那一刻,看到瞬间映入眼中的并不奇异的景象,他可能还会毫无目的地继续走下去吧。

    然而事实却是,终于在某一个时刻,库丘林突兀地停下了。

    湖水挡住了他的去路。

    在这花海之中,竟然还有这么一个的湖泊。

    不。

    仔细看就发现了,这个“湖”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什么人,用极其简单的方式硬生生轰出的巨洞,经过雨水的积累,从空洞变成了湖,成为又一个将花的世界的完整破坏的存在。

    库丘林的眼里,慢慢地,似乎就在他停滞着再也没有迈步的这一期间,多出了比赤色更深的颜色。

    他面无表情,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魔枪。

    如今的他怎么可能会记得呢?

    在某个人的存在还没有被抹消的时候……不对,还要再把时间线往前推移一点。

    因为意外的契约来到这个看似平静实则黑暗的世界,他每天都得忍受所谓的“宁静”,待在一个弱的废物身边,只有一部分时间能够离开那家伙,去往他看不见的花海的边缘杀掉妄图染指“花”的杂碎。

    斩杀之时从未留情,有战士的本能在里面,也有出于正正好需要的发泄,或许,还有点别的什么,他没有想太多,更是懒得想。

    回去的路上浑身是血,也很麻烦。

    不想被唠叨,大概也不想把肮脏的血液带回去,总而言之,每一次,他都得在半路稍微换一个方向,先到这个被他的宝具轰出来的洞形成的湖里粗粗略略地洗一洗身上的血。

    清洗完,本来就比较浑浊的湖水顿时变作鲜红的颜色。但没有关系,这些水很快就会被泥土吸收,等到下一场雨到来之时,又会有崭新的、干净的湖泊形成。

    到了这个时候,高大而冷酷、却偏偏却要忍着不耐多做一件麻烦事的男人也就真的该走了。他当然不会流连或者磨磨蹭蹭,相反,动作还得搞快点。

    因为,若是速度慢了,在木屋里等了一个下午还没等到他回来的那个蠢货,就会一点儿也不嫌麻烦地推着轮椅,慢腾腾地找过来,在他的背后喊……

    “Berserker……”

    ——Berserker,找到你啦。

    只是停在这里,怔怔地望着清澈无比的湖水发呆的库丘林,竟像是突然之间听到了什么声音,猛地转身回望。

    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听到,自然什么也没看到。只除了那狭长的一路,被他践踏过来的残花。

    先前所提到的那些“回忆”,更不可能真的浮现在这个又一次愣住的男人的脑海之中,他不记得,也不知道,在被抹消的过去里,还发生了这些看似普通,可莫名觉得耿耿于怀的事情。

    所以,在湖边站了不知多久后,库丘林就真的回去了。

    回的不是换了主人、新主人也已离去的木屋,而是他目前所在的,迦勒底。

    在灵子转移的刹那间,库丘林的脑中又闪过了一个只会让他烦躁不安的念头。

    曾经是如今的御主藤丸立香的敌人的他,为什么,会回应召唤,到这个地方来。

    不要什么“一时兴起”,或者干脆就是“想要守护人理”的鬼话。

    他竟然把理由忘了。

    跟与那个理由息息相关,从未在意过除敌人之外的人的他,自认为也不·在·意的那个人一起。

    ……

    “什么不在意,其实是相当在意才对吧。”

    另一个,应当是真正的库丘林在放弃了尝试与“自己”勾肩搭背的无聊想法后,托着下巴这般道。

    蓝色的枪兵一直都是豪爽又热情的性格,最不喜欢什么弯弯绕绕,跟被圣杯黑化的狂战士库丘林形成了截然相反的鲜明对比。

    “喂喂,别瞪我啊,我可是真心实意地在为你出谋划策啊。艾尔……利,是这个名字吧?他不是复活了,又回来了么,既然这么喜欢,那就赶紧去找他呗,我真是不懂,为什么还能拖到现在啊,Berserker的‘我’!”

    现在的场景是这样的。

    狂兽一般危险的男人本来独自一人靠坐在墙边,似乎只想闭目养神,可另一个他擅自不敲门闯了进来,并且,了这些无聊的话。

    “没有意义。”他开口,也是用平淡得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出了这四个字。

    “等等等等,你什么没有意义?”

    “把话清楚啊,我怎么越来越不懂你在想什么了。”

    “喂,喂!”

    “…………吵死了!”

    本来丢下那四个字就不算再搭理人的,但蓝色的这个枪兵着实太过聒噪,以至于凶兽被烦得不行,夹带着杀气睁眼。

    “那家伙没有回来,他走了。”

    “啥?谁走了,艾尔利?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

    “不对吧,应该是你怎么可以不知道!没追过去?就算没追,连他去什么地方都没问?……我,虽然我自己的感情问题也……有点混乱,但是,我绝对不会像你这样磨磨蹭蹭的啊!”

    “……”

    还真的是没追,也没问。

    仅仅是在那个人被带走的三个月里,他也在外面找,最后,才在某座森林里找到了人。

    但进展也就停留在这里。

    库丘林根本就没有现身。停在后方,目光越过那个圆桌骑士碍事的背影,他只能依稀地看到那个人没被遮挡完的身影的边角。

    也就只看了这一眼。

    直到如今还记得那时怪异的感受。像是在目光投去的那一瞬间,长久以来压在心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深的烦躁便悄然间化解,真正的,他印象里从未体会过的“宁静”,也在这一刻悄然而至了。

    库丘林非常不适应。

    他沉默着寻来,又沉默着离开,本以为烦了自己这么久的烦躁消失之后就没事了,但是——

    “现在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死灰复燃,比以前更焦躁不安——是这样吗?”

    “……你的废话太多了,赶紧滚吧。”

    然而,蓝色的枪兵不仅没有听人话地滚蛋,反而盘腿坐了下来,摆出要和他彻夜长谈的架势。

    “看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的份上,算了,我只能把话到这里了。”

    意外地——其实还很言简意赅。

    大概是想到,就算苦口婆心再多面前这个男人也听不进去,而且,他自己也算不得什么恋爱顾问,枪兵就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在你确实非常在意他的前提下,思考思考。”

    “肯定不是视作敌人想将他杀死,那你想做什么?把他从别的人手里抢走,还是更倾向于占有他,和他□□……”

    “好了我就到这里,再往下被杀的估计就是我了。总而言之——”

    “想一想吧,你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最后再提醒你一句……那个艾尔利,现在可是一个人类啊。”

    ……

    蓝色的枪兵走后,属于狂王库丘林的房间一片昏暗。

    他本来就是坐在墙边闭目养神的,所以房间里黑不黑亮不亮都没有关系。

    可是,或许应该再无动于衷地闭上眼,让自己被死寂环绕的男人,却是迟迟没有将眼睑合上。

    他在不知不觉间——从枪兵出那几句话时就开始了——指甲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皮肉里,脸上是淡漠到近乎冷酷的,可眼里却闪烁着充斥危险气息的红芒。

    “啧。”

    从口中传出了这么一个细的杂音。

    紧接着,男人在黑暗之中更显暗沉的脸上,终是浮现出了可以称之为“阴戾”之色。

    死灰复燃的焦躁又在他心里,他的头脑中叫嚣了。

    原本还可以压抑,但另一个自己出来的这番话,让勉强称得上理智的防线,就在顷刻间崩塌,碎裂。

    “有什么值得思考的,简直可笑。”

    “如果这就叫做在意……”

    血腥的气味越发浓郁地弥漫,虽然,这些全都是他自己的血。

    总算是明白,他想对那家伙做什么了。

    从看到那个弱的家伙的第一眼,就应该想起来的。

    ——果真,想要把他夺走,不顾任何人的反驳和阻挠。

    ——果真,想要把他撕碎。同样不顾及任何人的感受,把他箍在自己的身下,将他彻彻底底地吞噬。

    人类,人类……

    不管是做英灵,还是做人类,那个废物都太弱了,太弱了。

    如此无能,又如此柔软,只需要让他来守着。

    就足够了。

    *****

    艾尔利被库丘林找到的时候,他的车正好因为抛锚,在快要被黑夜替代的黄昏中停在了广袤平原中显得格外狭窄的平直公路中央停下,没法修理,更没法继续前进。

    这里距离最近的城镇,也就是他原本的目的地,还离了不知道有多远。

    另外,运气也着实有些糟糕,艾尔利算等待过路的车辆,看看能不能找到好心人帮忙,可是,站在这儿等得太阳都快落山了,居然都没有一辆车经过。

    虽然他在这一次的旅途中学会了开车,还遵守规则认真地考了驾照,但显然事先的准备还不够充足,没有顺带把怎么修车一起学了,实在是失策。

    “不会吧,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走着过去吗……”

    他守在自己刚从一个热情(得有些过了头)的好心老板那里用几乎等于不要钱的价格买来的二手车旁边,陷入沉思时的神色透露出深沉。

    要他一步一步走到前面的镇去,也不是不行,但是要考虑到他走到半途体力不支晕死过去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似乎还挺大的。

    可是,如果要坚持着留在这里等待帮忙……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车辆经过呢?

    结果经过了一番迟疑,艾尔利还是决定留下来继续等,毕竟,他还挺不舍得抛下好不容易拥有的这辆轿车。

    按照之前学来的规则,抛锚的车不能挡在路中央,得想办法弄到路边儿去才行。可艾尔利围着他的车转了一圈,皱着眉,一脸束手无策的样子。

    车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已经完全开不动了。

    苦恼地思索着解决办法,未果,艾尔利都绕着车又转了一圈了。想着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好歹尝试一下,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冒了好久黑烟的车尾,挽起袖子——

    开始推车。

    “加——油!”

    “……”

    “……加油……失败……唉。”

    车轮子像是被胶水黏在了路面上一般,艾尔利用尽全力推了好半天,不仅纹丝不动,连给面子地震颤一下都没有。

    反观这个真的拼劲全力的人,在白费了力气的同时已经气喘吁吁,累得不行了。

    “好怀恋魔术……啊,如果还是以前的我,不止不用推车,连车都不用了……”

    好歹以前是个Caster,用的最顺手的魔术就是瞬移魔术,区区几公里的路程也就一瞬间的事情。而现在他重新变成了人类,魔术就只能回忆回忆,存在于幻想之中。

    没办法,就只能维持现状了。对于很有可能会一个人陪着一辆破车在深夜的道路中徘徊——这么寂寞又难免会让人联想到危险的情景,艾尔利倒没有多绝望,只是,身体上的疲倦还是免不了的。

    “啊,什么时候会有人经过呢——”

    这么声哀叹着,艾尔利颇为泄气地往车尾巴上一趴。

    虽然样子不怎么美观……而且他扎起来的头发还在推车的过程中被汗水湿了半,凌乱了大半,可以是非常不顾及形象了。

    他心里想的大概是,反正附近没有人,这幅样子不会被看见,干脆就彻底放松一下了。

    嗯,地放松,顺带倾吐心中那一点受挫的郁闷之情……

    然而——人生就是这样,总是让最不希望发生的意外真的出现,还得当事人一个猝不及防。

    艾尔利只休息了大概几秒钟,就突然间听到了,似乎在冰冷之中还掺杂了几分无语的男人的嗓音。

    “笨蛋,你在干什么?”

    艾尔利:“……!?”

    显而易见,他受到了惊吓,差点就条件反射地撑起身子让自己站直,仿佛刚才无事发生。可是,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就出现在他背后的这个男人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艾尔利被拎起来了。

    提着后衣领,稳稳地拎起,鞋底距离地面几厘米的状态保持了大概两秒钟,下一刻,他就安稳地落了地。

    再下一刻,他和库丘林的视线撞在了一起,陷入了短暂的面面相觑。

    总觉得,像是有很久没能见到了。

    实际上也确实有很久没有见到。那一次醒来,他就没有看到库丘林。

    库丘林当然还是那个样子,英灵的样貌和本质都是不会改变的,因为时间对他们而言实际上是停滞的。

    艾尔利需要仰头看他,脖子也很累,但他却像是毫无感觉似的,目光停留在男人熟悉的冷漠眉眼间,一时竟没能收回。直到也在沉默地看着他的男人将眉头皱得更紧,面上终是浮现出了浅显易懂的不耐。

    “问你呢,给我回话。”

    嘴上也这么不耐烦地问道。

    艾尔利张口,想要点什么,但话音临时有些卡住。

    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想问库丘林怎么会到这里来,但随即又想到,答案很明显了,已经不需要再问。话音在舌尖转了转,便改成了另一番听起来十分自然的语句:

    “我的车抛锚了,就是这一辆。开不走,推不动,还没法向过路的人寻求帮助。”

    到这里,艾尔利又更加自然地道:“刚好你来了——能帮我一个忙吗,库丘林?”

    库丘林:“……”

    莫名其妙。

    简直就像,他居然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找到这个走投无路的蠢货一样——莫名其妙。

    从男人嫌弃的眼神里,可以看出这赫然写明了的四个字,然而,艾尔利也不知道是真没看到还是装作没看到,他直接双手合十,格外真诚地请求:“拜托你了!”

    “帮我把车推到路边,哦,如果你会修车的话,那就再好不过啦。”

    库丘林默了半秒,似乎在磨牙。

    “喂,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专程送上门来给你修车的么?”

    艾尔利:“正好啦,正好。”

    先前看到库丘林时的不明显的僵硬也已悄悄地被轻松的笑容带过,艾尔利自觉地退到了一边,给帮上大忙的男人让出道。他就在旁边歪着头,看着像是因为他的这个请求很不爽——但还是不爽地默认了下来的男人只用了几根手指,就徒手卸了他的车盖。

    原本堆积在车盖下的黑烟顿时一股脑冒了出来,显露出其下颇为惨不忍睹的情景。

    库丘林:“……”

    艾尔利:“……抱歉,我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到底对这辆车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蠢货!

    库丘林大概想先这么问,但最后忍了,什么都没。

    他对现代人类使用的交通工具从来不感兴趣,也没怎么接触过,了解全靠自动灌输进脑中的常识。这个时候,库丘林也没算用“常识”里略提的那些通常手段来修好这辆算是报废了的车。

    指尖出现了一抹闪动的光芒,他相当随意地让那可以勾勒出类似于字母形状的光点落下,肉眼看不见的魔力波动一晃而过。

    其后,黑烟消失不见。

    前一秒还在燃烧的线路似是在顷刻间恢复成崭新的模样。

    艾尔利难免有些惊奇地道:“这是……卢恩符文?”

    库丘林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做多余的解释。

    他这时候终于把那块被丢到路边隐约有点变形的车盖捡起来了,眼看着就要相当简单粗暴地重新盖上了事,忽然间,像是额外发现了什么东西,他又顿了一下。

    “怎么了?”

    “……”

    库丘林扣着车头,随手推了一下。

    他没用多少力气,可整个车身还是在摇晃——伴随着从车厢内传出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奇怪响声。

    库丘林赤红的双眼顿时微眯。

    “喂,你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为什么这么问——呃,都是我在路上收到的礼物啦。遇到的人们都太热情了,我没能找到机会拒绝,干脆就全部收起来,放进车里……”

    艾尔利话还未完,就见原本只是微微合眼的男人面上的神色顿变,仿佛笼上了一层黑气,眼神也顿时凶狠了起来。

    “礼物?全部都是?”

    窄的车厢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礼物”。基本上是呈现出枯萎趋势的花,都是大捧大捧的,花束中央镶嵌着一张张用华丽到浮夸的连笔书写的赞美词卡片。当然,求爱表白的那些话,更是少不了的。

    “你还真是受欢迎啊——哼。”

    库丘林在冷笑。

    同时,他之前已经提起来的车盖如愿落下,却并非回到它原本的位置上,而是——在轰然巨响中,将好不容易修好的轿车零件砸穿了半截。

    黑烟比刚才冒得还多,然而库丘林压根就懒得管,他甚至又一抬手,将携带了艾尔利的追求者们满怀心意送来的众多礼物的破车掀起,连车带礼物翻进了公路旁的杂草堆里。

    艾尔利:“……”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要靠它去前面的镇——好吧,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比方才求助无门被困荒野更要让他无奈的事情发生了。

    可如今的情形,又与刚才不一样。

    艾尔利虽然是无奈的,但不知为何,他看了看彻底报废的爱车,又看了看黑着脸瞪着自己的库丘林,莫名有些想笑。

    一般情况下,他都忍不住这种微笑的冲动,所以,也就真的勾动嘴角,笑出了声。

    “库丘林,你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

    库丘林俯视过来,语气不善:“有话直。”

    他能够猜测到的形容,莫不过就是那些不算好的词,也没期待听到什么好话。可是,这个明显被暴躁影响了心态的男人在艾尔利心里,不仅毫无威慑力,还额外增添了相对来——很可爱的地方。

    不给他回答,艾尔利用一如既往的架势,坦然伸出了手。

    库丘林瞥他:“你又想干什么?”

    艾尔利笑意盈盈:“车坏啦,我总不能真的自己走路吧。”

    他执着地伸着手,摆明了,就是要能把他一把捞起来的男人再帮帮忙,勉为其难充当一下“交通工具”。

    “最后一个忙,带我去前面的镇,好不好呀?”

    “不要。”

    “咦,拒绝得这么干脆?那我再求你一次,帮帮忙~好不好?”

    “不——”

    “唉唉唉,我用沿途工攒的钱买的车,只开了几天就坏掉了,还有那些热心人送给我的礼物,好歹是他们的心意……”

    “……烦死了,把你的嘴闭上!”

    “好~”

    目的达到,当然就不用再絮絮叨叨了。

    艾尔利先是被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人抱了起来,后来,又被男人搁在了肩上。多亏了这经过对比后颇为惊人的身材差异,他居然坐得下,正巧能够借着这顿时拔高了许多的高度,尽情地眺望远方。

    夕阳还未彻底没入远方的山峦背后。

    那残存的柔光,尽情地洒落在他显得幽蓝的眼里。

    前进的路上,男人不话,只有他在。有一句没一句地着,也不管沉默的男人有没有听进耳里。

    “我在那座镇附近,租下了一个庄园。”

    “这里虽然人不多,但风景很好,有大片的平原,湖泊,还有更远方的山坡。”

    “如果没有在这里见到你,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也能行吧。”

    也许,大概。

    就算不行,他也真的希望——在不让他人伤心,不让他人困扰的前提下。

    “可以,没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  我之前过的,每个分结局都是艾莉不同选择的分支延伸。

    高文结局,艾尔利留在了迦勒底。天草结局,艾尔利在冬木市开了花店,犹豫着想要离开,但想到天草还是留下了。

    现在的狂王结局,嗯,是艾尔利知道自己将会死去,不愿意让重要的人因为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痛苦,一开始就选择了离开,结果狂王还是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