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放榜之前
赵怀珉看到侄子第二天就起来了还有点惊讶,昨天那架势还以为他要睡上好几天呢。听到侄子是来感谢自己的,虽然嘴上着自家人客气什么,其实赵怀珉心里还是乐滋滋的。被人肯定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不是,而且还是出自家族优秀的后辈之口,这感觉,真不赖。
好在,赵怀珉还记得侄子刚刚考完试,身体应该还虚的很,吩咐他别逞强,好好休息就是,县衙那边他派了人守着呢,有什么消息保准漏不了。
赵秉安倒不是担心那个,他对自己这次的发挥还是有信心的。实在是在床上躺不住了,想他进学以来,无论寒来暑往,每天都是准时卯时起床,像今天睡得这么晚还从来没有过。
再三向叔父保证自己没什么事,赵秉安才得以躲过被架回房间的命运。两叔侄也没什么事干,索性就坐在雅间里烹茶聊天,倒也自得其乐。
其他人就没有赵秉安这么好的体质了,听昨日里全县的大夫都被抢空了,到处都是在找医铺的人。赵怀珉请回来的大夫刚走出房门就被一楼的几个人给拉走了,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彼此之间也都认识,这种时候还是熟人好话嘛。赵怀珉也没矜着,虽然自己包了这大夫一整天,可既然侄子没什么事,那让他给其他人看看也没什么。结果一趟下来,他倒是结了不少善缘,心里越发觉得这个侄和自己投缘,比他那个没什么本事还拽的二五六似的亲哥强多了。
虽然整个上午都比较安静,但刚过午时,客栈里的气氛就渐渐热闹起来。不少相熟的学子休息好后,就开始围着刚过去的应试展开讨论。其中提到最多的可能就是关于《会典》和策论这两题了。高门子弟心知肚明,对视间眼神里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而那些不太了解这本书的人就比较悲伤了,谁知道县尊会怎样分配这次的分比,要是这道律法题占了大头,那这次应考岂不是没有希望了。
坐在二楼里,就算不想听,耳朵里也会源源不断的传来楼下的议论声,赵秉安瞧着叔父看着自己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好像害怕自己听到这些会怎么样似的,心里一阵好笑。
不管心里怎么想,手上的功夫倒是没停,赵秉安又亲手沏了一杯茶递到赵怀珉面前,对着自家叔父安慰了一下。“四叔放心吧,侄儿既已全力以赴,那就没什么可遗憾的。要是侥幸得中,那是祖宗庇佑。要是不幸落榜,那也是侄儿能力未到,以后好生努力就是了,侄儿绝不会妄自菲薄,怨天尤人!”
赵怀珉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接过了茶盏。他刚才也是当局者迷,昨天瞧着侄子从考场出来神色不大好,自己还以为是考试不顺的缘故,刚才听楼下那些学子讲有什么难题,还以为戳中了这孩子的痛脚,生怕他受不了。没想到,侄子年纪,在这方面倒是比自己还看得开。也是,毕竟是大儒手把手教了那么些年,本事肯定还是有的,不得这次还能拿个好名次呢。
一开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学子在讨论,结果等到晚上的时候,客栈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已经从这场考试中苏醒过来,到处都有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赵秉安一直跟着邵雍进学,而他的师兄们最的也年长他一轮有余,况且他们都在任上,就是想来看看老师和新师弟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再邵雍也不准,生怕这些宝贝弟子们被那师徒俩惦记上,再给算计进去,那他可就欲哭无泪了。
所以平时赵秉安的社交圈就不大,除了侯府里的堂兄弟,也就是舅家的几个表兄,还有沈家几个,婶娘介绍给他的同龄朋友,少的可怜。他爹倒是带他见了不少世兄,只不过,能上话的不多,毕竟人家基本上都已经领了差事。就是有大人们在旁边看着,也就是点头之交,知道自家关系网上有这么个人罢了。
幸好,这次沈府第三辈的沈栗也一起来了。有他的介绍,赵秉安加入到几个人的团体就没那么突兀了。这边待的都是文官之子,一开始对于沈栗从勋贵群那边带过来一个青涩的子还很是不解,后来听沈栗介绍是从永安侯府出来的,拜了邵大儒的那位公子,这才觉得没什么问题。毕竟永安侯府几十年前就由武转文,又和沈萧蒋三家联姻,早就成了京都有名的读书人家。当年赵五爷可是不到弱冠之年就摘下了探花的美名,羡煞了多少读书人。
这群人普遍年龄都在十四五岁以上,沈栗最大,有十七了,按他两年前就应该应考,可惜他祖父去世,身为长子长孙要守孝一年,就只能错过了。赵秉安在这群人里算是最的,给这些世兄们见过礼之后便不再多张嘴了。偶尔有几个人把话题往他身上扯,也都被他轻轻松松的接过去了。旁边人见他年纪虽轻,但礼数周到,言谈有物,可见是有真才情的,也就收起一开始的试探,真心的交谈起来。
这边赵秉安渐入佳境,几个人聊得正投机。就听见客栈正堂里“嘭”的一声巨响,碗碟桌椅碰倒了一地,杂乱间还能看见一个身影躺在这摊乱物里,刚要挣扎着站起来,结果就被几个凶神恶煞的下人一脚踩回去了。
“兔崽子,敢跟我们侯爷呲牙,你活腻歪了。”
“就是,我们侯爷看得上你,是你祖辈上冒了青烟,不识抬举。”
楼梯上慢慢走下来一个头戴紫金冠身着绛红大襟袍的贵公子,右手手腕上鲜血直流,瞧那伤口,明显是被人狠咬了一口。他推开旁边惊慌的下人,也不顾及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一脚踢上了那落难少年的胸口,力度之大,那少年直接一口血就喷出来了。
“贱人,给脸不要脸!”
“给我狠狠的,爷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骨头硬还是爷的棍棒硬。”
一时间整个大堂里鸦雀无声,就只能听见越发清晰的击声还有越来越微弱的惨呼。赵秉安这次真的忍不住了,这实在超出他的道德底线。刚要站出来,旁边几位年长的世兄就把他按回来了,沈栗甚至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不要乱话。直到看到赵秉安点头,他才在耳边偷偷讲解这少年的来历。
当今太后出身不高,性格也不讨喜,生下先帝长子后也没有多少恩宠,隔了数年才怀上一胎,虽然是个公主,但那时先帝膝下空荡,就是公主也是稀罕的很。这位殿下倒是不似她母亲那般,长成之后,温婉贤淑,风姿绰约。太后挑遍了京城的好儿郎,最后才定下了靖宁侯府的世子,结果成婚后第二年,老靖宁侯从战场上负伤而回,为了维护靖宁侯府在军中的地位,没办法,只能让世子去了。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更糟糕的是,公主与驸马虽成婚时间不长,但情感深厚,自听到消息后悲痛欲绝,没过多久就抛下尚在襁褓里的儿子跟着驸马去了。
女儿女婿一夕之间都没了,太后简直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干嘛同意女婿上战场,不知道刀枪无眼吗。太后一边心里伤心,一边把靖宁侯府也给恨上了,要不是他们被权势迷了眼,哪能让自家女婿去战场送死。这种情况下,想让太后把自己女儿唯一的骨血放在侯府里抚养,别做梦了。这韦鸿烨不满百日就被抱进宫中,由陛下亲自取名,太后在咸福宫里亲自看顾。
这些年他渐渐大了,不适合再在宫中居住才回了靖宁侯府。也有道消息是因为他在宫里屡次调戏宫女,有一次甚至把主意到瑞嘉公主的贴身侍女身上,皇后娘娘忍无可忍才把他赶出了皇宫。
下面的人大都是听过一星半点,知道有这么号人物,他们这些天天在京城九门里转悠的人却知道的更多,比如眼前这位不仅爱红妆还更喜蓝颜。单单靖宁侯府里的厮就不知被他霍霍多少了。上个月初,跟康王爷的二王子在柳风馆里为了争一个清倌大出手,听被禁闭在府上了,也不知这会儿怎么出现在这了。这位可是混不吝的主,就是皇亲国戚都不见得放在眼里,安弟要是去了,凶多吉少。
韦鸿烨也很生气,原本因为被禁闭在府上就憋了一肚子火,好不容易求得外祖母下了懿旨可以出来放放风,结果身下的马也不知怎么了,怎么也刹不住,一路狂奔就到了昌平。原本自己也没想惹事,就是看那子清秀的很,忍不住上前撩拨了一下,又没怎么样。再跟了我你也不亏啊,自己挥挥手就能给你捐个监生,哪还用一步一步那么费力的往上爬。结果这个不识好歹的居然敢咬我,本少爷从到大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简直是找死!
“这也欺人太甚了!”不远处一个身着素花棉布盘衣的少年忿忿不平,有心上前拉上一把,又被身边的朋友拉住了,看着友人紧紧锁着的眉头,他急促的喘了两口气,直接转身而去。旁边的少年也知道自家伙伴的性子,再这摊烂事他也不想看,干脆追着人也走了。
眼看着人就要被死了,赵秉安实在是压抑不住了,拨开沈栗的手直接喊道
“住手!”
沈栗简直要被这孩子吓死,不是好不出声的吗。韦鸿烨也转过头来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什么嘛,虽然长的是很不错,可还是个萝卜丁呢,“有什么废话等我收拾完这子再。”“看你还,警告你一句,爷我今天很不开心,没事别招我。”
赵秉安竭力使自己稳定下来,重新换上笑脸后,对着韦鸿烨施了一个长辈礼才开口话。永安侯府族谱上记载三代以前与靖宁侯府也是结过亲的,按辈分算下来,韦鸿烨虽然年龄不大,但辈分却结结实实比他高了一辈。
“恭喜世叔,方才听贵府下之人言,世叔最近是要承爵了?”
“嗯,怎么了”这是京城里都知道的事,老靖宁侯撑不了多久了,有意提前请旨让爵。作为长子嫡孙,韦鸿烨是当仁不让的继承人。
“回世叔话,侄儿们昨日刚考完,明日功名应该就出来了。”
“那关我屁事。”韦鸿烨还以为这子要什么呢,敢情就这几句废话,要不是那几句世叔叫得他挺舒心,非连这子一起收拾了不可。
真是猪脑子!都到这还不懂,没看见你家下人都快明白过来了吗。
“这位兄台也在应试学子之中,明日或许榜上有名。”
“那又怎么了,不对……”韦鸿烨不蠢,只是不愿意去费脑子,真蠢的人也不会闯出那么些祸事还能活得好好的。刚才没用心,现在赵秉安一提醒,他就反应过来了。堂下这子要一直是个白身,那就没什么,左右不过是个贱民,顶多让御史喷上几句,自己都习惯了。可这子身上要是有了功名,那就麻烦了,御史台督察院还有朝堂上那些文官们肯定会大作文章。又赶在这当口,到时候就算皇舅舅和外祖母可以保住自己,可袭爵的事估计就玄了。
该死,估计他是被设计了,要不然他的马一直好好的,为什么在今天突然发狂,那个学生又是谁领着自己去看的。哼,真当自己好算计啊,这件事估计和二叔三叔那两个王八蛋脱不了关系。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瞧着这位终于算是明白了,赵秉安也没再往下挖,利索的铺了台阶“估计这位兄台也不是故意惹怒世叔,今次的童生试颇具波折,我等难免有些焦虑,脾气上有些失控,些许行为失礼还得请世叔大人不计人过,多多包涵。”
韦鸿烨这会儿清醒过来,倒是好话了很多,再赵秉安即解了他的局又全了他的颜面,还有什么好作的。也就配合着演完这出戏。
“好了,都停下来吧。”
“我看在世侄你的面子上,今儿就放过他,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他!”话刚完,扔下一包银子,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走了。
客栈里剑拔弩张的气势到这才算是结束了。示意几个店二把地上那个倒霉蛋扶起来,又把银子留给了掌柜的,吩咐他快点延医问药,忙完这一切后,赵秉安才松了口气,朝着刚才那几位世兄走去。
沈栗他们简直惊呆了好吗,好的超级纨绔呢,怎么三言两语就被走了,还有赵兄弟,你这胆子也太大了,什么人啊你就敢硬怼,关键还让他怼赢了,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