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愿上下量了这孩一眼。

    皮肤黑黄，脸庞瘦削，很瘦，看起来实在不像有力气的样子。

    沈愿把自己的衣袖抽出来，道：“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自己去玩吧。”

    罢，沈愿向前走向了那个坐着喝水的男人。

    还没走几步，又被这孩拉住了。

    哎这孩。

    “公子公子，我可以帮你的，我就是长不大，我很有力气的。”

    “那个人…那个人他腿有问题，走路不方便。”

    沈愿愣了下，道：“腿有问题？”

    “嗯嗯，真的，你看。”

    沈愿顺着这孩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那男人把水喝完了，起身要把碗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短短几步路，这人走的一瘸一拐的，的确很艰难。

    沈愿再次把目光放到了这孩身上，挑了挑眉，问：“背人行吗？”

    孩面露喜色，鸡啄米似的点头，连忙回答道：“嗯嗯，可以的！我力气很大！”

    罢，应该是急忙的想要证明自己，像四周看了看，然后把目光锁定在一块不远处的大石头上，孩跑了过去，然后弯腰把石头抱了起来，一边抱还一边对着沈愿喘气道：

    “我都可以的，看！我很有力气的。”

    沈愿摸了摸下巴，道：“行吧，跟我过来吧。”

    沈愿回到那地方的时候，胥若正站在那男人身边，慢条斯理的用手帕擦着手。

    胥若手指白皙细腻，修长如玉，素色的手帕边角绣着多淡蓝色的兰花，胥若擦的仔细，一个简单的动作生生被做的矜贵至极。

    听见脚步声，胥若抬头看向了走来的沈愿。

    “人找到了？”

    沈愿回头看了眼刚刚那孩，无奈道：“还别，这儿虽然人多，但找个能背人的还真是不容易。”

    “这孩……力气挺大，我寻思就拿他凑合吧。”

    “看吧，怎么样。”

    那孩站在沈愿身后，手指无意识的拧着衣角，偷偷瞄了几眼胥若，突然有点不出来的不好意思。

    这个人太温柔，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一股春风拂面的温暖气息，温柔却又自带疏离，就静静的站在那，什么也不做，就让人觉得不不可接近。

    这人目光轻飘飘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只觉得局促与无措。

    胥若走到了一边，问：“你可以背的动他吗？”

    孩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看了一眼半躺在那得男人，然后毫不犹豫的道：“可…可以的。”

    “把他背到离这最近的客栈，钱财什么的，你且放心。”

    孩闻言连忙弯腰谢道：“是是是，多谢公子。”

    罢就走到那男人面前，算背起来的时候看到了男人怀里的孩子，男孩似乎是想把孩子拿起来，不料一下子让挡在孩子脸上的棉布滑开了来。

    那张面目狰狞的，已经不算脸的脸一下子就露了出来。

    孩手一松，明显吓了一跳。

    偷偷回头看了眼胥若和沈愿，见那两人没算什么，本来松开的手，又缓缓的放了回去。

    他把挡在那孩脸上的棉布重新放了回去，然后身手利落的把绑在孩身上得绳子松开，重新绑了一遍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背起了男人。

    速度不算快，但是一点不显得拖沓。

    这是个聪明的孩子。

    孩直接把这人送到了客栈房间的床上才把人放了下来，走了这一路，孩累的出了一身的汗，话气喘吁吁的，道：“公子…，把人…放在这里可以吗，还要我做什么吗？”

    胥若摆摆手，道：“不用了。”

    沈愿拿出了二两银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对那孩：“这些够了吧。”

    孩的目光随着沈愿手里的银子上上下下，道：“够…够了，多谢公子。”

    沈愿勾着唇笑了笑，然后把银子抛在了孩怀里，孩连忙接住，然后再次一个劲的对着沈愿道谢。

    不过是把一个人从那个巷子背到客栈，路途也并不遥远，在江北这个银子格外值钱的地段，可以是慷慨乃至救济了。

    孩带着银子走之后，胥若叫来了客栈的二，让他派人过来给这男人洗了澡，又喂了饭，然后把人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平躺在床上。

    那包裹着婴儿尸体的襁褓一直放在隔壁房间，没人动过。

    沈愿靠在窗边，手里一边把玩着从坐上顺手拿起来的茶杯，一边问胥若：“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救人了？”

    沈愿站在胥若面前，侧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男人。

    那男人身上已经被收拾干净，嘴唇还有点苍白，但因为被喂了东西，所以面色显得也不是那么苍白。

    这男人长的眉眼也算是冷厉清俊，五官硬朗，看着也是个正义凛然的模样。

    但这些，全然都被脸上的一道狰狞的疤痕破坏了。

    那疤从眉心起，一直延伸到右边颧骨，本来好看的五官生生的被显得凶神恶煞了起来。

    胥若声音轻浅：“可能是…看他比较合眼缘吧”

    “而且，他也挺可怜的。”

    沈愿笑了，眉眼展开来，本来就俊美到极致的脸又平白多了些张扬：“合眼缘？怎么你合眼缘的人都乱七八糟的。”

    “起先是那个什么…那个绾春楼的姑娘，这会又是一个最开始连脸都看不清楚的中年男人。”

    沈愿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笑着问：“你这变化很大啊，有什么标准没？”

    胥若神秘道：“标准在心里，不可言。”

    “呦呵，还不能了。”沈愿着便走近胥若，站在他面前停下，沈愿挨胥若挨的近，不过一拳距离。

    他比胥若要高出半个头来，这会低着头声音轻了些，但仍旧带着某种让人无法抵抗的魅力，他低声道：“那你看我，合眼缘吗？”

    胥若抬头，抬头看着沈愿，道：“你不是合眼缘的人。”

    胥若的自然，沈愿却听得不太高兴起来，变了神色，道：“哎，你什么呢？我怎么就不合眼缘啦，是不是兄弟了，嗯？”

    胥若伸手把沈愿推开了点，弯了弯嘴角，笑着道：“你用不着合眼缘“

    胥若抬步走向那男人，道：“你是命中注定的人。”

    沈愿：“……？！”

    本来不太开心的沈愿，一听这话又荡漾了起来。

    啧啧，光天化日的，看看胥若的这是什么话？

    好兄弟之间怎么能随便用‘命中注定’这个词呢？

    哎呀，真是肉麻。

    沈愿别别扭扭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嘴边的笑意。

    没想到胥若表面看起来清清冷冷的，话这么的……闷骚。

    沈愿很不好意思：“哎呀……你这个人，大白天的，突然这个。”

    那男人睡得不太安稳，放在被子上的手紧了紧，身体动了动，看样子像是快要醒了。

    胥若没理会后面荡漾着的沈愿，径直走到了那男人的床边。

    那男人一睁眼，看到的便是一身青衣的胥若。

    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眼神混混沌沌的，显然是昏迷太久，目前还没反应过来。

    沈愿从胥若后面走过来，正想好好跟胥若交流一下这个‘命中注定’的问题，就见那一直昏睡着的男人竟然清醒了过来。

    “嘿，兄弟，你要再不醒咱俩都得走了。”

    在沈愿看来，救这个人归救这个人他跟胥若能把人送客栈就已经算仁至义尽了，也没必要非得在这等着这人醒过来。

    沈愿的话让这男人清醒了不少，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回答道：“你们救了我？”

    “你这不废话，不然你是自己梦游到这儿的？”

    “多谢，多谢了。”

    罢，突然一下子想到什么，猛然睁大了眼睛，神色略有些急切，然后问：“我…我的孩子呢呢？”

    “他在哪？我一直抱着他的。”

    沈愿被着急的架势搞得愣了一下，想到那个已经腐烂乃至发臭了的婴儿，面色有些怪异，道：“你儿子…你儿子的情况你不知道吗？”

    那男人握了握拳，似乎猜到了什么，但还是自欺欺人道：“他…他怎么了，他一直都好好的待在我怀里，他就是…就是有点饿。”

    那男人光看表面还真的不像一个带着多少柔情的人，沈愿毕竟年纪，对着这样以为的父亲，忽然间就有些于心不忍。

    他动了动嘴唇，脸色有一丝的为难，正纠结着怎么把他孩子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出来。

    但还没等他出来，就听一旁的胥若开口，轻描淡写道：“他死了。”

    “你抱着的，一直都是一具尸体。”

    胥若笑了笑，道：“不仅如此，还烂了，放在隔壁房间，味道有点大，在这个房间里仔细闻也可以闻出来的。”

    从胥若第一句，他死了开始，男人就愣了下来，嘴角动了动，想开口话，但是不知道什么，面色不上来是大悲大恸还是不可置信，整个人就僵在了那里。

    “怎么会，我…我一直抱着他的。”

    他神色忽然激动起来，道：“你们，是你们……”

    沈愿一听这个开头就知道他接下来要什么，皱了皱眉，断道：“得了吧，什么我们，要是没有我们，指不定你都活不到现在。”

    “您这忘恩负义的，也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