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出生
俞清欢的眼从茫然的幽黑渐渐恢复成正常的颜色,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落, 脸色瞬时变得异常憔悴,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 双手微微颤抖着从便携键盘上撤下。
半蹲在他身后的“荣耀”连忙扶住他,低声在耳边问:“先生,接下来去哪里?”
周围七八个战友警惕地警备着, 没有一个人对他的问话提出异议,就连一向桀骜不驯的“无私”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默默守卫在一旁边,承认了金主先生的指挥权。
“宽恕”是暗网里顶尖的雇佣军,价格自然也是顶尖的。
这一次的任务本身平凡无奇, 无非就是救援意外失踪或是被绑架的人质, 这种案子几乎要占他们生意的一半左右, 就算这次雇主出的价格很惊人, 也并不会改变救援行动已经成惯例的有效程序:搜集消息, 找到“客户”, 干掉阻碍,然后得到被救援人员——死的或者活的,一般来,前者价格会低些。
他们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雇主, 大多是愤怒、恐惧或悲伤,有些甚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影响到理智的判断,当然,对“宽恕”来, 只要能够及时支付报酬的,都是好雇主,无论他是疯的还是傻的。
但这次的金主先生虽然慷慨,却很麻烦。
他很冷静,在交付任务时条理清晰,思虑周全,冷静得有些可怕。这个脸上带着半幅面具,暗网代号“先生”的有钱年轻男人,提出了一个额外的要求,他要跟随“宽恕”一起行动,救出“目标”。
这种奇葩的拖后腿要求,“宽恕”以前也偶尔遇到过,但基本上都是些情绪过激昏了头的家伙提出来的,现实很快会教会他们正确面对,而像“先生”这么理智清晰地提出,却又有无法拒绝的理由的,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
“先生”,因为某种高科技的定点技术,他能够感应到目标的所在。
既然雇主先生有充分的理由,又不怕自己妨碍救援“目标”的性命,“宽恕”也从来都是宽以待人的,只要报酬不会缩水就行。
“先生”的助手和心腹相当多,他们就像是工蚁一样为救援队前站,“宽恕”的人并没有和他们过照面,其实也无所谓,如果官面上的力量有用,那又何必通过暗网找上“宽恕”?
雇主“先生”的感应时灵时不灵,跟着他,他们找上了新兰国与喀沁族控制区的交界处。
这一带是三不管地区,喀沁族的叛军与政府军时常拉锯,是现代文明和法制笼罩不到的阴影之地,众多的叛匪和走私贩毒的罪犯是这里的常居人口,如果这里的山区有什么秘密研究所之类的巢穴,那真是一点不稀奇。
“老鼠”的情报里也显示,这附近确实有个基地,没人知道是做什么的,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里不好惹,装备了许多凶残的“重家伙”却没什么油水,所以没什么人去招惹,近十年里至少有十几起失踪案有可能牵涉到那个基地。
“宽恕”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配合“先生”的感应,他们用了相当短的时间确定了基地的方位。
虽然多了“先生”这么一个累赘,潜入基地外围对“宽恕”而言还是轻而易举的,直到他们遇到了极为严密的电子防控。看着基地隐秘入口处无数密藏的监控探头,还有交叉密布的黑洞洞,贸然闯入的话,显然连只苍蝇都会被成十七八段。
“宽恕”也曾经对付过许多绑匪巢穴,但这个基地严密的高科技警戒还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最擅长电子技术和解密的“祈祷”一时也无法解决基地的警戒系统,首领“荣耀”本来算先撤回,再想其他的办法渗入。
“先生”出手了,“荣耀”不是很懂这些黑客或是解密之类的技术,但是他至少懂得“祈祷”在暗网中的水准,然而对着“先生”的解密手法,“祈祷”瞪着眼珠惊为天人。
“……这不可能,上帝!”
“先生”没有理会“宽恕”这些人的大惊怪,事实上,他们的理解和认知对于一般的正常人类而言,确实如此,但他,在爱人的“悉心”教导和传授下,已经不能算是正常的普通人类了。
想起自己在“数字世界”里被爱人嫌弃的笨拙学步,现在的生死不知,俞先生面具下的脸庞更冷如铁石。
“先生”令人惊异的黑客技术劫持了监控系统,让他们趁着基地换防的间隙潜入其中,甚至短暂切断了基地的某条电源线路,声东击西,引开一群又一群守卫。
“先生”的目标十分明确,救出他的亲人。
他闭起眼,努力感受与祈北之间的感应,但是这时灵时不灵的感应又消失了,半个时之间,他感应的方向是在基地的下方。
“继续往下。”
俞先生抿紧唇命令。
“是的,先生。走!”
荣耀低声命令,他们一共进来了7个宽恕的队员,有“先生”近乎神明般的技术导引,使他们只遇到了两三拨单个的实验员以及警卫,解决掉这些问题不太麻烦,但还是有两个人被角落的电子护卫伤到挂了彩。这么多人入侵,不可能完全没踪迹,现在只能尽量扰乱基地本身的警戒,赶在被彻底发现前,找到目标,趁乱撤出。
“oh!shit.他们,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这是亵渎!”
“上帝!”
“见鬼,头儿,怎么办?”
当他们解决一无所觉的护卫,潜入一间戒备森严的房间时,所有人都被室内可怕的景象给惊呆了,哪怕雇佣军们见惯血腥,也没见识过这样恶心,令人毛骨悚然的“实验室”。
房间很大,三边的墙面上都被分隔成一个个间,每一间里都囚禁着一只生物,有奇形怪状的动物,也有些是人类,更多的是畸形的看上去完全不像人类的“人”。活的死的都有,有些被笼禁束缚,部分则是被浸泡在不明的液体中。活着的大多昏昏沉沉,看到有人进来发出几声含糊的嚎叫。
室内灯明几净,巨大的房间中央是实验台与办公桌,衬着周围宛如地狱的场景,看得人心里发寒,鼻端似乎都萦绕着带血腥的锈味。
最角落的两个间却敞开着,笼门扭曲,边上有斗的痕迹,地面是拖行的血痕。
“有‘东西’逃出来了。”荣耀低声。
“先生”沉默地量着四周,突然身躯微微一震,带着惊喜低声喊:“有信号了,他就在前方!跟我走。”
就像是进来时一样戒惧警惕,所有人安静地跟着“先生”指引的方向前行,没人去动那些不知所谓的可怕“实验品”。
***
“等等。”
尤棋伸出一根手指,微笑着眯起眼,阻止了博士准备开针剂的动作,“这里似乎来了位不速之客?”
他护着博士缓缓向后退去,眼中精芒绽起,嘴里一边喊着:“警卫!”手中向腰间的呼叫器按去。
杨祈北看得分明,在另一个维度空间,尤棋那条仿佛大尾巴的精神体骤然变成一条细索,蛇信般向床下伸去。一股剧烈的情绪波从床下传来,“恐惧”“厌恶”“愤怒”与绝望。与此同时,一个瘦的身影以让人几乎看不清的速度,从床底猛地“弹射”出来,带着嘶哑绝望的尖叫声,向尤棋扑去。
博士惊得后退几步,尤棋却笑着迎了上去,轻轻一伸手,就捏住了那个想要拼命的身影。
“哈!低劣的返祖种,还想……”
就是现在!
杨祈北的触须偾张怒舞,扫净所有的含着血腥与怨仇的情绪波,化作强大的能量注入自己的身躯,同一瞬间,将一股微的能量输入身上和手脚的束缚环,0和1组成的,繁复如天文数字的基层代码,被触须一碰,就像是朝露遇到烈阳,瞬息消散解开。
“喀哒”一声轻响,杨祈北身上的束缚环同时弹开,他凝聚全身的力气,压抑一阵比一阵更为痛苦的晕眩和恶心,猛然一个鱼挺,从床上跃起身来。
尤棋看到他的动作,一惊,表情不悦地转过头,:“杨哥,你真不该这么做……啊——”
尤棋的话还没完,被他捏在手上的“孩子”突然伸手向他的脖子抓去,以这孩子的短手明明不可能对尤棋造成什么伤害,但那双黑瘦得相当古怪的爪子上突然指甲暴涨,孩子脸上的表情狰狞无比,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嘶吼,爪子一伸,骤然插入了尤棋的脖子。
鲜血瞬时狂飙而出,喷了孩子一头一脸,尤棋嘶声惨叫,精神体像是发狂一般紧紧缚住了那个古怪的孩子。
博士站在一边惊得目瞪口呆,腿软手抖,他丢开针剂,从衣袋里摸出一支巧的□□,口中喃喃喊着“愿上帝宽恕他……”
“砰!”
枪响了。
那个古怪的野兽般的孩子应声软倒,鲜血从他瘦的身躯中喷涌而出,与尤棋的血混在一起,将四周染成一片血色。
无数的触须同一瞬息挥出,像是水蛭一般咬住了尤棋的精神体,维度空间中,橙黄金灿的精神体刹那间被吸得连一点渣也没剩下,巨大的能量同时涌入杨祈北的精神云,被急于来到这个世界的云朵饥渴地吮吸了大半。
尤棋缓缓地软倒在地上,与那孩子倒在一处,他的眼神空茫,随着脖子上伤口的鲜血不断涌出,脸色越来越苍白。
杨祈北只用了半秒钟时间瞥了他一眼,就不再放在心上,这个自以为“新人类”的家伙,即便不死,也将会是个完全没有神智的空躯壳。
触须飞舞,像水母般温柔地缠住了博士,他双手胡乱挥舞,“砰!砰!”两枪被在墙壁上,痛苦地号叫着:“不,不!你,你别过来。警卫,警卫!啊——上帝!”
杨祈北喘息着,让自己稳稳站定,把储存在垃圾角落里的某些情绪波翻了出来。
与卡芒星那位敢将虫族、智慧生物甚至自己都拿来做实验材料的邪恶博士比起来,这一位人类的博士无论是眼界还是手段,乃至于想象力都差得太远了。为了人类的进步,只牺牲别人,却没有亲身体验,怎么能算得上一位真正无私的科学家呢?
杨祈北决定要无私地帮助这位人类博士,走上实践才是检验一切理论的真理之路。
触须轻轻挑起,将那些黑暗又恶心得让他完全无法下咽的情绪波心翼翼地拎出来——这些都是在卡芒星邪恶博士手下被折磨得连灵魂都放弃的受害者,临死前的憎恨与绝望。
就当是废物利用了。
浓重黑暗如地狱阴影的情绪波被杨先生一股脑地丢进了戴维斯博士的大脑中,戴维斯博士抽搐着跪倒在地,面目扭曲如恶鬼,完全不似人类发出的惨号从“博士”口中发出,一声接着一声。
啧!好像放多了点。
杨祈北满头大汗地摇摇头,腿一软,终于在一地血腥中颓然坐下。耳边是声声号叫,门外是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警卫,精神云中翻滚如海啸,他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动弹了。
杨祈北平静地盯着门口,安静地吸收着博士发出来的“恐惧”和“绝望”,攒一点是一点吧!怎么都要试着拼一拼。
门外人声阵阵,隐约有枪响,脚步凌乱,似乎有人在奔跑。
杨祈北努力攒着情绪波,再也没有一点多余的量来关注门外。
几声巨大的爆炸声后,又一阵枪响,墙上的门突然又开了,七八个蒙面举枪的家伙突然闯了进来,看到一室的惨状,领头的那位浑身一震,继而发出一声惨叫,迈步奔了过来。
杨祈北的触须温柔地卷住那只飞奔而来的蓝色“狗”,忍耐地舔了几口自家的美味,换换嘴里恶心的苦味。
看着那条蒙着马甲也能一眼认出的大鱼向自己狂奔而来,杨祈北吐出一口忍耐已久的气息,放心让自己的身躯“晕倒”在自家男人的怀里。
“祈北!”
隐约听到大鱼焦急又悲愤的呼唤,但是杨祈北没功夫理他,精神云里的家伙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核心处渐渐撕裂,一朵蓝色云彩慢慢有了自己独立的形状,虽然很,虽然薄如雾霭,仿佛轻吹一口气就会消散。
剧烈的晕眩和疼痛如海啸般呼啸而来,浑身的能量却像是被席卷而空,整朵云彩似乎是被空间裂缝生生劈成两半,每一颗精神原子都像是被蹂躏成虚无,又再勉强拼凑成型。
某一个瞬息,精神云猛然一颤,蓝云终于轻轻飘了出来。
大鱼的蓝色精神体亢奋得发狂,围着它四处乱转。
杨祈北整个人都似乎被挖空了,轻飘飘不知所在,他竭力睁开眼,眼前是狂喜的男人紧紧抱着他,哽噎出声:“祈北,祈北?你还好吗?”
杨祈北眼神空蒙,牢牢盯着另一维度里,活力渐渐消散的蓝云,他眉头紧皱,:“我很好,但是……”
你儿子不太妙。
“让人守住外面,给我一分钟的时间。”杨祈北用力握着大鱼的手,将精神云触须缠绕在俞先生的精神体上——总要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