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大佬家中春节前提前来拜年聚的也全都是京剧大佬，尤其成煊在看到对方几人的大致年龄后, 心中便更加确定了这一点。更加上, 因为最近在跟吴老先生学基本功, 成煊在平时搜集资料、了解每天圈内发生的大事件的同时, 还顺嘴提了一句让草它们也收集一些戏曲圈内著名艺术家们的资料——虽然圈子不同，但大家从事的行业多少都有一些交叉性、时不时就偶有跨界发展的。

    成煊他们早些年间在收集资料的时候, 连体育界、知名学者界中的消息都顺便一起收集并加以了解, 如今再加上戏曲界的也很正常。

    所以在最初过招呼后，当其中一位老先生指着成煊对吴老开玩笑的时候，成煊再次回话时便顺口叫出了对方的姓氏。

    “老吴之前和你提过我？”唱大花脸的周老先生表情略微有些诧异。

    吴老也一脸好奇地看着成煊, 于是成煊同学只能如实回答：“因为跟吴爷爷学唱戏, 所以回家之后我就看了一些京剧的表演。”其实除了京剧之外, 花草还顺手找了不少其他如越剧、黄梅戏、川剧等等各地方的地方戏曲、资料。

    文字类的东西只需要稍微花些时间, 成煊很快就能全部看完记下，配合少量经过剪辑的视频，想要认出这些大佬来一点都不困难。

    “哦, 那你知不知道我们几个姓什么？是唱什么戏的啊？”另外几人听了之后也来了兴趣, 于是煊煊猜猜看这一栏目，再度在吴老家中真人上演，吴老太太异常兴奋地抱着自己的手机，性质高昂地全程录了下来，准备回头找其他好姐妹八卦聊天的时候, 拿出来显摆显摆。

    看到成煊的现场认人表现, 众人自然商业互吹了一波, 当然这种互吹捧中肯定是带着不少真心的，其中唱正旦的沈先生仔细量了成煊一圈，有些感叹的从手边拿起茶杯对吴老先生抱怨：“我看，这孩子的身子骨就不应该和你学武生。”

    吴老一脸的不屑，向成煊示意外加显摆：“煊煊，随便来一段给他们长长眼！”

    跟着吴老学过一段时间后，就算大部分情况下他学的都是基本功，但也肯定学过几段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曲目，尤其是将会在剧中表演的那部分。

    成煊主要学的是长靠武生，听到老先生的话后便直接，摆起架子亮了个相，来了一段长坂坡中赵云找到糜夫人的那段，不过由于手里没有拿道具、身上也没有穿长裤，看上去颇有种与空气斗智斗勇的喜感。

    好在在坐的都是行家，当然不会和外行一样觉得好笑，十分认真的看完后，顺口和吴老听成煊学了多久。

    京剧是十分吃功夫的，想要学好不少人都是从学起练的，都是童子功，结果一听这才惊愕发现——成煊居然才跟吴老先生学了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纷纷惊诧无比。这时才有人，指着成煊恍然大悟：“我就这孩子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这不是那个总演电视的演员吗？”

    “是的是了，我记得好像这孩子还学过武？”

    “难怪入门这么快，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能学到这地步，这孩子的资质不错啊！”

    “就是可惜了，要是从入行，现在这孩子绝对能上台挑大梁了。”

    之前众人不是没人觉得成煊眼熟，甚至觉得他和这几年在电影电视剧发展的很好的某个童星长的十分像，可大家下意识觉得吴老所谓的徒弟，应该就是学京剧专业出身的演员，因此并没有认为两人就是同一个人，不过现在一旦挑破，大家自然就立即认了出来。

    沈先生更是拉住了成煊，上下量了一圈，再次发表他的意见：“要我这孩子还是跟我学学正旦好，跟你学武生真是糟蹋了！”

    吴老一脸不屑：“怎么糟蹋了？听听刚才他那唱腔、还有那架势！我保管他再跟我练半年就能拎到台上走一圈！”

    沈先生摇头，同样也是一脸鄙夷的表情：“这孩子的骨架，将来长大之后个头也不会太高，过阵子再天天穿上你们那套行头，指不定就把孩子压得更矮了呢！看看，他这副脸现在就算不用上妆只要穿上正旦的衣裳就能直接上台！”

    吴老依旧一脸不屑：“要论颜值我们武生哪个比你们差？都是不上重彩的角色，根本不受影响！”

    成煊：-99999

    他现在正在风中凌乱：长不高、长不高、长不高……

    他上辈子还是成年人的时候虽然个头确实不高，可也没有如今听到别人对自己未来的评价时的冲击感击力度强啊？！

    何况现在的身体是他新修的，完全可以在成长过程中促进一下骨骼发育！身高1米8完全无压力！凭什么他未来都长不高？！

    只长不高这三个字，就彻底让成煊无视掉其他所有，连这位周先生和吴老争论他到底适合学正旦还是适合唱武生都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等着一群来拜访的人离开之后，才回过神来，强起精神继续陪吴老先生话聊天。

    放下茶杯，吴老先生的视线在成煊身上上下量了一圈，忽然叹息一声：“其实当初我头回见你，也觉着你去学正旦比学武生要更有前途……”

    成煊：“……是因为您也觉得我长不高？？”成煊已经在心中磨牙和禹励赌咒发誓的表示自己回去后，晚上再修炼的时候就要开始朝骨骼骨骼下毒手了！不长到1米8誓不为人！

    禹励：……你高兴就好，反正只要比我矮就没关系。

    吴老摇头一点不屑的拜手：“矮又能矮到哪去？你现在都多高了？只要不是三等残废甭管是哪个行当都没问题。”罢，视线又在成煊的身上量了两圈，点点成煊的脑袋，“你这张脸儿长大之后绝对丑不了，而且你的骨架子，演旦角肯定比唱生角效果更好。”

    成煊忽然想起以前反串那次的恐怖，一脸表情扭曲的抗议：“不要！我才不要穿裙子！”

    吴老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又朝大门口方向走指了指：“你瞧刚才那几位老师里，演旦角的那几个有谁平时动作显得女气？”

    今天来吴老这里拜访的，其中大部分是男性，但也有两位女士，那两位一位是花旦出身，另一位则让成煊比较惊讶了，居然是唱女花脸的。其余几人中除了沈先生是正旦之外，还有一位老先生也是旦角出身。

    仔细回想一下，那几位反串出身的老艺术家们身上当然没有什么女气表现，只不过显得举止很优雅，平时行动做派反而有种文人的文质彬彬，并没有那几位唱大花脸的，平时也会显得那么孔武有气势罢了。

    “可我是男孩子，不想穿裙子。”成煊当然不是对于反串的艺术家有什么意见，他只是单纯的自己不愿意被人以此开玩笑取乐罢了，当然，必要的时候——就比如前几年拍双星时，角色需要的话他还是没什么心理压力的，只不过后会如何报复当初算计他的人，那就不好了。

    吴老依旧一脸的不以为然，笑着给成煊解释：“你看我这么大的岁数，这辈子演过那么多的角色，还有你这几年演过那么多电视剧电影，也扮演过了许多角色对不对？”

    成煊点头。

    “你之前上表演课，我虽然不大知道具体老师都教你们些什么，可以前去影视学院参观过，也见过那些课上会有让你们演过一些女人呐、女孩儿啊之类的角色对不对？只是当时没让你们穿裙子化妆。”

    成煊点头，为了锻炼表演释放天性，表演课程上经常会安排学生们去演一些十分奇葩的角色，成煊虽然大部分课程都是跟录像、教材等东西自学的，但也知道这些，并且在家中也是很认真的全都一一实践过。

    “那为什么在上课的时候当着老师啊、同学呀之类的人表演就没事，让你上台表演、或者在电影电视剧里面穿裙子化妆表演，你就不愿意了呢？”吴老笑眯眯的问他。

    成煊张张嘴巴一时没有回应出来，正在转动脑筋想答案，吴老却又拍着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因为你会觉得不好意思，在听到别让你反串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觉得别人是让你这个人去反串、而不是你在表演另外一个和你完全不同的人物。其实无论是表演男人、女人、老人、孩、好孩子、坏孩子、流氓又或者警察，那些都是你在戏里面去扮演的角色而不是你自己。”

    吴老到这里扭头看向窗外，似乎在感慨：“你看那电视上，有些综艺节目里、有些人为了吸引观众的关注，故意去出丑、表演一些普通人不会去做的事，那些东西很不好，也不值得提倡。但是咱们作为一个演员，真的急需你上台去表演的时候，那无论是什么样的工作角色咱都不能推辞，因为这是咱们的工作，是咱们的责任。

    “不能这个角色是好人，我就去演，那个角色是坏人，演了之后有可能让观众们讨厌，我就不去演了。这不是做演员的道理。这个角色设定就在那，总得有人去演。如果观众因为一个人演了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而去讨厌他本人，甚至跑到网上去骂他，那只能明这个演员演得实在太好了！好到让那些观众分不清真假、甚至把这个演员本人当做角色了！”

    到这里他又拍了拍成煊的肩膀：“当然，那些跑出去骂人、分不清戏里戏外的都是笨蛋，咱不能跟他们学、也不用和笨蛋们计较。咱们是演员，即是戏里人也是戏外人，如果想在这一行做得长久，那就不能对有些事情抱有偏见。当然，拍戏的时候咱们要认真要入戏，但等拍戏结束之后一定要找回自己、还记得自己是谁、过回自己原本的生活才行……”

    吴老的年纪很大了，这一辈子的经历也让他见过太多的风风雨雨。身边就有以前的朋友、甚至自己本人，都因为各种起起伏伏遭遇过各种或不幸的事，一夜成名，爆红后迷失自我的、入戏太深无法拔出，最终走向自我毁灭的也有，他对成煊这些并不是指望他现在就能听懂，而是在给对方听的同时，也是给自己听，并没指望成煊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当然，如果在未来的某天，成煊长大后面对某些事情无从选择而不知所措时，能够想起一鳞半爪自己曾经给他听过的话，从而走出来、或者作出正确的选择，那就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