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那头似乎也没料到游艺会突然这句话，半天才听到温诚放软的声音：“为什么突然道歉？”

    “因为我上次的话，”游艺找到一个休息椅坐着，“可能让你生气了。”

    平白无故的道歉就很奇怪了，这个理由也明显让温诚哭笑不得。

    “我没有生气，”温诚看着与他相隔半个湖面的男孩垂着头的姿态，声音不停，脚下慢悠悠地往那边走，“虽然最开始有些困扰，但主要原因在我……而且和别人聊过之后也解决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被别人安抚的偶像让游艺有一点点失落，他两只脚互相踢着脚下的一颗石子玩，声咕哝道，“但我还是有话。”

    这是在耍脾气吗？

    “吧。”温诚好笑道，“我听着。”

    “我并没有因为你的一句长头发好看，我就强忍着不适来特意讨好你。化浓妆戴假发模糊性别，都不会让我不适。”游艺一个不留神将石子踢进莲花湖里，他看着石子荡起的一层层浪纹，慢慢，“我不是真的毫无原则，你的那一句话也并不会给我带来困扰。”

    温诚静静地听着，总觉得这孩子不是来道歉的吗？为什么现在感觉字里行间都成了他的不对？

    “那天我只是不太适应在较为危险的距离里，被陌生人过分量的视线。”垂着头的漂亮男孩声，“但因为一种奇怪心态吧，我故意模糊了重点，所以让你困扰，对不起。”

    还没等温诚对这个歉意做出什么表示，那孩子突然毫无停顿空隙地接着：“我只是想在你面前永远是最好的自己。”

    游艺这句话声音很轻，显出几分软意，像是在温诚的心上软绵绵地戳了一下。

    不疼，酥痒。

    温诚按了按胸口，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并没有发现他的年轻男孩，嗓子里像是被一团棉花给堵住，开口也不出话。

    而游艺对此毫无所知，他想了好多天，是真的随意将这件事含糊过去，继续做一个装傻的迷弟。还是要下一剂猛药，将事情彻底摊开，不给温诚逃避的机会。

    试镜等候厅里看到李保后，游艺才突然下定了决心。

    没见到温诚还好，游艺只是一个的粉丝，没事刷刷几年前的电影，对着屏幕中的偶像捧脸尖叫就足够了。但接触过温诚，知道温诚比他想象中还要更温柔之后，他就已经无法满足现在的关系了。

    游艺想在温诚心底成为李保那种人，或者想在温诚心中占据比李保还要更亲近的身份。他不想在温诚的心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粉丝，只是一个稍微表现出一点儿对温诚的亲近，就会让温诚困扰继而疏远的粉丝。

    他愿意将自己摊平，把每一道褶皱开，所有的过往毫无保留。以此来期望温诚会为他开一点点的心扉。

    游艺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声开口： “我时候……”

    游艺从就是个漂亮孩子，乖巧白净大眼睛，基本上是亲戚朋友邻家叔婶最喜欢的模样。他父母工作忙，童年的大半时光都在外婆家。

    外婆家不远处就是一个影视城，当时的游艺被外婆牵着抱着在街上走一圈，总有很多影视城的工作人员，甚至正在这里拍摄的导演演员们也都围过来抱抱他摸摸脸。游艺其实有些怕生，被包围的时候一直往外婆怀里躲，反而让更多的人看着他哈哈大笑。

    “可能那时年龄，总不适应这种被人包围量的目光，哪怕是毫无危险的善意目光。”

    后来他八岁的时候常年缠绵病榻的外公去世，受此刺激外婆的身体也大不如前，记忆力减退，常常在角落自言自语，有时候比游艺更像个孩子。游艺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阿尔兹海默，还和往常一样，跟上出门的外婆。

    “那天我就被人绑走了。”

    的确是无妄之灾，当时影视城门外堵着一群记者和粉丝，外婆又突然不知所踪，意外陷在人群里的游艺毫无准备就被人捂着嘴一把抱走。

    不过绑匪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当时在影视城拍摄的女星儿子，意外抱错了人。本来就是冲动犯案想捞一笔钱，绑错了人后既不敢真对个孩子下狠手也不敢把他放走，只好将他关在城中村一个屋子里。

    屋子很，没有窗，背光很黑，充斥着一种腐烂肮脏的味道。

    “隔壁屋里住着一位漂亮姐姐，最后是她报警把我救出来。”

    被绑走的短短三天，在游艺的记忆中已经没有多少存在感，当时深入骨髓的恐惧现在也记不清楚了。只是到如今也不敢在较为封闭的空间里与陌生人距离过近。

    “但是那都是以前的事，当时的事早就没有办法给我带来什么伤害，”游艺眨眨眼，握紧手机认真地，“我知道我很安全，我恐惧的也只是心里的鬼。”

    温诚很久没话了，但是他浅淡的呼吸声一直在游艺耳边，温柔陪伴着。

    “……哥。”

    “嗯。”温诚应声。

    游艺深呼吸，终于慢慢出那个名字：“温诚。”

    手机对面失了声音，却并没有挂断。

    在一片长久的沉默中，游艺的心跳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快，揪着书包袋的双手也已经握到最紧，青筋突出，指节发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里面才传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嗯。”

    温诚应道。

    游艺又被风沙迷眼睛了。

    温诚故意站在一棵树后，他现在的距离已经能看清游艺此刻的表情。本还有一点点不太舒服的情绪也在这个眼眶通红的表情中释然了。

    “傻子不傻了，”他玩笑道，“不知道聪明的傻子会不会骗人啊？”

    “我没有！”

    激动的游艺猛然抬头，忙顾着证明自己的粉丝根本没发现树后的偶像。

    他既焦急又带着几分委屈地：“我不会骗你的。”

    哪怕这真是个骗子，听到这样的语气，温诚基本上都毫无理智地相信他了。

    温诚叹气：“我信你。”

    “我……”游艺顿了一下，“我们好多人都很喜欢你。”

    “这样啊，”温诚声音含笑，“谢谢你们的喜欢。”

    “很多人都会在你的超话里留言，其实大家并不是想要扰你，只是把这里当做一个能够畅所欲言的平台。有人会每天早中晚的卡问候，会开心时来找你，难过时来找你，可能看一本书画一幅画都会想到你……”

    游艺就像是一个絮絮叨叨的粉丝第一次见到偶像那样，心翼翼将自己夸张成许多人，把心思藏在许多人中的每一个人里面。

    温诚也不奇怪他突然出的这番话，妥帖地附和着：“是吗？”

    两人都知道，这根本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但是这又是游艺第一次与“温诚”见面。

    “很多人都因为你，而想成为更好的自己。”游艺，“大家都很可爱。”

    一个会漂亮话的漂亮男孩。

    非常温暖。

    温诚不动声色地走到游艺身边，手机里的声音和现实中的声音结合到了一起——

    “但我是那里面最可爱的一个。”

    温诚没忍住，发出一个短暂的笑声。

    吓了一跳的游艺忙侧过头，刚才还侃侃而谈言语清晰的孩子眨眼就僵硬在原地！

    “你……您……”

    那张嘴也好像是被人施了法，吐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温诚脸上的笑容不加收敛，他几步走到游艺面前，看着这个年轻男孩一脸茫然紧张尴尬羞赧等表情交错混合，成了一副滑稽的模样。

    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游艺的额头，笑道——

    “温诚盖章，以后你就是大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