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 竟然这样话，冯科长都有点佩服她的执着了, 加上听何曼业务出色，又加了几分好感。看来耿永兰不道歉，这事是没法善了，便道：“耿主任刚刚气话是得过头了, 你大人有大量, 给叶师傅道个歉，化干戈为玉帛吧！”

    耿永兰被何曼拦得死死的, 又被这么多人围观，也着实尴尬得不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 见冯科长发话, 也是不再帮着自己的意思。

    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咬牙, 耿永兰恨恨的道：“算，谁愿意跟你计较个没完。对不起, 刚刚失言了！”

    何曼又一次体会长得高的好处，居高临下望着耿永兰, 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

    耿永兰眉毛一竖, 气急败坏：“还不让开！”

    “耿主任，希望你以后管住嘴, 不要出言不逊, 更不要颠倒黑白。尊重是相互的, 你尊重我们，我们也尊重你。你不要脸，我只会比你更不要脸。”

    罢，何曼终于缓缓地松开了手。耿永兰立刻从缺口夺出，头也不回地跑下楼。

    叶美贤很优雅地从折叠椅上起身，非常有师傅风范地吩咐何曼：“把椅子还给财务科。”

    哪里需要还过去。何曼刚把椅子折好，财务科的围观群众就屁颠屁颠跑过来收椅子了，还低声：“何曼，真是见识你了。”

    何曼脸一红，低声回答：“其实我还是要脸的。”

    财务科的人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你好有趣啊！下回再跟人架，一定要叫我啊！”

    什么啊，又不是架专业户，人家很有优雅的好伐！

    优雅的徒弟，亲亲热热挽着优雅的师傅离开了行政大楼，把两个优雅的身影留给意犹未尽的群众们。刚刚的那一幕，似乎像是梦幻一般，成为众人记忆中的烟云。

    织布车间门口，巨大的梧桐树下。叶美贤停住脚步，长叹一声：“真是人善被人欺。还是当恶人比较爽。”

    见师傅出这样的话，倒也是思路清晰，何曼的担忧终于渐渐放下。柔声道：“也看对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多数时候，我和师傅都是好人。”

    叶美贤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刚刚吓着你了吧。放心，也不是随随便便是人是鬼，都可以刺激到我的，还是看需要吧……”到这儿，微微一笑，竟带着点儿狡黠。

    “师傅，原来你也会当坏人啊！”何曼恍然大悟，原来叶师傅刚刚是故意吓唬对方，害自己还担心耿永兰的胡言乱语真的刺激到叶师傅呢。

    二人相视一笑，昂首回了织布车间。余杏娣直到下班都没出声，再也不提要把四台调试机交给何曼的事儿，估计心里在暗自庆幸，亏得今天不是自己跑到劳资科去，躲过了一场劫难啊。

    如果何曼第一次引起厂里职工的关注是因为长相美丽气质出众，第二次被争相传颂竟是因为“不要脸”。这实在让何曼自己都觉得始料未及。

    顾峰最起劲。

    何曼去仓库领东西的时候，顾峰激动得什么似的：“何曼，听你跟你们主任干了一架啊！”

    “副主任。”

    “听你操起折叠椅就砸她头上啦！”

    “道具没错，剧情实在有点离谱。”

    “听她妒忌你师傅长得比她好看，妒忌你比她徒弟能干。所以才在背后暗算你。”

    “不是暗器，是亮剑。”

    “听……”

    “喂，到底是谁这么八卦，跟你讲这么多？”

    “我这里人来人往，每人来讲一句，我自然就听得多了。”

    得，忘记这里是仓库，不仅是材料集散中心，还是传言集散中心。何曼无奈道：“你真幸福啊，听段子都不要花钱。”

    “你爱听伐，爱听我以后收集了专门讲给你听。”呜呼，第一次见到这么八婆的男人啊！

    何曼挑挑眉：“那好啊，听了我这么多丰功伟绩，也别人是怎么评价的？”一摆手，又道，“不要只挑好听的，好听的我可听多了。”

    顾峰笑道：“不好听的啊，那也多了，你不会听哭吧。”

    “哦？那我更要听听了，特别想哭。”何曼内心如此强大，想让她哭，实在有点难。

    “没想到你看上去斯斯文文，胆大包天，跟泼妇似的。你和你师傅一个凶悍，一个有病，这一联手还得了，以后厂里谁敢碰你们……”

    何曼不由大笑起来，“哈哈好玩，没想到我也有当‘泼妇’的一天。”又试着叉了叉腰，“下回得摆这个造型，是不是更泼妇一点？”

    顾峰目瞪口呆：“你……你还真的……挺不要脸啊。”

    没两天，何曼就转了晚班，听不到顾峰的第一时间汇报。不过她也挺忙的，晚班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补觉，清到家洗漱完毕立刻睡觉，到吃午饭的时候差不多就起床，有时候接待一下前来订制服饰的顾客，有时候则去图书馆查阅一些国际时尚杂志。

    何曼想想自己的生活也是挺有意思，当“杨简”那会儿，常常因为来往于国内国外，需要倒时差。来到八零年代，当上了何曼，没想到还是需要“倒时差”，要是没有“杨简”的底子，还真的很难适应这种不太规律的生活。

    科技学校每周有两个晚上需要上课，何曼如果上晚班的话，上课倒是一点不影响。没课的日子，她晚饭后在家睡一觉，充个“满格电”，然后神采奕奕去上班。但如果是上夜课，她就没的睡了，最多下课后在公交车上个瞌。

    今天就有课。看到她下课后收拾书本，班主任还感叹：“何曼真是不容易，还要去上夜班？”

    何曼嫣然一笑：“我还好啦，有的同学又要上班，还要照顾家庭，也在坚持学习呢。”

    背着书包走出教室，没有男同学跟上来。不是何曼不受欢迎，最初也常有男生想下课后献个殷勤送她回家，不过，何曼一概婉拒。她不缺朋友，更不想随便和异性来往。这个年头，毕竟还是保守的，尤其是对何曼来，很享受一个人走在夜色中的宁静。

    不过今天，显然有人要来破她的宁静。

    才从旋转楼梯上下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何曼！”

    何曼循声一看，这回真是扎扎实实地吃了一惊。站在灯火阑珊处的，不是别人，正是丁砚！

    “你……你怎么回来了？”她有些语无伦次。他不是应该在学校吗？不不不，他不是为了回避某个世交家的姑娘，应该找借口出差了吗？

    “谁规定我不能来这儿出差？”丁砚的笑竟然有些坏坏的。

    一时之间，何曼恍惚起来。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冷淡如叶师傅、单纯如丁砚，最近都开始“变坏”了？是因为世道变了，还是因为他们和自己接触多了？

    “挺沉的，我帮你背。”丁砚竟然很自然地上来，接过何曼的书包。

    “不不不……”何曼如梦方醒，正要拒绝，书包已经被丁砚半抢半拉地接了过去。

    “我的天哪。你就这样回来，你父母得骂死你吧，不在北京好好招待客人，躲回家里来。”何曼望着丁砚，心中不出的滋味。丁砚的头发似乎是刚刚修剪过，依然是卷曲而乌黑的，就这与众不同的头发，总让他显出一种独特的艺术气息。嗯，一个带着艺术气质的书生，就是他这样了。

    丁砚似乎没有察觉到何曼在注视自己，解释道：“父母不知道我回来。我跟导师讨了任务，要回来调研二十天。”

    “那你住哪儿啊，总得有地方住啊？”何曼问。

    丁砚突然笑了起来，转过身，面对何曼：“导师需要一组数据，给我联系了一个厂，我就住那个厂里啊。”

    “你还真是煞费苦心……”何曼低声嘟囔，却又有些羡慕这些名牌院校的师生们，他们光环加持，每到一处都会特别受欢迎。

    她曾经听王欣过，上回电子局联系了一家名牌大学的导师带学生过来调研，他们无线电元件二厂为了能争取到一两个学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王欣因为是生产科的骨干，因为和这位行业著名大佬的学生共事一个月，激动了很久，事后一直受益匪浅、万分值得。

    这回丁砚回来，又是导师推荐，不知道哪个厂能有这样的荣幸。不由，何曼笑道：“你倒是早啊，我也可以透露给我准姑夫，让他去跟市里争取，他最喜欢和名牌大学生交流了，你们手里有最新的咨询。”

    丁砚笑而不语，半晌才道：“你今天是不是夜班？现在才九点，我请你吃点东西吧。”

    真是十分佩服丁砚的调研能力，把何曼的班都给摸透了，不仅的确是夜班，而且，夜班是十一点上班，九点是还早。

    “我想吃猪脚面！”何曼也不客气，扬手就欢呼起来。

    丁砚开心地望着她。这个何曼，平常总是显出超越年龄的成熟，但一到食物，就会暴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胖死你！”丁砚笑道。

    何曼吐吐舌.头：“胖就胖，好吃挡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