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过完了周岁礼,魏纾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这些大礼都累人得很。
接着便是红薯收获的日子了, 咸阳城的百姓从秦国大军凯旋回来后就觉得喜事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秦国大胜, 又是太子周岁,前几样都是大事, 他们只能跟着高兴,可这最后一件却是他们的大事了。
去岁领了种子的都期盼这天期盼地急了,尤其是那些新秦人,他们当初能来这里,这传中的种子可是很大的原因,现在就要收获了, 怎么能不激动?
“王上, 咱们偷偷出去看看可好?”魏纾被这紧张和暗压激动的气氛也感染了, 忍不住想去看看外面的盛况。
赢驷也有些心动, “也好, 咱们也去看看。”
两人换了衣服,带了几个护卫,也带了嬴荡, 赢驷开始是不赞同的, 被魏纾一句话服,“咱们的荡儿是储君,自然要体察民情。”
两人扮作富家夫妻带着孩儿出来散心,往常热闹的咸阳城今日倒是有些清净, 等走到了田野间便又是一副模样,田里到处是挥洒着汗水的男男女女,一个个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时不时还伴着一两声惊呼,“好大的个子!一串串的!”
“你那个不行,没我的大,你瞧!”旁边人被吸引来了视线,看到他手上的红薯有些不服气,将自家最大的拿了出来。
“这才叫大!”接着便成了比大大赛了,一个个争得粗红了脖子。
瞧着也太不像样了,一位老者拄着拐杖走来,笑着一人给了轻轻的一棍子,“还不快忙活,这活还多着呢,这些崽子们...”众人相视哈哈一笑,又各忙各的了。
赢驷走上前去,笑道:“老人家,今年收成可好啊?”
那老人见这一群人走来,和善笑道:诸位也是来看热闹的?这几日看热闹的可不少哩。”
想起他刚刚的问话,“这收成好得很!咱们还在忙活呢,诸位若是不嫌弃,可到老儿家中歇息片刻,等收完了称重再请诸位一观。”
赢驷笑着拒绝了,这几日大家都忙得很,哪里有精力招呼他们,“老人家不必客气,我们就在这等着便好。”
见状老人也不再多劝,了声招呼就去忙活了,几人缓步走在田间道上,嬴荡在嬴驷怀中激动地晃来晃去,伸长了肉乎乎的脖子看热闹。
嬴驷见状笑道:“这子是个安定不下来的,瞧这活泼劲。”
“夫君难道不喜欢吗?孩子家家的就是要活泼点好。”魏纾知道他其实很喜欢嬴荡,就是老是心口不一,这傲娇劲也不知道像了谁。
“称粮啰——”这时一声嘹亮的声音传来,见状大家纷纷跑过去凑热闹,嬴驷一行人也向目的地走去。
凑近一看,正是一群人拿出了一个大石秤准备称粮,于是几人站在一旁默默观看。
“老叔,先称我家的吧!”旁边一个汉子出声,“我给大家个样!”
那被称为老叔的就是刚刚他们见到的那位老者,闻言看了一圈,见没有人反对,于是道:“那将你家的粮食抬过来。”
“哎!”那汉子激动地应了声,连忙将身旁堆放的粮食抬了过去,旁边的人见状也帮着他抬。
一筐筐的粮食上了秤,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上面,没多久这汉子的粮食就被全部称完,一向淡定的老叔也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了,“一共...二十石!”
"嗬!"人群爆发了一阵抽气声,“我滴个乖乖,这么多!”虽然早就知道这次会丰收,但也没想到这么离谱,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要知道,当初朝堂发粮种,每家最多也就半石的粮种,这点粮种却收获了这么多,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除去还给朝廷的粮食,今年可算能过个好年了!
“快快快!老叔,我也称一下!”这下一个个都活络起来了,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家有多少粮食,人群中的老叔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挂着大大的笑,“好!好!别急,一个个来!”
人群之外,魏纾和嬴驷相视一笑,回去的路上,魏纾还很有感慨,“老百姓们都是很容易满足的,只要有口饭吃,这日子就能过下去。”当然这也是因为如今生活确实很苦,所以百姓最大的愿望也就是能顿顿吃饱了。
嬴驷也接到:“这孟子曾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可这桑树长成实在是太慢,如今有了红薯,每家每户,男女老少皆可衣食无忧了...”
魏纾想了想,反驳道:“食无忧倒是好,可这穿衣却未必,这红薯虽然产量高,却卖不出什么余钱,百姓们也只能温饱罢了,若想人人吃穿不愁,手中还有些余钱,这些可是远远不够的。”
嬴驷认真听完,赞同道:“纾儿得有理,只是这天下百姓数以千万计,寡人有心无力啊...至于纾儿所吃穿不愁,那却是不好实现的。”
魏纾没有再这个,而是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依王上所,孟子此法可以解决民生问题,那为何我很少看到百姓家中种桑树?”
嬴驷笑了,“纾儿可知齐相管仲的事迹?当年管相向桓公献计,让齐国上下皆着绨服,如此一来,齐国绨服价格飞涨,鲁梁两国见状,纷纷种桑养蚕,卖给齐国,百姓一时耕种者甚少,齐国起先还是收购绨料,等时机一成熟,立刻就反悔,鲁梁两国没了粮食,手中又积了大量的绨料,这仗自然不战而败...”
这算是古代版的经济战了吧,绨料也就是丝绸,现在的丝绸可是很昂贵的,魏纾听嬴驷讲完,心中对管仲这个经济学家钦佩不已,这也是很有本事了,就用这的、与战争毫不相干的绨料就能使齐国不战而胜,真乃强人!
“怪不得如今种桑的人少,不过秦国地貌似乎也不大适合种桑树。”魏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大家都不是蠢人,有了这前车之鉴,以后什么都不会抛下粮食。
两人谈兴正欢,车内气氛十分好,突然听到一声稚嫩的声音,“爹啊...”两人一愣,很有默契地将目光投向嬴驷怀中,那笑得嘴都合不拢的孩不是嬴荡又是谁?
“荡儿,再叫一声...?”嬴驷一副心翼翼又强压狂喜的模样,看得魏纾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这次嬴荡倒是很给面子,“啊...爹!”这下证实了刚刚的声音就是发自他的嘴,乐得嬴驷立刻在马车里将他抛来抛去,这次魏纾倒是没有阻止,她能理解他这种激动的心情。
父子两玩了一会儿后奶娃娃了个可爱的哈欠,显然是困了,嬴驷温柔将他抱在怀中,轻轻地哄他入睡,真是一幅慈父形象,这要是叫外人看到了准要大吃一惊,这还是那个威严甚深的秦王吗?
回到宫中,匆匆洗漱后两人就入睡了,第二日一早朝堂上就在为这次的秦魏之战吵得不可开交。
“王上,魏王已经递来国书求和,如果再下去,恐怕不占理啊...”这是主和一派,这顾虑是实实在在的,毕竟如今的战国是很讲究信誉的。
“咱们已经拿下魏国八个邑,正是士气昂扬的时候,怎么能退却!”有主和自然就有主战的,秦国正处在上风,怎能轻易放手?
朝堂上的争锋相对是常有的,但是秦国党争还算好,自从嬴驷收拾了那些老氏族后基本上没了为一己私利损公肥私的人了,当然贪腐是少不了的,只是并不严重罢了。
魏纾老神在在地站着,一言不发,这时候她是不需要发言的。
“相国,你来,究竟是还是不?”这时已经将话头扯到张仪身上了,毕竟他是一直主张伐魏的领头军之一。
张仪不慌不忙缓步走出来,拱手道:“王上,依臣看,如今继续攻魏的意义不,可若是放过魏国那也不可取。”
嬴驷在上面端坐,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有想法了,好整以暇,“相国有何高见?”
“王上,与其秦魏两国征战不休各自元气皆伤,还不如让魏国为秦所用,臣请相魏!”这话如同惊天巨雷炸开了锅,相魏?怎么个相法?
魏纾也在暗暗吃惊,万万没想到张仪竟然在这个时候提出相魏?不过这也在理,历史上的张仪相魏其实也是为了秦国。
见嬴驷不答,张仪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王上,魏王摇摆不定,皆因有魏相惠施和公孙衍在其耳边撺掇,若由臣前去相魏,一来可以使秦魏交好,二来也可令天下效仿以事秦。”
嬴驷沉吟不语,周围都被张仪这一番话炸得闹哄哄的,嬴驷不为所动,看向了魏纾,“郎中令以为如何?”这就是在问魏纾的想法了,周围立刻就安静了。
“回王上,臣以为此法可行”以张仪的一张嘴,还怕搞不定魏国吗?更何况魏纾知道,张仪最终毫发无损回到了秦国,“只是相国恐有危险,若相国执意如此,臣请王上派一勇士保护其左右。”多了怕魏王不放心。
“好,那就如相国所。”嬴驷最终还是答应了,此事若能办好,的确比时不时攻魏来得好,他对张仪是很信任的,虽然张仪曾经是魏国人,但是他确信张仪不会背叛秦国,至于其他人那就不一样这么想了。
魏国大梁
魏王看着手里来自秦国的国书,气得捏紧了拳头,猛地拍在了桌子上,“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一边气愤不已,一边将手中的国书递给身旁的侍官宣读,告知众臣。
听完后,大家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尤其是惠施,背后的冷汗都流出来了,这明晃晃是针对他啊,若这事魏王真的同意了,那他这魏相也坐不稳了,可偏偏为了魏国着想,他还不得不答应,这事他不好发言,惠施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公孙衍,只能指望公孙衍了。
果不其然,公孙衍走了出来,一脸的严肃,“我王,此事万万不可答应啊!若真让张仪任了魏相,那魏国可就在秦国股掌之间了啊!”
魏王长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知这张仪居心叵测,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魏国连连战败,不久才丢了八个邑,若是不应,那肯定又要一场,魏国如今哪还有兵力再呢?
“那你怎么办?”魏王一脸的苦大仇深,“你,要是不答应,秦国会收兵吗?”
这个问题一出,底下一片沉默,他们心中都明白,若是不答应,那当然就没有好日子了,前有狼后有虎,难啊...
公孙衍也无语了,若是,那魏国必输无疑,若是不,接受了秦国的这个要求,那也不过是钝刀子割肉罢了,可恨啊!
见公孙衍不话,魏王心中闪过一丝懊恼,知道这是没办法了,于是摆了摆手,放下了狠话,“让他来!”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留下群臣久久静默,然后悄悄地退出了。
惠施一出殿门就找到了公孙衍,“公孙大人留步!”
公孙衍停下了脚步,淡淡了声招呼,“相国。”心中已经明了他所来的目的。
“公孙大人”惠施拱了拱手,堆笑着脸,“大人,这事就这么定啦?”这事是什么事大家都清楚。
公孙衍一脸平淡,“不定又能如何?”实话他是有些看不起惠施的,虽然都主张抗秦,可这位出身民家的相国光凭一张嘴,又能抵什么用呢?当然也不是凭一张嘴不可以,若能想张仪那般,那也是了不得的,和张仪同僚过的公孙衍深深了解这个宿敌。
“哎呀,公孙大人!”惠施一脸忍痛模样,“这秦国狼子野心,若真让他们得逞,那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公孙衍不想和他在这里磨嘴皮子,“相国若是担心自己的相国之位,那恕公孙衍无能为力,若是担心魏国,那还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对策,告辞。”完就走了。
留下惠施一人在原地愁眉苦脸许久,看来这相国之位是保不住了...
......
秦国相国府,张仪思虑再三还是向夫人郑萱道明了算。
“啪”地一声,筷子被拍到了桌面上,“你什么?”语气里饱含着怒气,还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委屈。
张仪连忙劝道:“夫人莫急,心气坏了身子。”
“你少在这装模作样,这会儿倒是想起怕我气坏了身子啦?早先怎么不想想呢?你你才过了多久的安生日子啊,怎么净折腾呢...?”着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张仪急得脑门上汗都出来了,连忙用宽大的袖口去帮她擦眼泪,“夫人别哭,你我出气就是了...”
郑萱不理他,转了个方向继续低头垂泪,张仪急得直跺脚,“哎呀夫人啊,此举也是为了秦国啊,王上如此厚待张仪,高官厚禄,对张仪推心置腹,我怎么能不为王上肝脑涂地呢?!”
郑萱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女子,听了张仪的理由她也不好再拒绝,“那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可不可!”张仪连连摆手,“此行不是好玩的,带着夫人恐怕不便。”其实真实的原因是不想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其实郑萱又何尝不知呢?她虽然是个女儿家,但也知道秦魏为世敌,他一个秦国相国跑到魏国为相,那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偏偏他道理一大堆,也不过他,不过自己若是过去的确是个累赘...
“那好,你得保证,必须给我毫发无伤地回来,你可别忘了,我陪你受了那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活了...”着着便伤心的不得了。
于是又是一番好哄不提,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没过多久,张仪就正式免任秦国相国一位,带着一位贴身侍人来到了魏国,一进大梁就有专门的官员来迎接,这架势可是摆得足足的,生怕得罪了他。
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位即将任魏国相国的人可是秦王的心尖尖,那要是他不满意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走到了大殿,魏王穿着华丽地端坐在上面,底下文武百官整齐的位列左右,张仪看了一眼魏王,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惊讶于魏王的苍老。
“张仪见过魏王。”张仪行了个礼。
魏王扯了一个笑容,“相国请起,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秦魏也是友好邦国。”
张仪就当作没看到他的笑容有多假,挂上了热情的笑,“那就再好不过了,大王大气,臣必定尽力辅佐大王,促进秦魏之间的友谊。”
还没有正式册封呢,就叫上臣了?可真够没脸没皮的。魏王心中暗暗吐槽,脸上却不带上分毫。
“如此,日后还望相国费心了。”不仅如此,他还得配合承认他,可真是憋了一肚子气。
“好好。”张仪腆着张笑脸应下了,魏王又是好一顿噎。
待正式册封为相国后便散了朝,魏王迫不及待走了,留下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等着什么。
这时公孙衍走过,正准备离开,却被张仪叫住,“哎呀,公孙兄,别来无恙啊!”
公孙衍淡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相国有何事?”
张仪笑了笑,只是这笑看着多少有几分欠揍,“公孙兄不必如此生疏,好歹同僚一场嘛,你瞧,如今可又是同僚了,这就是缘分啊…”
公孙衍心里闪过一丝怒意,但他知道张仪这家伙的恶趣味,因此并不着他的套,只是淡淡道:“相国可还有事?在下公事繁忙,比不得相国清闲。”
“哎呀呀,是张仪不好,耽误了公孙大人的公务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大人快请自便…”这话得诚恳,可这脸上却并无多诚恳。
公孙衍不再理他,转身就走。
张仪见状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结果被一众官员围住,“相国大人刚来,可愿赏脸一同去那积香苑?那可是咱们大梁鼎鼎有名的酒肆。”
张仪心中不耐烦,面上还是一笑,“如此便多谢诸位大人的厚邀了。”这初来乍到,免不得有些交际。
......
“王后,郑夫人来了。”喜妹在魏纾耳边轻声禀报。
“快请。”魏纾连忙道。
郑夫人也就是郑萱,略有些忐忑地进了长安宫,刚准备行礼就被魏纾拦住,“夫人不必多礼,快请坐。”又看向一旁的喜妹,喜妹会意,忙将早已准备好的点心蜜水端上,“夫人请用。”
魏纾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张仪的夫人,长相倒是温柔可人的模样,但是经过了相国破脸事件后再也没人以为她只是个柔弱女子。
见她有些放不开的样子,魏纾柔下了声音,“夫人不必拘礼,此次请夫人前来也是相国临行前的特意嘱托,相国怕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夫人会受委屈,真真是一片赤心呢。”
听魏纾提到张仪,还是自己夫君关心自己的话,郑萱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脸上还有些羞红,“我这好好的,哪里就要劳烦王后娘娘费心了?”
魏纾见状知道她心里甜蜜着呢,也不点破,只是笑道,“没想到相国大人在外威风凛凛,对夫人却是一片真心相待,当真是一桩良缘。”
真心的夸赞总是能引起别人的好感,就这样聊聊天扯扯闲,两个女人的关系骤然飙升,等到要告辞的时候双方还都有点舍不得。
“日后夫人若是无聊了或是有什么短了缺了,只管来找我就好,若我不在,夫人也可找我那干妹妹,那也是个妙人。”
郑萱是知道的,王后的干妹妹也就是那位张仪从楚国带回来的女子,也是当初的绯闻事件的女主角,一时有些尴尬,但现在既然魏纾这么了,想必那位女子的确有她的独到之处?
送走了郑萱,魏纾觉得身上有些酸痛,喜妹见状连忙上前给她按摩,有些心疼道:“您也太辛苦了,这一日日的都没有个歇息时候。”
魏纾闻言笑了笑,“这算什么,也没人逼我,若是整日呆在这没事干那又得无聊了。”她就是个闲不下来的。
“即便如此,您也得多注意身子。”喜妹尤有些不甘心地劝道。
“知道啦知道啦,家老——”家老就是管家的意思,喜妹就是个管家婆。
“对了,明日去工部看看,我有个想法让他们做。”魏纾话头一转又吩咐道。
唉,看来是白嘱咐了,喜妹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