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 93 章
契丹和奚部的叛乱仿佛是给李林甫的奏疏上了最强有力的佐证。---
李隆基在听闻之后十分愤怒。
其实少数民族叛乱这种事情对于他而言, 并不能让李隆基那么生气,他生气的原因是之前为了安抚契丹和奚部, 他直接将外孙女都嫁了过去。
如今外孙女直接就被杀了啊,这是在大唐的脸啊。
李倓其实不太想劝,当初契丹和奚部论实力比大唐弱了不少, 如果他们真心想要跟大唐交好的话, 就应该是将自己家的公主送过来和亲。
只不过现在什么都晚了,就在李隆基愤怒的时候, 卫国公主和信成公主来了。
若是以往皇帝和重臣议事,是不可能放这两位公主进来的。
然而如今情况特殊,被杀的两位公主是这两位公主的亲生女儿。
卫国公主和信成公主到得殿上也不话, 直接就伏地痛哭,哭声听的人心酸。
李隆基也叹气道:“你们放心, 公主的仇一定会报的!”
卫国公主抽抽噎噎道:“阿爹,报不报仇不是我们了算的,如今我只想迎回公主尸身, 待我百年之后能与公主团聚便心满意足。”
这个要求可以是十分卑微了, 她甚至没有立刻跳起来让大唐出兵去契丹和奚部为女儿报仇。
可这个要求只怕比让大唐将士为公主报仇还要难——契丹和奚部在杀了公主之后,直接将两位公主枭首, 首级则挂在杆子上示众。
这是表达自己造反的决心, 也是变相向盟友保证他们的决心。
所以想要尸体回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隆基也难得觉得有些愧对这两位公主,叹了口气, 决定日后对这两位公主优待一二。
两位公主被扶下去之后, 原本一直很沉默地站在旁边的安禄山, 忽然起身冲到高力士身旁,一伸手就握住了高力士腰间短刀的刀柄。
李隆基瞬间惊呼:“阿荦山?!”
李倓顿时站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护在李隆基身前。
虽然他对李隆基很多行为都不满意,但他还是不希望李隆基有什么三长两短。
毕竟真正的李倓还没回来呢,李隆基在这个时候也活的很好,万一死了,这怕就不是崩剧情的问题了啊。
安禄山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这之中不包括高力士。
高力士十分冷静地握住安禄山的手腕,也不见他如何用力,看上去轻飘飘的一推,安禄山的手一松直接坐在了地上。
而后高力士拔出锻刀,轻轻搭在他脖子上问道:“范阳节度使这是何意?”
安禄山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么轻易就会被高力士挡回来,半晌之后,才翻身跪在李隆基面前哭嚎道:“圣人,臣教子无方,辜负圣人信任啊。”
安禄山一边一边涕泪横流,那模样真是……辣眼睛。
李隆基在后面拍了拍李倓的手,李倓这才移开了自己的身体。
高力士对着李倓赞赏的笑了笑,李倓颇有些受宠若惊。
他真是难得见到高力士的笑容。
李倓坐回自己的位置,一旁的李林甫开口道:“哦?范阳节度使这是承认安庆宗伙同阿史那崒干谋反?”
安禄山哭着道:“大郎未必是有胆子谋反的,更何况我一家都在京中,大郎没有理由谋反,我哭得是他居然被阿史那崒干控制,使得阿史那崒干做下如此滔天祸事,是臣教导无方啊。”
嗯,这才像是安禄山的风格嘛。
刚刚安禄山夺刀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想要行刺李隆基呢。
等到安禄山跪下哭诉的时候,他就纳闷,这是要认了安庆宗的罪行吗?
如今看来安禄山脑子还没坏掉,谋反这个罪是万万不能认的。
这个跟他是不是真的在乎这个长子没关系,如果现在大唐还有能株连九族的罪过的话,那必然就是谋逆大罪。
李隆基刚刚被安禄山吓了一跳,如今依旧是惊魂未定状态,然而他看到安禄山身患重病又哭的凄惨,不由得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你吧。-*-----*--”
安禄山忽然一擦眼泪道:“只要圣人信得过我,我立刻回范阳,让安庆宗将阿史那崒干的人头带回来,我留在那里,不击败契丹和奚部绝不回长安!”
李林甫冷笑着道:“放你走?那岂不是放虎归山?”
安禄山沉声道:“我知李相必会有所怀疑,为表诚意,我只身前去,家人尽数留在京中。”
这一次李林甫还没开口,那边李适之就道:“安庆宗父母兄弟还都在京中呢,不也没拦住他造反吗?”
李倓低头,觉得安禄山这一关真的怕是不好过了,不死也要褪层皮啊。
安禄山对李林甫还有所顾忌,但是对李适之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他冷冷看着李适之道:“如今大郎是否被阿史那崒干控制都未曾可知,清和县公这么迫不及待他谋逆到底有何居心?就算是谋逆也要讲究一个证据!”
李倓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话的真有意思,李林甫诬告人谋逆什么时候讲过证据啊?
不就是看到谁跟谁一起吃了个饭,交谈两句就判定那两个人意图谋逆吗?
有证据那还叫诬告吗?
李隆基被他们吵的头痛,拍了一下龙椅道:“够了!”
完这句话之后,李隆基甩袖就走。
李倓看的一愣,一时之间居然有点不知该作何反应。
大佬,那边已经造反了啊,这还什么都没商议出来呢,您就走了?
这要怎么搞啊?
李倓有些不知所措,实际上其他人也很不知所措,倒是高力士十分冷静,起身对着安禄山道:“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还请范阳节度使在府内好好休息养病。”
安禄山顿时脸色灰败,虽然高力士的客气,但是谁都能听出来,他这是被软禁了。
而高力士一向是作为李隆基的代言人存在的。
李林甫和李适之见安禄山被软禁,虽然不太满意,但也在知道这时候不好再追着锤,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李林甫手中的那些书信已经足够锤死阿史那崒干的了,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安庆宗是不是真的掺合到了这里面。
出宫的时候,李林甫走在李倓身边含笑问道:“殿下,如今如何?”
李倓还能什么?只能拱手道:“佩服。”
李林甫笑着道:“只可惜,安禄山……”
李倓知道他想什么,便叹了口气道:“圣人如今对安禄山还是很信任的,而且没有证据证明安庆宗真的谋反,所以李相最近应该放松一些,若是安禄山真的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怕也……”
李倓没有太明白,但李林甫听懂了,安禄山手上肯定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万一把他逼急了扔出来,那到时候……
李林甫点头道:“多谢殿下提醒。”
李倓笑了笑没话,他倒不是真的想要提醒李林甫,只是因为他算了算时间,发现李林甫已经进入了生命倒计时。
他担心现在李林甫玩太大,到时候他挂了没关系,谁来帮着收拾残局啊?
而且安禄山如今应该还没有那么大的反心,但如果真的抱着要将对方赶尽杀绝的心态去搞。
那搞不好安禄山真的要造反啊,只不过,他想了想其实现在造反也有好处,赶早不赶晚啊。
再晚的话,安禄山真的回到了范阳,到时候不定就要趁着仗招兵买马一波啊。
李倓一时之间觉得还真有些纠结,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帮一帮”安禄山。
是逼着他尽快反呢,还是帮他脱身呢?
不过很快李倓的脑子里就没工夫思考这些了,因为他要去给学生上课。
现在的琅嬛书院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无论外面有多少阴谋诡计,到了这里就只剩下了单纯的学术讨论。
不过这段日子以来,琅寰书院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不是教学,也不是李倓身兼多职,而是真理阁的辩论。
真理阁是李倓随便想出来的名字,取的是真理越辩越明之意。
而这里也正如之前贺知章的等人所的那样,隐隐有成为第二个稷下学宫之意,每天都有诸多学子去那里辩论。
除了某些不能触碰的话题,比如八卦皇室八卦高官家事之类的话题,其他李倓都不管,结果发展到现在这些人居然约定俗成的每天一个话题,等到时间结束如果没有讨论出结果那就明天继续。
如果连续两天都没有结论的话,那么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而每天在结束之前他们会选择下一个论题,论题是通过投票的方式选出来。
李倓见他们也算是良性发展就没怎么管过,而且每天路过真理阁看看那边繁荣热闹的景象还挺心满意足,那可都是师徒值啊。
毕竟这些人在辩论的时候,为了让自己的论据显得更加有力一些,一般都会去来做证明,他们阅读李倓传播的书籍也会给师徒值。
虽然不多,但蚊子再也是肉啊。
只不过,今天的真理阁显然热闹的过了头,李倓刚结束音乐课的时候,巴坤急急忙忙跑来道:“大王,贺监让您下了课就去一趟真理阁。”
李倓看他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由得奇怪问道:“怎么了?”
巴坤走在他身边声道:“真理阁那边起来了。”
李倓:?????
这群学生不是一直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吗?之前讨论地再怎么激烈也都有礼有节,就算气急了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保持风度,为此贺知章还专门称赞过他们。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疑惑问道:“贺监没有处理吗?”
巴坤低声道:“贺监这得您去看看。”
李倓怀揣着疑惑过去了,等到了那里他就知道为什么贺知章一定要让他去了。
架的双方,一方是田神功,得他看重,另外一方……东宫二郎李系。
虽然是架,但李倓通过李系身上衣衫凌乱的凄惨程度来看,估计是田神功单方面殴。
李系看到李倓的时候脸上有些尴尬,但还是跟着在诸位学子行礼。
李倓站在中间没有立刻询问架缘由,也没有斥责两个人,只是问道:“今天的议题是什么?”
贺知章走来道:“他们讨论的是朝廷应不应该以胡人为将。”
李倓:……
这特么是从安禄山身上引出来的吗?这群货还挺紧跟时事啊。
不过,现在民间最多也就是知道契丹和奚部反叛,李林甫参阿史那崒干的事情是昨天刚发生的,这些人难道已经知道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难道李林甫提前传播了出来?
李倓心中纳闷,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道:“都坐下吧,来,你们是怎么讨论的?”
众人都有些疑惑,这都起来了,山长居然不先罚他们两个而是询问是怎么讨论的?
这也太奇怪了吧。
李倓没有询问主要是因为这件事情不太好解决,他私心里肯定是偏向田神功的,毕竟从未来的作用来讲李系是肯定比不上田神功的。
只不过很多人都知道他跟李系之前关系不太好,哦,也不用很多人,只要李系在这里觉得他是因为以前的事情故意击报复,直接喊上两句,就会很麻烦。
毕竟在书院里他还是要形象的,开明温和大度的人设不能崩啊。
诸位学子面面相觑之后坐了下来,李倓看了一眼李系道:“二郎,你先去更衣吧,巴坤,你陪二郎去。”
这衣衫不整的模样简直是丢皇室的脸,当然李倓是不介意的,但他觉得李亨肯定介意。
李系有些尴尬地道:“我……我没带……”
李倓干脆了句:“巴坤,去找一身我的衣服暂且给二郎穿着。”
李系微微松了口气,跟着巴坤就走了。
然后李倓就开始询问他们的辩论结果,这一问他不得不有些惊讶。
他原本以为十分排斥胡人为将的应该是田神功,毕竟之前田神功跟他辩论的时候就抱着这个观点。
结果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田神功觉得应该适当启用胡人为将,而李系则觉得不应该用。
李倓有些意外地看着田神功问道:“你这是……改变想法了?”
田神功郑重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前是我想的偏颇了,殿下……山长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尤其是那句师夷长技以制夷,简直振聋发聩。”
田神功完之后,旁边立刻有人问道:“师夷长技以制夷是山长所?”
田神功点点头道:“之前我也曾与山长讨论过此事,在听了山长一番话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眼界狭隘,是以痛定思痛开始努力了解胡人之风。”
李倓欣慰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别的不,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其他学子倒是很好奇李倓到底了什么,李倓趁机将自己的想法了一遍,最后强调:“但凡明君是不会因为对方的出身而持有偏见,也不会偏听偏信,庸者下能者上方为正道。”
李倓的隐晦,他并不能直接抨击李隆基昏庸,并且第一句话也算是捧了一下他——李隆基的确是对官员的出身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只要能哄他开心就都可以啦。
不过实际上在场的学子都听懂了,李倓真正想的应该是最后一句,大家互相对视一眼之后,拱手道:“多谢山长指教。”
李倓摆手:“别这么拘谨,这哪里又算得上是指教呢?只不过是大家一同辩论嘛,你们有不同的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多么好的下基层机会啊,以前他一直想亲民一些跟这些学子们多交道,不定在其中又发现什么好苗子呢?
这一场辩论一直持续到了天黑,从胡人是否能重用一直讨论到了该怎么压制周边国家。
李系回来之后就一直在一旁听着,一开始他还不想发表意见,结果李倓坏啊,动不动就点他来讨论一下。
李系刚开始还会跟李倓辩论一番,然而论眼界论阅读量论知识面他都比不上李倓,到最后直接就被李倓忽悠的头晕脑胀,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想错了?
而且对于李倓如此不计前嫌,他心中也是有些感动的,也忍不住想想是不是他自己太肚鸡肠,毕竟他们两个的摩擦严格来也不过就是孩子之间的争斗。
实际上李倓哪里是真的为他答疑解惑啊,根本就是在享受用丰富的经验知识败对手的快感,顺便还能收获一波迷弟。
等到李系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而旁边的学子们都对他心悦诚服之后,李倓终于是下了结论。
李倓开口道:“其实无论我们再多,最根本的还是要学习科学知识啊,只要我们够先进,有更加厉害的武器,那么周边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如今这些人动不动就造反,明我们还不够强大啊。”
他完这句话,忽然就听到有人问道:“山长,那你之前天上的雷电也能为人所用,我们能不能用雷电劈死他们啊!”
李倓:……
你还真有创意啊,我的雷电能用是用来让你劈人的吗?
他这句话一出,许多人瞬间哄笑:“雷电乃是仙神的力量,怎么会为人所用呢?”
李倓挑了挑眉道:“谁不能用的?正巧过两天格物课我本来想讲的,干脆今天就给你们看看吧,巴坤,把我之前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众人都很疑惑,不知道李倓到底是弄了什么,结果发现巴坤抱来的是很高的一个圆柱木盒。
木盒的结构是可以从中间直接一份为二,李倓戴上了自制的手套之后,将木盒拆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直在一旁没怎么话的李系,此时忍不住问道:“你这……这么多金属片叠在一起是想做什么?”
李倓笑了笑道:“这些金属片是等量的锌片和银片,而它们中间我放置的是吸收了大量盐水的纸板,接下来就给大家做个试验好了。”
然后他就将一根铜线垫在最下面的一片金属片上,然后将铜线放在了一碗水之中。
众人本来十分期待等等会发生的事情,结果发现……啥都没发生。
李倓见众人迷茫的表情,转头对李系道:“来,把手伸进去触摸一下这根铜线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