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簌簌推开了病房的门, 身后跟着哭泣的韩妈妈。

    一见到走廊外面的情景, 师簌簌就愣了愣。

    走廊拐角处的座位上, 从近到远, 一排三人，坐着韩爷爷、韩爸爸和韩琪。

    原来全家都来了, 只不过进病房的只有韩妈妈一个。

    他们在门外隐约听到一些里面的动静，虽然韩惘的声音始终不大, 但韩妈妈激动起来语调拔高, 声音猛地变大, 那句“你要什么我们不能给你？为什么非要去做那种事做那种人？”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看到韩妈妈情绪不稳，韩爸爸神色凝重。韩琪起身正想上前问情况怎么样, 走了两步被韩爷爷拦住了。老爷子对着韩琪, 竖起手指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话。

    他指了指师簌簌，又指了指韩妈妈。意思是：让她们先完。

    韩琪只好又坐了回去, 支起了耳朵。

    师簌簌转身，背对着爷父孙三人, 面朝着比自己矮一些的中年女人。

    “阿姨, 您现在是生气多一些, 还是难过多一些？”

    韩妈妈哭花了淡妆，用手背抹着眼泪：“我……我委屈啊！为什么她是这个样子……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女儿不正常，她是、她是那个……”

    “同性恋。”

    “对，同性恋……”

    “您觉得同性恋是不正常的吗？”

    师簌簌语气平和，周身气质成熟沉稳。这让韩妈妈不由自主地把她当作同辈人, 而不是才二十出头的年轻辈。

    “怎么可能正常！正常的女人、正常的女人……都该结婚生孩！我的女儿，她以后可怎么过哟……”

    师簌簌顺着韩妈妈的话：“就算不结婚生孩，也有很多人能过下去的吧。”

    韩妈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没有孩，以后就算琪能帮衬她，也不能帮衬她一辈子。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们走了之后，她怎么办？！而且还有那种病……”

    师簌簌不得不断了她：“阿姨，请听我。”

    “韩惘她离开家三年，也都这样过下来了。您担心的其实并不是她一个人会过不好。”

    “您接受不了的只是一件事，就是同性恋。您觉得她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您怕她受到大众眼光的指责，怕被亲戚指指点点，更怕自己失去梦想中那个女儿嫁人、儿孙满堂的场景。”

    师簌簌得太锋利了。

    她的矛头，不仅指向韩妈妈，还戳在了韩爸爸、韩爷爷心里，捅向几代人固守着的传统观念。

    韩妈妈听到前面，堪堪止住哭泣，在这番话面前又歇斯底里了。

    “怕什么、怕什么！我什么时候怕过自己！我怕的是她！”

    “她这个样子，自己剪了头发扮成这样，还去做什么直播。逢年过节在别人家我都不敢提，不敢。怕他们笑她，笑我的女儿！她没个样子，她嫁不出去！我都不敢提！”

    “她现在……就真的嫁不出去了……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这样！！”

    “您觉得她不可能找到和她一辈子的人是么？”

    “当然！同性恋是什么东西，她还能怎么搞！”韩妈妈斩钉截铁。

    师簌簌叹了口气：“好，我知道您对她的担心和失望。那，您认为我怎么样？”

    在韩妈妈不解的眼神里，师簌簌温声解释道：“您认为，我还算是个挺正常的人吧？”

    韩妈妈点头。

    “如果您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精神疾病，那很遗憾，我必须向您坦白，我也是一个同性恋者。”

    “？？！！！”

    韩妈妈哭肿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师簌簌，震惊到几乎不记得眨眼。

    在师簌簌身后的三人也听到了她这话，也是震惊得几乎凝成雕塑。

    “真的，没有骗您。我也是同性恋，但我一切正常，过得很好。”师簌簌直视着韩妈妈，真诚地道：“我的家人都不在世了，我也不算结婚。我一个人生活，我过得很好。”

    “韩惘很幸运。她的家人，她的母亲、父亲、爷爷、弟弟都还在。”

    “可是，您忍心让她活在这世上，虽然有家人，但是过得比我更折磨、更痛苦吗？”

    您忍心让她过得比我更折磨、更痛苦吗。

    韩妈妈一时惊呆，失去了语言。

    她看着眼前既漂亮又成熟，把自己扮得利落干净的女孩，久久不出话来。

    我怎么可能忍心。

    这句话已经溢到嘴边了，但是对着原先怎么看怎么合心意的师簌簌，就是没法张口。

    好像一旦出来，就是对她的一种伤害。

    师簌簌剑走偏锋，把自己拉出来作比，用的字眼又是那么严重。一下子把韩妈妈原先脑中的想法全盘乱，带上了自己的节奏。

    “既然您不忍心，让家人成为她的痛苦，那么就对她宽容一些好吗？而且，同性恋，也不是一种病。”

    “不是，我不是想让她痛苦……只是她一个女孩子，扮得和一个混男人一样……”

    “妈，无论姐扮得怎么样，她也是我姐、也是您的女儿啊！”

    韩琪终究忍不住，冲了过来颤抖着声音坚定道。

    这个从到大没反抗过家人的男孩子，此时和师簌簌并肩站在一起，好像把积攒了一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反抗都倾泻出来：

    “姐她没有错！没有病。很多女生都是这样的。她做直播也很不容易，她做到现在，比其他女生都优秀，更比很多男生优秀得多！”

    从师簌簌的角度，可以看到这个清秀大男孩通红的眼眶和脖颈上迸出的青筋。

    “妈，您再想想吧……”

    韩琪。

    母子对峙，韩爸爸和韩爷爷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师簌簌悄悄往旁退了一些，把时间留给他们消化。

    师簌簌向病房走去。推门前，她用余光看到，走廊那边，韩家四口人抱成一团，相互间低声着话。

    师簌簌按下门把手，推开了门。

    门后紧贴着走廊墙壁的地方，站着韩惘。

    她抬头看向师簌簌，一向倔强的侧脸上，爬满了泪水。

    作者有话要：　　出柜就出到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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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的地雷和营养液~么么

    （wo天居然还有那么多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