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惘下午才开了直播, 告知粉丝神仙姐姐和琵琶替演都是师簌簌。周日晚这件事几乎是热度最高的时候。

    既有神仙姐姐的露脸, 又有韩惘的露脸。

    不仅是琵琶弹奏, 还是琵琶二重奏。

    不是普通流行曲的改编翻奏, 而是更有冲击力的古曲《霸王卸甲》。

    加上视频又短，还不完整。

    拍摄的地点没有经过特地布景, 明显拍摄者一开始没有把这个视频当作作品发表的想法。

    如此日常的练习场景，更加攫住了粉丝和路人们那颗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

    拍摄者的手不稳, 视频有点抖, 但是画面的背景和构图却奇异的不错。

    落地窗前, 淡色门帘垂地，柔和不灼眼的阳光从帘子那边透过来, 一大片一大片地洒落在弹琵琶的两个人身上。

    师簌簌和韩惘都是很出镜的人, 容貌气质出众。师簌簌表情肃穆，虽然穿着日常便服，但也能让人领略到她在表演台上的大概风姿。而韩惘一边侧脸被笼罩在阳光里, 表情淡淡的，竟比起平时还要更显几分柔和。

    “噔噔噔噔噔噔噔……”

    “铮——铮——”

    “噔……噔……啪！”

    “咿~呀——”

    “笃笃笃笃笃……”

    音调强弱抑扬间, 相对而坐的两人或是急急扫弦, 或是细碎轻巧地轮动指尖, 剑拔弩张互不相让，似在争鸣，但恍惚间又好像只成一个琴声。因为她们的琴默契极了，所有交错的声响都浑然一体，互为补充。

    古曲浓烈的情感表现不由控制地带动她们的肢体动作, 或甩头，或旁倚，或前倾。

    最惊艳一刹，不过是师簌簌轮指渐弱，猛地抬头，恰好和韩惘视线相撞那一刻。

    下一秒，两人用同样的姿势角度扬起手，带着重若万钧之势扫弦而下。

    “妈妈啊！！！！！！”

    “跪了”

    “厉害”

    “我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高能，真的高能”

    “心脏不好一点真的会被她们两个刺激死……”

    有一段视频画面被拉近了，可以看得清师簌簌和韩惘的脸，她们弹奏的时候目光是多么专注，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但当她们相互对视的时候，又可以看到，她们的世界，都和对方紧密相连。

    “不要拦我！让我爆炸！我近距离看到神仙姐姐的脸了啊啊啊啊啊”

    “好好看……好有气质……”

    “狂亲我家网网！！！”

    “我是老公手上的琴，我被她抱着很幸福，不用羡慕”

    “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网网认真弹琴的样子真的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真·神仙弹琴”

    “神仙姐姐我爱你！！”有表白师簌簌的。

    “网网我爱你！！”韩惘的粉丝不甘示弱。

    “啊啊啊我两只都很喜欢我都抱走了啊你们都追不上我”

    “前面抱走的站住看我不断你的腿”

    那些汹涌而来的弹幕，无一不表达着素不相识的人对韩惘、对师簌簌的热爱。

    “《霸王卸甲》，著名的古代琵琶大套武曲，全曲共分十六段。这个视频里是从第……”有人在普及曲子的分段和内容情感的。

    “妈问跪……看看人家日常练琴，再看看自己的日常练琴……”

    “教练我想学这个！”

    “教练：滚，你什么都想学！”

    “教练：不会。”

    “教练：妈个叽，我都没有这么好看又厉害的姐姐陪我练。”

    还有日常皮一下和吐槽自己娱乐大众的网友们。

    可能是因为视频里没有什么可指摘的点，也可能是因为韩惘为了自己和师簌簌第一次同框而秒删恶评，总之，这个视频里的弹幕是难得的干净，看着就让人舒心，忍不住和尖叫声一起为视频的主角心潮澎湃。

    整个视频开着弹幕看完一遍，在家里人的要求下，韩琪关上弹幕又播了一遍。然后才拉到下面的评论。

    在评论区的留言大多数都比发在弹幕里的稍稍理智一些，评论者也有思考的余地，也写得比弹幕里要长一些。

    “虽然好的直播演出又要延迟，但是有了这个视频真的一本满足了。请簌簌姐姐和网网好好养伤，超爱你们的！！！！！”

    赞数破万。

    韩妈妈问：“延迟什么，怎么回事？”

    韩琪道：“视频简介里，本来她们要去的那个音乐会更改时间提前了，但是簌簌姐的手伤没好，练不了琴，所以她们推掉了。放弃登台就是放弃一次直播演出，于是为了补偿粉丝，姐就把老师拍的这个一段练习视频发了上去。”

    只是，估计韩惘也没有想到，在神仙姐姐露面的加成下，反响会这样强烈这样好。

    还有一条评论也被赞得很高。

    “以前一直担心网网身边没有朋友。（ps，我不是二次元，我是三次元里的朋友）关注她好几年，总是一个人，也没有提及过家庭或是其他人。虽然偶尔会跟着一起喊别人不许抢我老公，但还是希望网网能有个好朋友，或者找个伴也行，这样她生病、难受、一个人撑不下去的时候还有一个人陪着她。簌簌真的是我见到第一个和网网一起直播的人，关系还那么好。谢谢簌簌姐姐，希望你照顾好我家网网。希望你们能一直好好的。”

    韩惘没有回复，但大家都知道她看得见，不定那数千个赞里有她一份。

    下面层内评论还有人喊：“在一起！”“在一起！”

    “我宁愿老公和神仙姐姐在一起也不愿意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没有男人配得上我们网网。”

    “支持楼上。”

    韩琪拉到这里，赶紧收回楼层，免得触到家人内心敏感的话题。

    他：“看，当初这个练习视频，我们看了只是觉得不错……但实际上，她们比我们想象中更好。姐……姐发的其他视频也是，比你们想象中的，其实还要优秀一丢丢。”

    沉默。

    家人三位面面相觑，看不出彼此的想法。

    韩琪：“……咳。爸、妈、爷爷，你们觉得呢？”是不是要给他们一点接受的时间？

    韩爸爸良久之后才一句：“……好。”

    他出口后，韩妈妈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韩爷爷斥了句：“不是正经工作！”扭头就走。

    韩琪：……果然还是要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回房之后，韩琪给师簌簌发微信：“簌簌姐，我已经把视频给他们看了，但他们的反应……不是那么好。”

    不久后，师簌簌回：“不用着急，要一步步来。有一点进步也是好的。”

    韩琪：“嗯！”

    师簌簌又：“下午的时候谢谢韩琪的转达了，你想把一个好评占绝大多数的视频给家人看的想法也很好。惘惘对你真的很满意哦~”

    韩琪几乎受宠若惊，“是吗哈哈哈哈哈……”

    师簌簌：“惘惘平时总不对你，但她其实很喜欢你这个弟弟的。当然，我也很喜欢你。”

    簌簌姐的喜欢，韩琪不敢发散出别的意思，发个表情包作害羞感谢状。

    而大魔王是喜欢他这个弟弟的。韩琪一直都知道。

    此刻看到师簌簌这样直白地出来，韩琪努力告诉自己，镇定自若，老子早知道。但是伙子还是一躺瘫在床上，不自觉地露出一点傻笑。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啊。

    *

    次日。

    韩惘出院。

    师簌簌要上班，没有过来，韩惘一个人办了出院手续。

    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开医院，没想到在医院大厅里遇到了自己的父母。

    就这么一天的功夫，韩惘看见了他们多出来的黑眼圈和明显憔悴的样子。

    是啊，从韩惘回家，争吵，遇袭，住院，出柜，直播，出院，前前后后不过才三天时间。

    迎面撞上，韩妈妈呼唤道：“婉婉！”

    韩惘背着包，垂下眸：“……爸、妈。”

    韩妈妈：“伤口好了吗？还疼不疼？”

    韩惘：“好了，不疼。”

    韩爸爸对她敷衍般的快速回答不甚满意：“脑震荡得都要住院了，哪有这么快好？回去之后多注意一点，多休息。少点……少点直播。”

    韩惘抬眼看父亲，父亲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指令式，但是这次却卡壳了一下。

    “……哦。知道了。”

    好歹也是关心，韩惘心平气和回答没问题。

    这时，旁边有一对母女走过。母亲是和韩妈妈差不多的年纪，女孩是十七八岁的样子，青春稚嫩，有点病恹恹的。

    母亲对女儿：“你呀，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妈妈陪来医院。下次自己记住流程！很简单的！以后你自己在外面生病了，妈妈不能每次都陪你，知道了吗？”

    虽然是教的语气，但明眼人都能看到她对女儿的心疼和宠溺。

    女孩乖巧地挽着妈妈的手臂，撒娇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不会来。你既然闲着我就不想自己坐公交过来嘛！”

    母亲继续教：“你知道就好。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最好找个同学陪着……”

    着，手臂挽手臂的两母女渐渐走远。

    韩妈妈胸膛起伏几次，看着一身男装，站得离自己一米远的韩惘，突然崩溃了。

    *

    昨夜韩家夫妻俩一夜辗转。

    “她怎么是同性恋呢？”

    “她怎么就把直播当成工作了呢？”

    “为什么她不是一个普通女孩的样子呢？”

    他们从来都是这样想的，这么多年在私房里为女儿忧愁的次数不在少数。

    可是最近，不止一个声音告诉他们。

    “同性恋不是一种病。我也是同性恋，但我一切正常，过得很好。”

    “您忍心让她活在这世上，虽然有家人，但是过得比我更折磨、更痛苦吗？”

    ……

    “很多女生都是这样的。她没有错。”

    ……

    “你觉得我不靠谱，但我不是在玩。我希望你们不要干涉我的选择。”

    “我了不结婚是我的事。你让我嫁人我就嫁人，这条命活着是你的还是我的？”

    “我是同性恋。再多少遍，也一样。”

    ……

    “关注她好几年，总是一个人，也没有提及过家庭或是其他人。希望网网能有个好朋友，或者找个伴也行，这样她生病、难受、一个人撑不下去的时候还有一个人陪着她。”

    “我宁愿老公和神仙姐姐在一起也不愿意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没有男人配得上我们网网。”

    “网网认真弹琴的样子真的好帅”

    ……

    “无论她扮得怎么样，她也是您的女儿啊！”

    *

    韩妈妈看着出院的韩惘，上上下下量着她，眼眶湿润了，声音颤抖了。

    “婉婉……我们让你少点直播，是让你多休息，不是不让你直播……”

    “你长大了，我们都管不住你了……”

    “……”

    “我能抱抱你吗？”

    韩惘沉默点头，韩妈妈流着泪心翼翼地拥抱上她高挑却单薄的身体。

    韩惘反手拍着妈妈的背，用余光看见父亲用手背抹了抹眼角。

    “家里，你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吧。”

    韩妈妈抽噎着：“可你还是我的女儿啊……”

    是她自己故意不去看。只看到婉婉不愿意待在她安排好的天空下，却故意没有看到，婉婉在另一片天空下，用自己的方式发光。

    这就是我的女孩啊。

    ……多帅。

    *

    韩惘和师簌簌的练琴视频发出来后，热度持续发酵。

    播放量和弹幕量都在以一个可怕的速度上涨，视频里的弹幕达到上限后被清了又清。

    这份热度也带动了韩惘的其他视频，其中师簌簌在音乐会上演奏的《十面埋伏》视频更是迎来了一大波围观神仙姐姐的观光团。

    由于神仙姐姐和韩惘之间的互动太过友好有爱，甚至友好到有些暧昧不清的地步。而且她俩在一起出现的琵琶练琴视频里，无论是颜值上还是气质上都配一脸，观光团里不乏有人喊着：“在一起！”

    本是一句玩笑话，韩惘不回复，网友们也只是自己拉cp萌一下自嗨。

    但来的人多了，发表的言论泥沙俱下。

    其中有一条评论，一次次被淹没在弹幕大军里，但仍是执着地一次次发送。发到韩惘所有视频的弹幕区，评论区，韩惘的私信，甚至是韩惘的每一条微博下面。

    这条评论是一个问题，问的是：“韩惘老公，我超级喜欢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性向到底是什么？你如果不告诉我，我就亲自去找你。我真的太喜欢你了，一想到可能失去你，我就痛苦得快死了。”

    韩惘看到了，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把这条当成话题去找师簌簌聊天。

    “簌簌，有个粉丝一边表白一边威胁我，不公开性向就要亲自找我？真是天真，难道我公开了性向就能和ta在一起吗？”

    师簌簌脑中顿时回忆起前世韩惘身上发生的事，神色一凝，心底暗暗升起警惕和担忧。

    但表面上还是开玩笑似的附和她。

    “对呀，如果性向公开，要在一起也是和我在一起嘛。”

    想着办法撩师簌簌却突然被撩的韩惘：“……”

    天，簌簌好直白。她这是告白了吗？她是在认真告白还是开玩笑？我要不要回应“好”？或者，“对”？还是……“是的”？

    最终，韩惘战胜了自己快要爆棚的表白欲，矜持地回了一个字：“嗯。”

    还补上了一个欲盖弥彰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