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女孩在一起了。

    乍一听是很令人震惊的事。但是仔细想来, 好像也理所当然。

    当初在医院里, 韩惘和师簌簌接连向韩家人出柜。年长一两辈的人不能像韩琪一样迅速地接受, 对这件事持默认的态度。即仅仅知道, 不否认、也不肯定，不敢对别人。

    他们琢磨了一下师簌簌的话, 在家里嘀咕：簌簌那孩子，看起来是很吸引男人的类型, 没想到居然也是同性恋。

    她和韩惘待在一起的时候, 一开始只让人觉得气场相当, 默契合适。韩家人没有见过韩惘和其他朋友相处的样子，自然没有想到她们是相互喜欢的。

    他们更没有想到, 韩惘这么大胆, 不仅向他们出柜，还敢在网络上对大众出柜。出完柜还公布了她和师簌簌的关系。

    一家子人本以为这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但看视频里的评论……

    好像也不是很难以令人接受？

    有人在喊“姐姐们666”, 有人在“祝你们99，白头偕老, 一起美美地弹下去”, 有人在为韩惘脱单而伤心, 但更多的人是……欣慰？？

    韩老爷子还是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看视频。这些话是通过韩妈妈转达的，还解释了一番那些网络用词的含义——她大概是家里最常上微博的人了，而且刚才还询问过韩琪。

    韩妈妈专门拣好听的弹幕来，只盼韩爷爷听着能顺心些。

    她原本的心情是复杂的，但老爷子一条条听下来, 听一句哼一声，让不由她担忧起老爷子不能接受，自己心里对“她们在一起”这件事的接纳程度反而提高了。

    可老爷子也只是哼，不什么，似乎没什么过激反应，

    韩父韩母都松了口气。

    韩爸爸道：“在一起就在一起吧。簌簌也不是个坏的。”

    韩妈妈瞪他：“什么叫不是坏的？簌簌多好！人美心善，还会弹琵琶，和婉婉在一起，正合适。爸，您对不对？”

    两人一齐转头看韩老爷子。

    韩爷爷：“好、好，好什么好。簌簌那姑娘当然是好！不过你看韩婉那暴脾气，就怕她欺负人家，耽误了人家姑娘。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们去管吧。”

    吧拂袖而去，拿着拐杖出门散步了。

    韩妈妈对韩爸爸：“我还是不太明白咱爸的意思。怎么听着像我们婉婉配不上人家呢？不是都该偏心向自家女儿的吗？”

    韩爸爸咳嗽两声：“咳……爸的话，你得换个角度听。你想，他他不管，这不就是同意的意思吗？”

    韩妈妈：“……也是。不过她们哪里要我们的同意啊，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想公开就公开。”着又伤心了。

    韩爸爸：“年轻人喜欢这么搞就让她们去呗。”

    韩妈妈嗔道：“得好像你很开明的样子。当初婉婉剪短发，你脸色比爸的还阴沉。”

    韩爸爸叹气：“……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孩子都长大了。”

    “是啊……那就不提吧。”

    *

    众所周知，人多的地方总不会只有一种声音。

    随着“和神仙姐姐一起练琴的日子（2）”被越来越多人看到，来者各抱不同的目的，也就抒发了不同的看法。

    有人质疑道：“被安利过来的时候，这视频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现在看来也就这么一回事。弹得不怎么样，改编也没改编出味道，也就脸还能看。”

    众粉丝气炸，揪着那条弹幕后面跑了一大堆，叫嚷着让吐槽的人去看韩惘和师簌簌之前的练琴视频，还有师簌簌在音乐会上的演奏视频。

    但视频只是视频，粉丝得再好听，也被当做是粉丝滤镜后的评价。何况，别人不想过去看，粉丝们也没办法。

    这类眼红者还集合了一撮，都是有一点点的民乐知识，在评论区大唱反调，专门怼韩惘和师簌簌的琵琶演奏，那批判的架势仿佛自己是最权威的评论家。

    看着他们的论调，韩惘连回应都懒得回应了。音乐演奏专业上的事情，和那些专门来挑刺的人吵架，也是鸡同鸭讲，争不出什么结果来。

    到底，当韩惘和师簌簌缺少一份漂亮的履历和权威的认证，就算她们弹得再好，也会有人跳出来理直气壮地批判她们的技术。

    这件事，韩惘和师簌簌间没有提起过，韩惘以为师簌簌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对这些黑水懒得理会。

    但是不过几天时间，事情又有了惊人的反转。

    师簌簌和韩惘的琵琶老师，在微博公然发声，赞扬了韩惘的改编，并且还有她的几个朋友转发了这条微博。

    是的，老师也有微博，只是一般很少理。

    她的认证是：吴霞芳，琵琶演奏家，民乐教育者，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

    老师的履历很长，资格很老。她的朋友们也是如此，他们教过的学生遍及全国，其中不乏名噪一时的音乐天才和后来做了明星的学生。

    这一转发就很惊人了。

    在各种乐器上有造诣的大家们公然表示对韩惘改编和表现力的欣赏，有人还顺带夸了夸当初在现场听师簌簌弹的《十面埋伏》。

    网友们：“……What？原来她们这么厉害的吗？（吓得我瓜都掉了.jpg”

    “我原先只觉得好听……没想到有这么多门道啊。”

    “赶紧回去再刷一刷神仙姐姐的十面埋伏和她俩的出柜定情曲。”

    老师又发微博：“簌簌和惘惘都是我很骄傲的学生。她们将于下个月赴××国家进行文化演出与交流。这是一次很难得的×个国家一同交流的音乐盛宴，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下（偷笑）（玫瑰）”

    粉丝高兴极了，在韩惘的视频里刷起了这段话以及各位老师们对韩惘的评价，直把那些吐槽者噎得无话可退避三舍才心满意足。

    韩惘倚在厨房门框边看忙碌的师簌簌，问道：“原来你之前问我，下个月有没有空，想不想公费出国旅游，是这个意思啊？”

    师簌簌已经把自己部分东西搬到了韩惘这里，常来这边住，做做饭也是经常的事了。

    “是啊。”师簌簌回头，调皮地对韩惘眨眨眼。“惊喜吗？”

    “你和老师故意串通好的吧？老师居然都没有来问我。”

    “哈哈。”师簌簌笑了。

    她是这样温暖的人，一声轻笑就好像带着炙热的温度直烫到韩惘的心里。

    “他们不懂还瞎比比，我看不惯那些人很久了。除了直接骂回去，还有别的脸方式能更好地怼回去，你，对吧？”

    “……对。”韩惘也笑了。

    因为不满别人对自己的恶意误解，就去求老师转发，去找了这么个机会为自己正名。

    脸得自然又不露痕迹，实在高级。

    实际上，韩惘以前发的琵琶改编曲不在少数，更多的质疑声都听过了，只有师簌簌这样在乎她，比自己更在乎。

    “让老师请动她的朋友不容易吧？应该费了不少功夫。”

    “其实还行。”师簌簌道，“你本身改得就好，夸起来一点都不虚。有的大师其实看过你的视频，只是之前不知道你是老师的学生。”

    至于师簌簌为此欠下老师的人情，把自己押出去多少次给大师们表演琵琶，就不必提了。

    老师的朋友们都对“只学了一年琵琶”的师簌簌好奇得很呢。

    “接下来我们又得好好练表演的曲子了。”

    “簌簌，谢谢你。”韩惘从后面抱住师簌簌，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这个时候应该的是另外一句话。”师簌簌熄了火，不嫌弃她碍着自己施展厨艺。

    “我喜欢你。”

    韩惘嘟囔道。

    “不用谢。”师簌簌回过身，和她拥抱亲吻。“我也喜欢你。”

    有幸遇到你，簌簌，懂我，爱我，保护我。

    有幸遇到你，惘惘，你在烟火气里比你在镜头里更美。

    一切尽于无言，锅里的饭菜飘出淡淡的幸福的香味。

    *

    师簌簌在韩惘的直播里出现的次数很少。

    即使粉丝们都知道她们在一起了，而且还同居了。

    每次韩惘直播，粉丝们总要问一句：“神仙姐姐在哪呢？”“簌簌在哪呢？”“网网，明人不暗话，我想看你老婆。”

    韩惘挑眉：“在我的直播里想看别的女人。”

    “而且还是我的女人。”

    “活腻了是吧？”

    “你们觉得，我会给你们看吗？”

    实际上是师簌簌自己不想过多地在韩惘的直播里出现，影响她的正常工作，也避免别人以为她是靠“炒同性cp”火起来而忽略韩惘精心准备的直播内容。

    “……哦。”

    “不给就不给吧，只好勉为其难地再看看你的脸好了。”

    “老公爱你！！！”

    “什么嘛，网妹的脸还是很好看啊，一点都不勉为其难呢”

    不知道为什么，韩惘的粉丝，从之前一开播就疯狂call的模式逐渐进化成了和韩惘如出一辙的杠精模式，叫韩惘从和粉丝的互怼中获得很多乐趣，减少了许多对于恶评的关注度。

    也只有当师簌簌偶尔一次出现在直播里时，韩惘和粉丝都会变得很温柔，满屏幕的“要糖”“要狗粮”“求你们亲一个”。

    ——当然，师簌簌极少出现在韩惘的视频里就是了。就算出现，也常是不露脸，只露声的。

    要撒糖的呼声随着一次深夜直播的事件而达到了最高。

    *

    韩惘的直播内容偶尔很放飞。

    比如，这次的直播内容是：一起来看一部史上最无聊的电影。

    深夜。

    直播间里有韩惘、失眠者、修仙者、时差党若干，有的是她的粉丝，有的不是。

    师簌簌也在，不过她在韩惘隔壁的房间里，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看她的直播。

    “真特么困……”

    韩惘，“现在电影已经播放了十分之一，目测还剩下两个时的时间，有事的赶紧走，困了的也去睡，不想睡又很无聊的，就一起看。”

    观众们能清清楚楚地听见韩惘哈欠的声音。

    师簌簌跟着韩惘一起了个哈欠。

    电脑前，韩惘看到有人质疑“韩惘你是不是在混直播时长……”，脱口就反驳：“我每周的直播时长都远在标准线上，至于混这个？要是混，为什么不在白天找个人多的时候混？着看电影的旗号，陪聊几个时，赏也不少，至于在这点人的时候开播？”

    这时，有条弹幕飘过：“这是网网和粉丝赌输了之后答应陪看的电影23333”

    韩惘又了个哈欠道：“对啊，我是专心来看电影的好吧。困死了，不了，看电影看电影。唔，这里镜头风景不错。”

    过了十几分钟，韩惘的头在镜头面前已经跟啄木鸟似的一点一点了。

    她对这电影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是赌约里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再困也得撑。

    弹幕的数量越来越少，不明所以点进来的路人看到电影画面，纷纷疑惑道：“这是在干什么？”

    有观众发评论道：“网妹，不是我，这电影真的太无聊了。我觉得它几乎能治好我多年的失眠症。你要不话，要不开个摄像头，在屏幕角落放个框，不然我都怀疑你人没在这里。”

    瞥见这么长的评论，韩惘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这位67308网友，首先我把你的名字念出来，足以证明我还清醒地在这里直播。其次，你的建议很不错，为了证明我没有中途跑去睡觉，我现在就开摄像头。但是，话还是不能，因为要沉默地专心观影，这也是当初赌约里的一个要求。”

    着，韩惘的人就出现在了直播间里，占了半个屏幕，随后她慢慢调整屏幕上两个画面的大。

    “最后，如果这部电影能治好你的失眠症，这是一件好事，别看了，去睡吧。记住现在的进度，下次失眠你再接着看。”

    韩惘得很在理，但没人关注她了什么，直播间因为她的出现而因有了的骚动。

    “网网晚上好。”

    “宝贝你的房间光线有点暗。”

    “能把你的脸放大把电影缩么？讲真，电影没有你好看。”

    “我不睡。我不信这么困的电影，我这失眠的人都睡了你还没睡。”

    嗯，最后一条很有个性的弹幕来自刚才提建议的67308网友。

    韩惘跟他杠了起来：“我在直播怎么能睡？你看着吧，剩下两个时，谁先睡谁是狗。学狗叫的那种。”

    观众们纷纷起哄：“又一个赌约！”

    “约好了！”

    “就冲着网网这句话我修仙也得坚持到这部电影播完。”

    “而且还得看着屏幕，监督up主没有干别的事。”

    “可是……这部电影真的太无聊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电影啊？纪录片都比它好看啊？？”

    “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了，谁来留个名，你盯上半场，我盯下半场，不能让up有溜号的机会。”

    “我我我！”

    “好，那我就先去睡了，你坚持住。”

    “（恨铁不成钢）你们这些人！我们网网长得这么帅，你们不心动吗？不兴奋吗？没有感受到荷尔蒙吗？居然还想睡觉。看着她这么秀色可餐，都给我流口水！这样你就会饿，就不会想睡觉……对不起我编不下去了。网网原谅我，我也真的困，这行字的时候我都要睡着了，我平时这个点都没睡的，但是今天我点开了你的直播。”

    师簌簌被这条逗笑了，跟着发了个“2333333”。

    韩惘：“……”我的直播间里永远不缺戏精。

    还有人：“天天舔网网的颜，腻了，倦了。我要看簌簌姐姐。网网我知道你们同居，快把姐姐放出来。”

    “要看簌簌+1”

    “+2”

    “+3网网你不能话，专心看电影，让神仙姐姐来陪我们聊天啊”

    “+10086”

    “+身份证号码”

    就算大家知道了她叫簌簌，但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用神仙姐姐这个带点传奇色彩的外号来称呼她。

    韩惘果断道：“不行。”

    弹幕：“切，气。”

    韩惘：“气又怎么样？多少次了，她是我的，又不是你们的。也没签约直播，凭什么给你们看？”

    弹幕：“………………”

    师簌簌趴在床上看着手机里韩惘理直气壮的样子：“……噗。”

    *

    当电影播到最后半时，直播间里十几分钟没有弹幕飘过了。韩惘从坐直到瘫着，从瘫着到趴着。她把头架在自己交叠的手臂上，最后还是忍不住困意，头一低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师簌簌见状，想了想，担心她着凉，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披了件外套。

    然后从韩惘的衣柜里取出一件比较眼熟的、轻而舒适的外衣服饰，走向韩惘直播的房间。

    好几分钟后，有弹幕：“人不见了。”

    “仔细看，有半个头，在那个框的最下面。那撮蓝色的毛看见没有？”

    “看见了。”

    “大家都睡着了吗？”

    “哈哈哈哈哈赌约睡着了网网又输了”

    “前面的怕不是困到失去神智？”

    “我觉得直播间里话的好像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哈哈哈哈哈其他那几千人都死了吧”

    “……估计是睡死的”

    几只夜猫子在直播间里开始插科诨。

    突然有人发现，画面上属于实时摄像头的那个框，有了新变化。

    昏暗的灯光下有东西在移动，那东西靠近了，才发现是个人。

    弹幕炸了，“神仙姐姐是你吗！！！”

    “簌簌！！！”

    师簌簌向着镜头里的韩惘靠近，观众们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件白底红纹的东西。似乎是一件披肩。

    师簌簌手一扬，轻轻地把披肩搭在了韩惘的身上。

    由于摄像头被韩惘调整过，是从电脑上边缘的高度向下拍摄，直播间里的人看不到师簌簌的脸，只能看到她锁骨以下的手臂动作。

    那一刻，所以在关注直播间的人都能看到，她为趴在桌上睡着的女生披衣服的动作是多么温柔。

    弹幕：“啊啊啊啊啊！！！！神仙姐姐能看到我吗？”

    师簌簌微微俯下身，她的下半张脸逐渐出现在了摄像头里。

    不少分布在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人在手机屏幕前屏住了呼吸，心跳加速，等待神仙姐姐的全脸。

    然而师簌簌定住了动作，身体不再下移。

    大家能看到的，只有她微尖的下巴，下半截鼻梁，和往上勾起一些的唇。

    师簌簌把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比了个嘘的动作。

    然后，师簌簌把正在播放的电影音量调了。

    她就这样安静地陪着睡着的韩惘，陪着直播间里的观众度过了下半场电影。

    电影结束后，韩惘仍睡得香。

    师簌簌没有叫醒她，而是先对镜头无声地，“晚——安——”依旧只露出下半张脸。

    然后关上了摄像头。

    弹幕：“晚安啊啊啊啊啊——网网我爱你簌簌我爱你——”

    画面变黑，视频结束。

    作者有话要：　　本单元正文结束啦，还有两个番外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