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非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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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墨扇子一合,倒也干脆。

    “衣服就这套,再挑两只金步摇来搭配,一口价,多的是送我的。”

    坐着的掌柜听了这话,立刻不乐意了。东西便宜卖给他就算了,还想顺两只他宝贝的金步摇走,这王八蛋这么多年过去了,占完便宜阴一手的臭毛病还是没改!

    “就她那么……”丑的发髻还戴金步摇?

    宫捡起烟杆擦干净塞回掌柜手上,及时阻止了他继续毒舌。

    “公子稍等。”

    宫也是习惯了掌柜“不点还好,一点即着”的脾气,俯身对都墨赔礼,取下放在架几案上的首饰托盘,端到他面前任他挑选。

    都墨只看一眼,选中一个造型别致的金色红宝石流苏步摇和一个银色珐琅彩步摇。

    “就这两个。”都墨用手一指,问宫,“你会梳女子发髻?”

    宫眨眨眼,看到坐在藤椅上气急败坏的盲掌柜,点点头不话。

    都墨玩弄着手上的折扇,斜眼瞟了咬牙切齿的故人一眼,道:“我想也是,掌柜头发美得引人注目,一个瞎子肯定梳不了那么好看,那便是出自这位哥之手了。”

    “公子有什么话直吧……”

    宫也不傻,知道他拐着弯给掌柜心里添堵,尤其他是瞎子,心里替掌柜难受。

    他曾是那么厉害的人物,看不见对他来一定是很难接受的事情,虽然习惯以后好像一切如常,生活并未受影响,但心里难免会有遗憾,时间久了便成了心中不能触及的倒刺。摸一次疼一次,提起一次痛一次。

    “带她上去好好收拾一番,本座要去参加王爷的昏礼,不能失了面子。”都墨有信心将他吃得死死的,露出狐狸诡计得逞的微笑,拍拍宫的肩膀,意味不明地,“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

    掌柜气得两腿一交叉,躺回椅子上,闷闷不乐抽烟草。

    “呃……公子,我们要去参加婚礼吗?”许笑眉梢一挑,好奇是哪位王爷。

    “金陵的大人物——和汇王爷。”都墨想了想,又,“这个称呼不错,以后在外面称本座‘公子’,你就是贴身丫鬟‘都督姑娘’。”

    大哥,你这是在玩少爷×丫鬟py吗?竟然根本不觉得羞耻,此人底线低得可怕……

    许笑汗颜,低眉顺眼地回答:“是,公子,都督先告退了。”

    宫觉得这名字怪怪的,但不好多嘴,老实本分地端着托盘,带许笑上楼梳妆扮。

    许笑走在后面,进屋后直接将门关上,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些。宫片刻不停息,替她倒完茶水,转身进里屋取出针线,坐在矮板凳上替她收边角。

    二人身处一室,不话难免有些尴尬。许笑清清嗓子,问他:“宫同志,你可知道和汇王爷是什么样的人?”

    宫停下手上的动作,猜想“同志”大概是个他不知道的称谓吧,抬着头回她话:“和汇王爷是皇上的第六子,与去世的太子是同母所出,可惜一个身强力壮之时病逝,一个疯疯癫癫的,话都不清楚。”

    “和汇王爷生下来就是傻子?”

    宫心想她家公子和掌柜认识,也不算外人,索性全了。

    “以前不是,和汇王爷时候可是金陵城人尽皆知的神童,四岁能倒背《三字经》,五岁能背《大学》,六岁能解《韩非子》,所以名字里才有一个‘聪慧’的‘慧’字。可是听太子死的时候,头七殿上哭丧那天他突然发疯了,不仅变得不会话还到处咬人,没多久就从宫中挪到六王爷府。掌柜的过,他是第一个有自己封地和府邸还留在皇城的王爷。”

    许笑没想到宫和掌柜知道这么多,接着问:“和汇王爷既然是疯的,还要娶亲?”这不是糟蹋别人家姑娘吗?

    宫摇摇头,继续做针线活,手法娴熟地穿针引线。

    “是皇上下的旨意,掌柜推测,是为了留下六王爷的子嗣才赐婚的。六王爷虽然是疯的,但皇上还是很宠爱他。前几日还听那家姑娘闹过悬梁上吊,被救下来醒了之后一反常态,答应嫁进王府。”宫摇晃着脑袋,平时没同人过八卦,第一次跟人讲,体会到其中乐趣,也算懂了为何掌柜起八卦来总得津津有味,“其实寻不寻死,她们家最终都是要嫁的,只是嫁的是她还是她妹妹……”

    “哦,是这样啊。”

    许笑一边喝茶一边听他,漫不经心地回应,目光深沉,脑中快速思考着。

    这六王爷成亲,都墨为什么要去呢?他应该不会认识一个傻子王爷,那么重要的便是会出席成婚仪式上的宾客。

    难道三王爷会去六王爷府吗?既然都墨来金陵是为了找三王爷“共商大事”,王爷娶亲正是一个碰面的好机会。

    宫默默做着手上的针线活,沉默一会儿,突然:“姑娘同公子不是金陵人吧,我在这里三年了也没见过你们。”

    许笑收起心不在焉,实话实:“是啊,才来这里不久。”

    “若是得空,你们常来便是,茶水糕点我会准备的。”宫完,见她不话,忙解释道,“掌柜的脾气不大好,这里位置偏,没什么人来,十天半个月卖不出一套衣服。虽然吃喝不愁,不过能有掌柜的朋友时不时来陪他话,也挺好的……”

    话?许笑掩嘴偷笑。楼下那二位吵起架动起手来,没把这里拆个稀巴烂恐怕都是轻的。

    “唉~你们掌柜是真的好命,长得又精致,还有你这么为他着想的帮手。”

    宫听出她拿自己开涮,红着半张脸,低头专心埋线。

    二人闲聊间,宫将衣服修改完,搬来铜镜,对着镜子拆了许笑简单扎起的半个丸子头,认真给她梳发髻。

    许笑本来坐的好好的,腹部突然开始隐隐作痛,连带着腰酸背痛,使不上力。

    她一路想着事倒还忘了痛经这茬,现在无事放松下来,痛感袭来,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

    许笑用力抓住宫修长的手,捏出一圈白色。

    “我肚子疼的厉害,你们有没有可以休息一下的地方?”

    宫看她唇色发白,直觉不妙,赶紧放下梳子扶她起来。

    “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我扶你过去躺会儿吧。”

    许笑疼得上下牙哆嗦,点点头,头发披散着,路也看不清,整个重心倚在他瘦弱的身上。

    她的亲娘咧!怎么会这么痛啊,明明刚才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这来的也太迅猛了吧,堪比水坝决堤的速度。

    宫搀扶她躺好,正想离开时许笑抓住他的衣袖,艰难地吐字:“你帮我跟公子……我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一会儿才行,他若有事要办先走就好了……”

    宫拍拍她的手,露出一个可靠的表情,:“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许笑点点头,只觉得有进气无出气,被腹痛折磨得恨不得原地去世。

    男人是永远无法理解女人痛经和生孩子到底有多疼的。

    宫也是被她痛苦的表情和苍白的面容吓着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气喘吁吁:“掌柜的,公子,姑娘突然不舒服,脸变得更白蜡烛一样!”

    都墨正跟掌柜发嘴仗,听他这么一,皱起眉头,不由捏紧手中的扇子。

    早上他给许笑度了真气,看来只能解一时之苦,等气血回流再次血脉不畅时,该痛还是会痛。

    “喂,你养的人,什么毛病?”掌柜拿下烟杆,冷冷问他,“别死在我这儿啊,晦气。”

    都墨心里不快,唇角没了笑意,直接回道:“死在你手上的人还少了?”

    宫咽咽口水,硬插一句:“都督姑娘,如果公子有要事去做就先别管她了。”

    都墨移开眼神,扇着扇子,心里有些燥热。

    其实他今天不必将她带出来的,只是以前来月事时她从未喊过一声疼,他以为度气以后便没什么大碍,放心大胆带着她出来。

    难道以前也是这么疼吗?为什么从来不跟他呢?明明身子不利落还接任务,想到她可能数次以身犯险,只想想都内疚不已。

    笑笑不提她自己的事是她的选择,可他也渐渐忘了过问她的近况,便是他的问题……这一年一年随着她长大,冰棱来了以后二人更加生分,他对她的关心确实少了很多。可即使她痛得卧床不起,仍一心为他,忠心可表啊。

    躺在床上的许笑若是知道都墨此刻的想法,能当场吐血三斤。

    要早知道喊声疼就能表忠心,她当初就不用吹完一夜凉风后心惊胆战拍那么多马屁。

    宫看他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都墨心中什么想法,偷偷看向掌柜,很是为难,委屈巴巴的表情又露了出来。

    都墨不话,掌柜直接帮他拿了主意:“六王爷的昏礼要黄昏时迎新娘,行过门之礼,之后才是邀请宾客,现在时候尚早,老娘就留你吃顿粗茶淡饭,等这个姑娘身体好歇了再走。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都墨扇面一闭,难得不跟他抬杠,规规矩矩回了个好。

    掌柜起身,把烟杆插在后腰,像正常人一样走着。宫懂得他的意思,连忙拿起他的一只手放在楼梯扶手上,另一只手牵着他走。

    都墨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扇子往衣袖里一收,一脸正经跟着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