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人间欢喜(下)
都墨:“这个啊,都姑娘自己能吃两碗饭,九婴自己能吃三碗,都你的饭煮少了,我看他俩眼大肚皮,根本吃不完,所以就是在骗人咯。”
宫不好意思地:“饭是够的,菜少了些,招待不周……要不我再去弄一个。”
“哎,别,坐下吃饭。”许笑拉住他的手坐在板凳上,把碗筷往他面前一摆,反客为主,“你辛苦了那么久,你先吃吧。”
“嗯,大家都吃。”
宫尝了一口,咸淡合适,一脸迷茫看着他们,不懂为何都愣着不动筷子。
许笑剜了九婴一眼,把汤端在离他近的地方,吃了一会儿后,故意起身舀汤,放汤勺时把它砸在汤面上,就等九婴出破绽。
“哎呀,不好意思~”
九婴从容不迫的应对,倒像个真瞎子,不躲不闪,用脸和胸将溅起的汤汁接个正着。
宫忙拿出手帕给他擦脸,对他关怀备至。
许笑咬咬牙,气不过宫被他耍着玩,刚想开口揭穿九婴,被半路杀出的都墨住。
桌面上都墨夹起茄子放在她的碗里,关心道:“来,多吃菜。”
桌面下,都墨的右腿勾住她的左腿,把她的腿往地下按住,起不了身。
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许笑狠狠瞪他一眼,扒拉几下把碗里的饭吃完后就下了桌子。
看着许笑下楼的身影,宫自言自语道:“不会是我做的菜不合都姑娘心意吧?”
都墨笑:“那没有,本座吃着挺好吃的。她啊……现在内外失调,偶尔会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
都墨看了眼偷乐的九婴,心生一计,问宫:“掌柜的看不见,你不给他夹菜吗?”
宫咬着筷子,声道:“掌柜他不吃别人的口水,所以我就……”
九婴端起碗,默默吃饭,良久了句:“你还有客人。”
这话是对都墨的,他也不同他闹了,一心用在吃饭上。
许笑靠在店铺门外,本来挺生气的,自个儿呆了一会儿气也消了。
其实要不是九婴自己暴露这点,她还真看不出来他没有瞎。演盲人演到这个份上,金马奖都差他一个影帝啊。
楼上有人下来,听脚步声,是都墨。
他走到她身旁,一派轻松的模样。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九婴的事,你别管,那是他俩的私事。”
“是,我知道。”许笑闷声应道。
宫和九婴就好比周瑜和黄盖,一个愿(做),一个愿挨(享),旁人去插手倒显得没人情味,失去了乐趣。
都墨负手,道:“他在楼上,你可以同他聊聊。”
许笑问:“谁?”
“九婴。”
都墨看着她,一副“难道你不想问他”的表情。
这提议挺有吸引力,惹得许笑心痒痒,可她还没忘记他们来的目的,又问:“那你要找的人呢?”
他没想瞒着她,索性直了:“这不是就快来了,才叫你回避吗?”
面对都墨难得的坦率,许笑招架无力,弱弱回了句“好”便上楼找九婴去了。
左思右想,都墨没必要害她,因为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这次要她回避,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再她都有些眉目了,没必要非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许笑“啪”的一声故意用力推开房门,告诉屋里的人自己进来了。
九婴正在缝装饰珍珠,抬头看她一眼,道:“关门。”
许笑利索地关上房门,转身坐到桌前,望着他手上那一团似曾相识的喜庆布料,:“这是六王府的衣服?”
九婴不咸不淡地:“是啊。”
“宫你被他姐姐撒了石灰粉,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好的?”
九婴犀利地反问她:“谁我眼睛好了?”
许笑挑起布袋上的银针扔向他,九婴衣袖一挥,顷刻收入囊中。
“你这不是能看见吗?”
九婴面上微有怒色,道:“看见是能看见,但是看不清楚。”
“那石灰粉真损害了你的眼睛?”
“还能有假不成。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调养,才能重见光明,至今仍未愈。”
九婴边着边剪断线头,拿起衣服凑近了检查,确认无误后,将衣服折叠起来。
窗外乌云密布,许笑把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所以……你算半个瞎子?”
“你要这么想也随你。”
“轰隆隆”一声巨响,天空闪过雷电,屋后有人家大喊:“要下雨啦,快收衣服。”
狂风大作,吹得桌上用砚压住的画纸“呼啦呼啦”响个不停,九婴起身关上半扇窗户,在窗边停留片刻,念叨着:“怪得很,最近雷雨颇多。”
许笑用银针挑灯芯玩,:“之前旱了很久,天不下雨,菜籽收成会不好的。”
“也是。”
看着外面雷声大雨点,九婴若有所思,回头问她:“喂,你想不想听都墨的故事?”
烛光摇晃几下,在她的脸上投射出不一样的光影,许笑放下针,平静地回答:“行啊。”
九婴在屋里晃了一圈,在角落里翻到一个未开封的酒壶。
“来,我们边喝边。”
许笑慌了,忙找借口:“这才刚吃完饭,我不喝酒。”
九婴笑骂:“你们琉璃宫厉害啊,人不咋大,一天到晚想着喝我的酒。哼~想得美!这是果醋,当水喝的。”
他解开封布,一股果醋的清香扑面而来,在室内散开。
“嗨,你不早。”
许笑赶紧把空杯子递过去,尽数满上。九婴端起其中一个茶杯品了品香味,十分满足。
“我先想想啊,我第一次遇到他……是我八岁的时候,在海棠山庄。第一次见他,我就知道他不一般,长大了是个厉害人物。他那时候才五岁,比我整整矮了一个头,照样把我按在地下。”九婴用手摸着木桌,,“喏,他当年就我这红木桌一般高。”
许笑会心一笑,歪头道:“海棠山庄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会在那里遇见?”
“哦,那时候还没你呢,难怪你不知道。都墨的父母是江湖上亦正亦邪,极为低调的一对璧人,两人的剑法配合得出神入化,二十多年前名震江湖。他们的交友宗旨独树一帜,与众不同,交朋友只看人,从不讲究来路。他的父亲叫都壑,母亲叫方海棠,海棠山庄就是他父亲专门为她母亲造的私宅。”他抿了一口果醋,酸得皱了皱眉,停顿一下,“老头子带我去海棠山庄造访,自然就见面了。那是秋天,树下堆积了好多落叶,他在树下踩落叶玩,我嘲笑他幼稚,是长不高的矮冬瓜,哪知道他性子那么烈,扑过来把我按在地下,直接拳脚招呼,最后连牙齿都用上了……哎哟,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我脸疼。”
许笑听得认真,看到九婴抚脸的动作,不自觉脑补出他俩扭在树下的画面,噗嗤笑出声来。
“你口中的老头子是你的父亲?”
“是啊,有段时间他不能将我带在身边,寄住在海棠山庄的我没少跟都墨架,几乎是从到大的……”
天上开始下雨,冲刷着这片土地,雨声不停,连话声好像都被稀释了。
许笑问:“令尊尚在?”
“早不在了。他是杀手,这辈子无非是杀人与被杀。”九婴得淡然,仿佛再无关痛痒的事,“他虽然不怎么管我,还是比都墨的父亲更长命些,至少没让我十岁就成了孤儿。”
许笑沉默了。
都墨的身世她了解一二。他只十八年前许傲骨和他的父亲双双自刎,其余的她都不知道了。
“那方海棠呢?”
难道他的母亲也过世了,才成了孤儿……
屋外的雨风吹似乎和屋里无关,只吹得烛火晃个不停,眼看要熄了又燃起。九婴用内力一带,另外半扇窗户自动关上,火焰终于停止那不规律的跳动。
九婴长叹一声,道:“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诺大个江湖,怎么也找不到她。”
“这一失踪就是十八年?”这未免也是太久了,她还活在这世上吗?
他悲观地:“也许不止十八年。可能是一辈子……”
“造化弄人啊。当初老头子带我去海棠山庄是想让我拜他们夫妇为师,可谁能料到一场江湖浩劫袭来,他们先走一步,白白让老头子捡了便宜,成了都墨的师父。”
九婴把果醋当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大有一醉方休的意思。
“呐,都壑叔叔和方海棠婶婶都是用剑的高手,他子那时候才十岁,再怎么武学奇才,也达不到他父母的水准。再他们练的是双人剑法,单拆开来不一定比老头子厉害。为了报仇,他才拜师的……”
到这里,他喉中酸涩,心中怅然,停下长出一口气。
许笑这才明白了为何都墨和九婴一样都是走内力比武的路数。
“哎~我倒想起来了,各大门派围攻琉璃宫那天我在场,没看到你,倒是看到你娘了。”
许笑回想起在她面前悬梁自尽的“许笑”娘,脸色瞬间凝固,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娘真的很厉害,那天若不是她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不仅是琉璃宫,整个魔教恐怕都保不住了。”